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夫妻一场,得他一场怀疑诘责。

    听芸抬眼望着他,四年时光,这张脸与当初明觉寺桃花树下所见无甚差别,神情态度却令人厌恶。

    上一世他负心背弃,听芸以为自己能淡然面对,然而她还不料,这样的罪名竟是他亲自加注在她身上。

    她孟听芸一身清白端正,他就这样毫不顾惜的污蔑。

    听芸闭了闭眼,暂且按下这泼天的委屈,话到嘴边还是哽咽了,“你不必,如此千回百转泼我脏水来平衡你那点自以为是的深情,你待我到底有几分真心也不必我一一分辨,由始至终你爱的只有你自己,还故作深情惹人作呕,你毫不犹豫说这样的脏话来侮辱我,薛文旭,你又可曾仔细分辨过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什么都想要,哪有这样的好事。”

    若是可以,她真想三刀六个洞,剖开他心肠看看有多黑。

    听芸的哽咽让他愧疚弥漫心头,他确实是气昏了头脑,才口不择言。

    尽管想让听芸接受张柔兰,但这样抓她错处来当借口确实不妥。

    不论听芸与晋王过去如何,她一身红衣嫁他的时候确实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这段婚姻里,她都是顺着他的。

    “阿芸,是我错了。”他歉疚地望着听芸,“是我口不择言,是我小人之心,阿芸,是我错了。”

    他走上前来,想拉拉听芸的手。

    听芸避开了。

    他说的永远比唱的好听,一分感情能演成九分。

    薛文旭被她冷淡的态度刺到了,“芸娘,你就这么不饶人吗?别院那位你不喜欢我不纳就是,等她生下孩子我就让她离开,不会在你眼前碍眼。”

    他看向听芸平坦的腰腹,“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你我成婚四年,你这肚子至今没有动静,母亲为此跟我提了多回,孩子生下来反正养在你膝下,有什么不好?”

    薛文旭张开双臂,冷冷地吩咐:“替我宽衣。”

    听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话。

    知他虚伪,却不知还如此下贱狠毒。

    薛文旭见她不动,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磨没了,抓住她的手扣在自己腰上,强迫她为他宽衣解带。

    听芸也恼火了,企图用力挣开他的手,却被紧紧扣住,薛文旭将头埋入她颈间,强行将她带到床榻上,动作粗鲁,丝毫不讲体面。

    听芸狠狠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发了狠的咬,尖锐的犬齿刺破他的皮肤,上辈子的怨气,这辈子的屈辱,一并发泄出来,要将他咬死。

    她是头一次生出想让一个人死的心情。

    挣脱双手后,她十指穿进薛文旭发间,抓着他的头发往旁边拽。

    薛文旭要动手掐她,听芸又咬住他的左手食指,一脚踹在他腿间。

    薛文旭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然而不止一处疼痛,食指差点被咬断一节,他用右手甩了听芸一巴掌,什么都顾不得捂住腿间滚下床去。

    外面听到动静,唤了一声:“夫人。”

    孟听芸嫌恶地“呸”一声,将嘴里的脏血吐出去,唇上还带着血迹,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厉声呵斥:“不准进来。”

    然后追下床去,用被子蒙在薛文旭的头上死死抱着。

    她想弄死他。

    大不了同归于尽。

    窒息感笼罩在薛文旭面上,他喘不过气起来,不论是疼痛还是窒息都让他有一种面临死亡的感觉。

    他不敢相信听芸真的想弄死他。

    孟听芸将浑身力气压在薛文旭身上,用被子死死按住他的头,目光狰狞猩红,就在薛文旭用力蹬腿之际,碰倒旁边的烛台,火焰呲溜燎上帘帐,火势迅速蔓延,外面的丫鬟见状,冲开门进来。

    眼前的场景让她们惊呆了。

    孟听芸泪痕斑驳眼中带泪,发髻与衣裳都被扯坏了,嘴上一口血,正紧紧按着被子。

    被子里不是别人,正是薛文旭,他奋力瞪着腿,努力挣出来想要拍打孟听芸。

    而一旁是正在蔓延的火势。

    有人去拉孟听芸,有人去扶薛文旭,有人灭火,还有人去外面叫人。

    所幸火势不大,很快被控制住。

    琥珀怜惜地将孟听芸扶到床上去。

    薛文旭喘过气来,恼恨地要来打孟听芸,琥珀连忙挡着听芸面前。

    “你敢动我一下我就敢杀了你。”她毫不避让地瞪着薛文旭,也不顾及屋内的下人。

    癫狂的目光让薛文旭心头一颤,扬在半空的手晃了两下,终究没落下去,狠狠咒骂了一句:“疯女人。”便转身出去。

    “今晚的事谁敢宣扬出去我就杀了谁。”

    薛文旭的步伐在门口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离开。

    晏童紧跟在后面,想问问他伤势如何,他分明看到自家爷手指都在流血。

    “今晚之事半个字都不准离开鹿鸣院。”

    他倒不是怕孟听芸杀人,她不会杀人,但此事一旦宣扬出去,只怕不好收场。

    晏童不解,还是应下,折回去敲打其他人。

    薛文旭回到书房,晏童要去请大夫被薛文旭制止,“你是要闹得人尽皆知?”

