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孟听芸收下药膳,温声道:“你稍等一下。”

    她说着,转身回寝房,拿了钱袋子出来,将这月的药钱交给陆青成,“这是这月的药钱,这些日子,多谢陆大夫和令慈大人照拂,听芸感激不尽。”

    陆青成捏紧了衣袖,“不用药钱。”

    “这些日子蒙你们接济已是大恩大德,如今我在学堂授课,也挣了点束脩,你若不收,倒叫我心里过意不去。”她将药钱往前送了一送,“何况陆大夫家的药膳效用极好,这些日子觉得身子爽利了不少,往后还得劳烦令慈再做几次,还有这药囊,我也收下了。”

    陆青成在孟听芸的注视下,最终还是伸手接了药钱,见她收了药囊,面色羞红道:“其实……其实……”

    孟听芸垂着眼眸,大抵能猜出他想说什么,却也还是静听着等他把话说完。

    陆青成咽了咽嗓子,鼓起勇气道:“过几日是北河城守大人嫁女的日子,听说嫁的是焉支王子,到时候能看到焉支很多新奇的玩意儿,有焉支的彩球戏、巫王舞。你可想去……看看……”

    北河子是边城,毗邻鞑靼与焉支两个部族,在北边境线上免于战火,也是因呈三足鼎立的局面,向来没有达成同盟的情况下,不会轻易进犯哪一方。

    北河城守是北境显贵,要嫁的焉支王子也是身份尊贵,事关两族结盟,自然要极尽重视。

    孟听芸缓缓扶着桌沿,没有答话,北河城守与焉支结亲,想必是受了钧令的,晋王赵瑭也定会来参加,她在父母兄长战死前一直长在北境,在北境小有旧交,譬如这位北河城守家的小姐,便是她年幼时的好友,北河城守曾与她父母共事抗敌,她们也一同做过玩伴,只是时过境迁,自她上京城后,旧人旧事早已断了联系。

    陆青成见她不说话,又赶紧补充道:“孟姑娘若不愿去也无妨,只当我不曾说过,你放心,为你调理身子用药也仍会继续,陆某绝非挟恩图报之人。”

    这一点孟听芸自然是信的,这半年来她带着行李盘缠只身在外,一路漫无目的,只是不自觉怀念年幼时的时光,走走停停,便来到了这处,一路上遇见山匪盗贼,人虽侥幸逃过一劫,盘缠却丢了,走到北河子时,已经身无分文,幸得他们母子相助,才在此暂时安顿下来。

    陆青成有些惴惴不安地站在旁边,心底忐忑期待,又暗自恼恨自己太过心急。

    说来怕是要遭人耻笑,他年近而立,却还未娶亲,总盼着娶个红颜知己,有外秀有内才,媒婆说了多少家姑娘,都不合他的意,嫌他眼光高渐渐都不上门了,这小镇上与他同龄的青年早已结婚生子,就连孩子都上了学堂,再过几年便又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他还是光棍一个。

    只是这姑娘实在合他心意,打从她倒在路边被救回家,醒来第一眼他就丢了魂。

    他忍不住表白道:“我第一次见姑娘,便觉得姑娘如古画里的神妃仙子。”令人魂牵梦萦。

    镇上同他一般惦念孟姑娘的男子不少,但见她不好接近,便渐渐偃旗息鼓了,只有他借着送药膳的机会能接近一二,别人笑他痴心妄想想吃天鹅肉,这位孟姑娘一看便是金贵人家的小姐,纵是她什么也不说,光是她那通身的气度也猜得出来,不是他们这些人高攀的起的,冒犯了人家姑娘,当心人家家里找过来,拿了他去见官,可他还是只当没听见。

    孟听芸忍不住轻笑出声,她听过的夸赞不少,像他这样痴呆的倒是头一回,这位往日里端直的陆大夫,年近而立,说起话来还像愣头青,有意思得很。

    可被她一笑,陆青成便偃旗息鼓,所有的勇气都如那水里的搅动起来的泡沫,忽然就碎了。他结结巴巴道:“是我孟浪了,姑娘莫要当真……我……”

    想到若是因此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登徒浪子,从此厌了自己……陆青紧张得面色涨红,真真是有口难言百口莫辩,最后轻声哀叹了一声,拱手作辞,丧气道:“姑娘好生歇息,陆某先告辞了。”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北河城守家的婚宴,在什么日子?”孟听芸掩唇轻笑道。

    “啊?”陆青成手上微愣,人也痴傻了一瞬,又立即清醒过来,唇角掩不住的笑意,“孟姑娘,愿意去?”

