第60章

    孟听芸回到畅园,青萍已经救出来。

    青萍在青柳馆受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头,身上没一块好皮,就连额上也有发紫的淤青,收拾打扮一遍,才有个人模样,歇息了半日才见到孟听芸。

    见到孟听芸温吞拜了一拜,心中复杂难言,只挤出来一句:“多谢郡主相救之恩。”

    “快起来吧,原也不是我救你,是你主子找到我这儿,我也不过是忠人之事。”

    青萍闻言,眼中闪着泪花,忙抬头询问:“郡主知道奴婢的主子在何处?”

    听芸点点头,“你若收拾停当,今夜便可送你去见她。”

    青萍自是求之不得,当夜便拌作听芸的侍女随她一起进宫。

    见到张柔兰后,主仆两顾不得有外人在场,不禁抱头痛哭,相互关怀受了什么苦,不禁看得人眼热。

    是人又岂会全无心肝,起码她二人之间,是全心依靠爱护彼此的。

    待她们主仆止住了泪,孟听芸才道:“事情我已办成,夫人若无别的事,妾身便先告退了。”

    张柔兰也没拦她,只告诉她:“晋王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听太孙与人议事时提起,北边军中似有军情,晋王眼下应是无碍。”

    无碍么……那倒枉费她担心。

    孟听芸愣了愣神,不知作何回答,道了谢便离了宫,出宫的路上,只觉心中淡淡酸涩。

    ·

    知他无碍,她便心安了,回过头继续忙她办义塾的事,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在冬腊下的时节听闻一场宫变。

    据说是陛下驾崩,国丧期间太孙继位,宛兰宫夫人封了贵妃。

    张柔兰递来消息,薛文旭怂恿着新皇大开杀戒,削番屠杀皇室宗亲。

    薛文旭被打了那顿之后,扔到河边柳树下,不知被谁卸了双腿,扔进河里顺流而下,竟也是命大,活了下来,只是身子羸弱,养了许久,撑着一口气,只能靠轮椅出行。

    孟听芸心里讶然,谁卸了他双腿?怪倒没再来找她麻烦,原来是忙着养病了。

    但她懒得管,就连朝中局势那般复杂,在茶楼吃茶时许多官贵家的小姐闲谈中尽是惶惶不安,她也无甚在意,这般寡素的生活,没意思得很。

    庇所赶在严冬到来前建好了,京城中无家可归之人有了个落脚处,义塾也日臻完善,听芸收回来那几个乞儿也有了个妥善的安置,与倓儿一起上下学,这样的寒冬腊月一闲下来,她竟不知如何消磨度日。

    她才二十出头,倒像个郁郁寡欢的老妇,亲朋故友皆无,只有乔尽凉掐着正月初一的日子捎来一封书信,向她道声新年好,并告诉她,赵瑭此时正在边境御敌,让她放心。

    赵瑭在信里戏言,若是京城待得不乐意,不如随他一道四处云游。

    她看罢书信,悉心叠起来,放进匣子里,倒对他所提之事起了心思。

    还未过正月十五,京中便乱起来了。

    国丧未过,太孙便露荒淫之相,整日沉溺温柔乡,与宛兰宫娘娘夜夜笙歌耳鬓厮磨,更有户部尚书薛文旭侍奉左右,早没有从前恭谨上进的样子,提拔了一干小人做心腹,看谁不顺眼便赐死。

    有个老御史,犯颜直谏,竟被当庭打死在金殿上,至于诸多皇叔,或是浸猪笼,或是学狗叫,就连齐王府上也未能幸免,齐王被押进宫学优伶唱戏取乐。

    一干人的暴行可谓罄竹难书!

    可偏偏如今太孙登基为新帝,荒淫无道,朝政掌握在薛文旭手里,由他一手遮天,众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而畅园中,察觉形势不对的孟听芸,先是递信进宫里,求张柔兰照拂齐王府一二,又去信给西山庄子上的冯景清和柳舒叶,告知他们城中形势,最后交代了庇所及义塾之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京城。

    临行前夜,倓儿与那五个孩子纷纷站在行香入梦的门前,却又不敢进去。

    等了不知多久,钱嬷嬷来禀事时,见他们守在门外,出言惊动了屋内的孟听芸,方才叫进屋里。

    一向开朗的倓儿此时也是咬着唇沉默无言,连“娘”也不肯叫了。

    孟听芸见他们一个个一幅别扭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挨个儿抚了把头,柔声安慰:“我此去山长水远行踪不定,谁也不带,不过翡翠和琥珀两位姑姑会留下来,带上你们去咏山书院,那儿有名儒大家讲学,你们都要好好学习,可听清楚了?”

