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他找乔大夫,来拍我的门做什么”

    听芸明知故问。

    冒雨下山极为危险,山下的大夫上不来,寺中僧人医治寻常的头疼脑热还好,医治怀孕的妇人却无经验,眼下能出手帮助的只有乔尽凉。

    可前面张柔兰存心构陷已是得罪了乔尽凉,转头需要请人帮忙,薛文旭拉不下这个脸面去求乔尽凉,倒好意思来找听芸。

    听芸紧关闭禅房的门,任薛文旭在外面拍门,她也只作没听到,可薛文旭的声音实在是大。

    “阿芸,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我夫妻一场,我不该疑心你,我知道你在里面,外面雨急风大,你好歹开一下门,让我进来好么。”

    孟听芸听着薛文旭在外面拍门道歉,心中升起微澜,这样急切的拍门,四年前他也曾做过一次,那时还是为着她。

    四年前她生了一场热病,被婶母寻的大夫误诊为有传染的恶疾,昏迷不醒中被一辆马车送到城外庄子上,她昏睡了三天三夜,看守她的嬷嬷们怕被传染,押走了琥珀和翡翠,将她独一个锁在屋子里。

    庄子上人人都以为是传染恶疾,无人肯接近她。

    也是一个雨夜,年久失修的屋顶已经透风漏雨,连日的雨水顺着茅草缝隙吧嗒掉在泥泞的地上,汇聚成一凼凼泥水。迫近冬日的寒风肆无忌惮从门窗中进出,间或夹杂着雨丝,尽管风雨流动得快,也带不走床褥间发霉腐烂的气味。

    她裹着单薄一层衾被缩在冰冷的床板上瑟瑟发抖,是他不顾危险深夜来拍门,那时她以为自己将要死了。

    恍惚间听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接着是破门而入的声音,他踏着夜中灯火朝自己走来,在她耳边说:“阿芸,别怕,我来了。”

    他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好几个日夜,她活过来了,婶母责打发卖了那几个被指去照看她的婆子。

    再后来,薛文旭上门提亲,他们便成婚了。

    那时她心里全心全意爱重着他,以为嫁得良人,所以哪怕老夫人处处管束挑剔,为了不让他忧心,她很少同他提起,学着做个孝顺公婆相夫教子的妻子,还期盼着携手白头。

    “阿芸,算我求你,你有气有怨留待后面发作可好,兰儿现下腹痛如绞,纵我千般不是,她与那腹中的孩儿总是无辜的,你能否跟乔大夫说一声,让他来为兰儿看看。”

    回忆的闸门重新关上,孟听芸叹了一口气。

    而今他再拍门,已不是为着她了。

    “你告诉他,我没那么大面子请得动乔大夫。”

    琥珀得了吩咐,走到门边隔着房门将听芸的话转述给薛文旭。

    薛文旭道:“阿芸,方才都是我口无遮拦,我也是因为太过爱你,才生了醋意,说话伤了你。你不要同我计较,兰儿生下来,将来也是你的孩子,乔大夫肯上山来为你诊治,你同他说一声让他定会出手帮助的。”

    听芸听得冷笑,他们自己把人得罪干净了,倒让她来出头。

    他说爱她,他的爱也未免太令人心寒。

    薛文旭还在外面拍门,琥珀为难地看向听芸,听芸冷道:“不必管他。”

    薛文旭冒着雨在外面叫了一阵,见房间里的人丝毫不为所动,忍了这么久,气性也上来了。

    “孟听芸,你就这般心肠寡毒,你再不喜兰儿,她肚子里的孩子总是无辜的,你就这般冷眼旁观?看我如此狼狈地求你,你心里舒坦了吧。”

    听芸狠狠盯着房门,他说她心肠寡毒?

    到底是谁心肠寡毒?才进门就谋算着毒害她,用药不成又加诬陷,他们狼狈为奸,害了她一次不够,还要害第二次,现在反倒说她心肠寡毒?

    听芸被气得一阵猛咳,单薄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琥珀忙扶上去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

    听芸握住琥珀的手,她咬了咬唇,咽不下这样的委屈,“婶母放印子钱的事,可拿住了把柄?”

    她实在忍不下去了,曲博顾家祖母还未到,这边叔父婶母也不会同意和离,等这些日子就是等着拿婶母与叔父的短,好叫和离时能得到他们在文书上签字。

    “人已经拿住了,却还未松口招认。”

    “薛家这边呢?”