    孟听芸笑了笑,“我只是去看个热闹而已,陆大夫不要会错了意。”

    陆青成笑得合不拢嘴,兴奋道:“只看热闹,只看热闹。”

    “北河城守家嫁女的日子在本月二十七,迎亲的队伍约莫是二十五六到,到时候我来接姑娘可好?”

    孟听芸浅浅地颔首点点头。

    陆青成看着眼前温柔缱绻的女子,喜不自胜,“那便如此说定了!”

    孟听芸“嗯”了一声,轻柔的尾音传进耳里,连耳郭也烧着了,陆青成嗓子里拔干,心跳都不整齐了。

    手足无措地攥着袖子,将装药膳的竹篮往她面前推了两寸,“这个,趁热吃,我……我先告辞了。”出门时也慌不择路,差点被门槛绊倒,逗得孟听芸忍不住轻笑。

    笑声传进陆青成耳朵里,他尴尬地回头笑笑,然后落荒而逃。

    瞧那样子,像个呆头鹅。

    孟听芸笑得倒更欢畅了,看他边往外走边回头,直至看不见了,她才缓缓在桌前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药囊摩挲,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她眺望着窗外,想起一些复杂的事,心里思绪难明。

    ·

    北河子作为边城,城守大人说有权位,其实远离中枢,说无权势,又实实在在手握兵权护守一方,山高皇帝远,受朝廷管辖,但其实更像边地异姓藩王。

    此次与焉支结亲,便是为了共同商议对抗鞑靼大计,两族联姻,纵然远在边地,也办得热热闹闹。

    本月二十六,北河城守府上。

    张灯结彩,明灯亮如白昼,阖府上下忙前忙后,城守大人连同公子带着几个随从,出了府门前往城门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客。

    约在亥时上下,城门口终于出现了一小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身影。

    只见为首的高头大马,身形伟岸,身后的随从举着火把,进了城驭住马缰。

    何城守率领儿子高高兴兴向来人见礼:“下官北河城守何弘云见过晋王殿下,恭迎殿下大驾光临。”

    赵瑭翻身下马“嗯”了一声,身上还带着寒冷肃杀之气,何城守仔细看了一眼,心中暗暗赞叹,这下马的利落身姿即便是风尘仆仆,也称得上落拓。

    但何城守发现赵瑭未穿甲衣,只穿了一身劲装常服前来,通身墨色在火光照应下,隐隐有水色,再看向他身后的士兵,各个神色疲倦还强打精神。

    何城守立即敏锐地察觉出来,“殿下路上遇袭了?”

    赵瑭将马缰交给侍从,没太大反应,只是平静地叙述路上的遭遇。

    “路上遇到了一股袭击,缠斗了半日,这才来晚了。”

    何城守道:“殿下众将士一路劳累,府中已备下接风洗尘宴,先进府。”

    何城守引着赵瑭等一行进入城守府,先在书房与焉支的使者——焉支的大王子,进行会谈,商议共同抗敌事宜,待商量结束,才到外面用膳。

    城守府上是满府的热闹和喜庆,何城守的女儿也面若桃花,笑容满面地出来见礼,焉支大王子光明正大盯着自己未来的媳妇,新娘子被他盯得羞恼,没忍住瞪他一眼。

    北地临近焉支两地之间风俗并不似内地那般禁锢迂腐,新嫁娘与新郎在婚前并无不可见面的规矩,碰了面眉来眼去,两人脸上比抹了胭脂还红。

    原本两族和亲应当是焉支王子与朝中公主或宗室贵女,但获悉何城守的女儿与焉支大王子之间有情,眼下又无法与朝中取得联络,赵瑭便做主了这桩婚事。

    二人暗送秋波的样子在赵瑭面前无所遁形,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呆滞住了一瞬。

    他忽然想起,他也是差点要有家室的人了,只是事到如今……不提也罢。

    何城守喝了几杯酒,兴致上头,同赵瑭说起闲话来,“殿下恕臣说句僭越的话,殿下年岁也不小了,这身边也总没个人,臣等远在边地,前些日子才听闻,殿下和孟将军家小女儿定了亲事,那姑娘虽是二嫁之身,但边民不讲究这些,殿下且看在孟将军一家为国捐躯的份上,等这仗打完,便快快完婚罢,给人家姑娘一个体面,也给自己一个安身之处,操劳一日回到家中,有人留盏灯等着,这心里都会暖和点。”

    赵瑭静坐在席中,府中每一个角落都很欢喜,他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他与孟听芸的婚事没成,乃至孟听芸取消婚约,罪过全在他一身,也许这辈子就是有缘无分,上次是她出嫁前夕他在战场,这次又是,新婚前夕他消失不见又投身战场。

    可若问起,恨否,悔否?

    他也只能答,有憾,无悔。

    这一生宿命便是死守边境,那些与袍泽将士同甘苦共患难。

    只愿她不要怪自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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