    翡翠和琥珀骤然听说她连她们也不带,不由慌乱起来,纷纷望向孟听芸。

    “姑娘不要我们了?”翡翠颤着唇,不禁眼泪落下来。

    孟听芸替她抹了泪水,拍着她们的手安抚:“不是不要,是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咏山书院的掌院及夫人,是我兄长的忘年交,我已去信给他们,那处是方世外桃源,你们二人带着几个孩子去那边安稳度日,若遇着可意的青年才俊,三思后仍觉值得,到时修书一封与我,我来送你们出嫁。”

    “咏山书院有女学,你们跟着我,我却不能再给你们什么,去到那里,见着什么喜欢的,可以跟着学,到时候想自立门户也好,想留在书院教书也罢,都由你们。这已是我能为你们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

    她又拿出两个匣子,里面两套头面首饰外,便是成叠的银票,“这是为你们准备的嫁妆,原是准备了金银饰品,后来觉着不方便,索性折成银票给你们,翡翠机敏,却不如琥珀沉稳,上了咏山书院,两人要相互扶持,万不要被人轻易骗了身心及财物……”

    说着,不觉几人纷纷落下泪来。

    翡翠带着哭腔道:“姑娘,翡翠从小跟着你,不要去什么咏山书院,姑娘去哪里翡翠就去哪里。”

    “傻姑娘,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只是去找一找,曾经丢失的自己,“你与琥珀好生在咏山书院过日子,我到了落脚点便会写信给你们,你们若有什么不顺意的,写信与我,我便回来了。”

    于是孟听芸安排了两个丫鬟,还有几个孩子,连钱嬷嬷及名下的庄子产业也一并安排好管理后,在一个阴天离开了京城。

    看罢最后一眼,行香入梦摆放的,她还没来得及穿的嫁衣,却也没有多遗憾。

    关上门后,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及盘缠,什么也没带,一人一马出了城。

    真正离开了这个,从她父母双亡后便困住她多年的京城。

    ·

    而另一边,消失许久的赵瑭此时正在北境望谟岭战场,遭遇奇袭击后弹尽粮绝伤亡惨重,赵瑭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在冰天雪地的北地,精疲力尽、苟延残喘。

    他自在京城被袭击后,逃了出去,却收到军中急递,鞑靼人越过望谟岭,连下多座城镇,劫掠百姓无数,南下势如破竹。

    情急之下,赵瑭来不及通知任何人,火速赶回北地,数月以来,与敌人缠斗于荒原大漠,终于夺回城池,将敌军赶至望谟岭一带,但与京中断了联络,他自己身负重伤,军中又粮草装备不足,日日不是在战场便是忙于军务,分身乏术无暇顾及其他。

    待他忙里偷闲想起孟听芸,已是大战结束后躺在中军大帐的榻上昏迷醒来之时。

    柴九拿了药来给赵瑭换。

    赵瑭问起他:“京中如何了?”

    距离他们与京中断联,已数月了。

    柴九回话说:“联系上鹰司了,朝中局势混乱,齐王殿下那边正在周旋粮草之事,齐王殿下联系了朝中众臣,预备举事。”

    赵瑭“嗯”了一声,摩挲着手上那方雁纹巾帕,踟蹰着问:“她呢……”

    柴九知他说的是谁,为难得张口欲言又止,直到赵瑭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柴九才坦白道:“郡主要了退婚的旨意,把倓儿送往咏山书院读书,关了畅园的门,不知去何处云游了。”

    柴九不由怨怼起来:“殿下您也不是故意撂下婚事的,那些天杀的蛮子都打到家门口了……”

    可怨怼来怨怼去,他也无话可说,大婚前一言不发就离开,几个月联系不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光嘴皮子说喜欢,谁家姑娘信啊。

    消息发出来的时候还在正月里,送到此处已过去了二十多天。

    ·

    半年后,在北河子的一个小县城里。

    傍着山脚有许多户人家,房子用泥巴筑成木头搭建,厚厚的茅草压出低矮的房檐,对门对户互相望着的百姓隔着院门聊天。

    在河边桥头大柳树下一个小祠堂里,几个小孩子坐在案桌前,摇头晃脑诵着“子曰……”

    旁边一个青衣女子,手上拿着淡黄色的书本,勾了勾唇角,“念得不错,大家都念得很好,所以今日的功课便是……没有功课。”

    孩子们欢呼雀跃,收拾了书袋,向老师道别,纷纷如出笼的鸟儿一般奔向外面。

    孟听芸扬着唇,目送孩子们一个个欢喜地回家,她也收拾了书本,准备离开。

    她回家没多久,门口便走过来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叩了叩门,轻声道:“孟姑娘。”

    孟听芸回眸,眼波流转,放下手上的还没洗的米,微笑道:“陆大夫。”

    陆青成痴了一瞬,赶忙回过神来,拿出手上的细竹提篮,隔着门槛向她展示。

    “这是我母亲为你炖的药膳,让我送过来。”

    孟听芸扬唇,作出请的姿势让陆青成进屋,“多谢吴夫人了,也劳烦陆大夫跑一趟。”

    她刚来到这处时,身子骨弱得很,时常生病,起初以为是水土不服的缘故,看了大夫才知,她是郁结于心太久,稍微有变动,便受不住,便一直吃着吴夫人的药膳,半年来,精气神倒日益充盈起来。

    陆青成扯了扯唇角,暗自低下目光,温声应了句:“不劳烦。”

    他边打开竹篮盖,边摩挲着手里的药囊,嗫嚅道:“夏日炎热,蚊虫也多,我配了几个个香囊,你将它或带在身上,或挂在床帐里,可以驱蚊,还能静心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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