    他将晏童撵开,自己去翻房里的药,血淋漓的手指,晏童给他上药的时候都觉得触目惊心。

    “爷,杏院那边想见你。”

    “什么事?”

    “说是为着三爷的事。”

    薛文旭心中了然,他听说了公中账册的事,起初没思量太多,后来让晏童略微一查,便猜到这事和老三有关。

    提起这茬,那晚倒是他误会阿芸了。

    而想起听芸,薛文旭又觉得脖颈一阵疼痛,她下手可真不留情。

    *

    而听芸这边,上院听到消息赶到,屋里已经收拾过了,去传消息的下人不知道屋里的情况,知道情况的也被勒令不准透露。

    是以上院的人匆匆赶来,又折回去。

    琥珀将下人都赶出去,带听芸到湢室沐浴,顺带检查身体。

    好在没有伤口或流血,只是手腕有些淤青,脖子和肩上有些红痕。

    听芸浸在浴桶里,白皙的肌肤因为热水缭绕而泛红,她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呆坐在水中,墨染的长发湿哒哒披在肩上,一声不吭。

    琥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姑娘。”

    孟听芸后知后觉转头看向琥珀,双眼无神,睁着眼却什么都没有入眼。

    她靠在琥珀面前的桶壁上,轻声道:“琥珀姐姐,我想爹爹和娘了。”

    低若蚊蝇的声音细细麻麻钻进琥珀心里,满是酸涩的滋味,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姑娘再等等,顾老太君在路上了。”

    但凡有法子,她又何须要等顾家祖母来给她撑腰。

    “你明日去孟府问问叔父,能不能让我和离吧。”

    听芸小声央求。叔父大约是不会同意的,上辈子她差点死在薛家,翡翠头都磕破了,叔父也没同意。

    他还舍不得薛文旭这个前途无量的侄女婿,他还有几个女儿闺中待嫁,他还有他清贵人家的体面和规矩,容不得一个和离的侄女。

    可她还是想再求一求,万一他答应了呢,他不是一直说对自己视如己出吗。

    父亲若还在,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听芸将自己没进水里,温水漫过颅顶,将她整个人吞噬,眼眶温热湿润,不知是水还是泪。

    她在水里待得久了,渐渐昏睡过去任由琥珀给她梳洗。

    夜里下起雨,淅淅沥沥敲打窗棱,整日愁云笼罩。

    她这一睡便睡得沉了些,昏睡两日,乔大夫来诊治,下了几针人才醒过来。

    乔大夫叮嘱让她放宽心些,听芸随意答应两句,便又睡过去。

    其间薛文旭来看过。

    他不知道听芸想让他死的心情,只当她当时是气急了下手不知轻重,丢了半截指头现在还痛着,但看她也没落好,还被折腾得丢了半条命,他的心又软下来。

    听芸这一病,人也消瘦了,喝药时她只闻了一下苦涩的药味就别过脸去。

    琥珀哄着她:“姑娘喝一点吧,喝了药病才能好,我给姑娘准备了糖。”

    她还要养足精神和薛文旭和离,纵然是苦药,她还是皱着眉头喝了。

    张口接了琥珀喂过来的糖,孟听芸哑声问:“叔父怎么说?”

    琥珀摇了摇头,孟听芸失望地闭上眼睛。

    孟汇说的是,让她学着大气量些,做个贤妻良母,不要整日胡闹。

    不过这些话琥珀没说出来,怕说出来会更让听芸伤心。

    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听芸问:“外面是什么声音?”

    琥珀犹豫了一下,“是张娘子。”

    听芸立即明了,琥珀口中的张娘子自然不可能是三夫人小张氏,而是薛文旭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老夫人不知隔了多少房的侄女,张柔兰。

    “她来做什么?”

    “说有事相求,在外头站了许久,托姑爷转交了个安神的香囊过来,东西还搁在妆台上。”

    孟听芸记得,上一世张柔兰也是这样怀着身子苦苦哀求她,害她被众人指责冷血无情。她怎么就不肯再等等呢,再等一等待和离之后以薛文旭对她的宠爱,接为正妻也不是不行。

    “不必管她,只当我还没醒,去请乔大夫。”

    乔大夫过来,听芸还是醒着的,对他道:“还请乔大夫看看这个香囊有无不妥之处?”

    乔大夫一直照顾听芸的身体,对她的吩咐也多半听从,拿着香囊嗅了嗅,又放到烛火上燎了几下,便将东西丢进水里。

    “敢问郡主,此物从何而来?”

    孟听芸与琥珀对视一眼,“可是有何不妥?”

    “此中含一味药材,有毒性,长期佩戴只闻其味便能达到与血枯草相同药性,或遇人参黄芪等药材,药性相冲,反会致人身体衰败,咳血而亡。”

    这种药他也只是偶然见过,方才他隐约闻到味道,还不敢确定,用火一燎,使其味道弥散才确定

    孟听芸的目光骤然转向窗外。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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