    琥珀摇摇头,忠顺伯府这爵位是旱地拔葱沾着泥,享福不过十来年,就连薛文旭自己年幼时也在村里吃过灰,忠顺伯与老夫人虽搬进了伯府,可到底比不得京城里累世积攒的勋贵们,素日交际也混不进去,于是老夫人和忠顺伯都是关起门来过日子,腌臜事不少,可无非是丢脸面,真正能叫他们吃罪,答应听芸和离的事,却没有。

    薛文旭在孟听芸这儿吃了闭门羹,折身想亲自去找乔尽凉,可隔远远的看到乔尽凉与赵瑭正在下棋,他又停住了脚步。

    他这时候求上门去,与伸着脸去找人打有何区别。

    薛文旭返回禅房,张柔兰疼得脸色苍白,青萍跪在榻前,握着张柔兰挣扎的手,哭得梨花带雨,见到薛文旭回来,止住眼泪唤了声:“爷……”见薛文旭身后没再带着人,无措地看向张柔兰。

    “文郎,乔大夫还在为妾的失言生气吗?”张柔兰虚弱道。

    薛文旭细细捋开她额前汗泪打湿的乌发,满眼怜惜地安慰:“兰儿,坚持住,再忍一忍,雨小些我们就下山。”他没说自己并没有去找乔尽凉。

    “文郎,求一求夫人,你让妾去求一求夫人,乔大夫肯夤夜上山为夫人看诊,只要夫人一句话,乔大夫一定会答应的。”

    张柔兰满目泪水,看得薛文旭心中难受,“文郎,妾舍不得这孩子,你摸摸,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文郎的第一个孩子,昨夜妾还梦到他欢喜地叫文郎爹爹……”张柔兰拉着薛文旭的手覆盖在小腹上。

    “她不肯。”薛文旭丧气道。

    小腹尚还平坦,可一想到里面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薛文旭不禁恼恨起孟听芸来。

    他从前未知,她孟听芸竟是如此心肠歹毒的女人。

    “是不是,夫人还恨着妾?”

    张柔兰慌了,那药她试过许多次,仅会令她一时腹痛微微见红,可今日这疼痛感,远超前几次的试验,她没想真弄掉这孩子,只是想借乔尽凉的手再“折磨”一下自己,让文郎更怜爱自己一点。

    可没想到与孟听芸有私的不是乔尽凉,而是晋王,那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心悦于孟听芸。

    更没想到,她会意外摔那一跤,她分明还没对自己用药,却比用了药还疼。而孟听芸当真见死不救。

    张柔兰浑身发冷,身子却像从水里打捞起来,衣衫早已湿透,湿哒哒贴在身上,更衬出腰肢柔软峰峦起伏,愈发叫人怜爱。

    她每疼一分,对孟听芸的恨意就多一分。

    都是因为她。

    “乔大夫。”青萍唤了一声。

    薛文旭和张柔兰齐齐往门口望去。

    乔尽凉撑着伞立在檐下,雨丝顺着伞沿落在地上,水珠在青石板炸开,雨水夹着凉风,一如他眼中冷意。

    “乔大夫,求你帮我家姨娘看看吧,奴婢求您了。”

    青萍上前两步,想邀他进来。

    不想乔尽凉反往后退了半步,他隔着门槛望了薛文旭与张柔兰一眼,哂笑道:“我早说了,佛门净地构害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如何,遭报应了。”

    他毫不掩饰地嘲讽,薛文旭羞愤不已,攥紧了拳头,张柔兰虽窘,却顾不得别的,她已疼得不行,只要乔尽凉肯为她保住这个孩子,他怎么奚落都行。

    “乔大夫,求您,帮帮我。”

    乔尽凉讥诮道:“别误会,我就只瞧瞧,现下瞧完了,这便走。”

    乔尽凉转身走进雨里,任张柔兰在后面怎样哭求也不为所动,他可不是孟听芸,受了罪还大发慈悲托琥珀来央求他。

    既然让他来瞧瞧,那他便“瞧瞧”。

    青萍想要追出去,却被薛文旭呵斥:“回来!”

    “大爷,姨娘疼得受不了了。”青萍急哭了。

    薛文旭攥着拳头,面沉如霜。

    他堂堂伯府世子,太孙府上新贵,何时受过这种明目张胆的嘲讽。

    “文郎……”

    “套车,我们这便下山。”

    *

    暴雨过后天空铺开一张灰蓝色幕布,星与月藏匿了踪迹,只余鸟雀重新出巢,在夜中弄影。

    听芸挽了发,坐在几案前认真抄写经文,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清丽温婉的气质。

    “乔大夫可去给那边看过了?”

    琥珀拨了拨油灯芯线,那火光拔高半截,明亮地投在经卷上。

    琥珀回答道:“奴婢将话转达给乔大夫,乔大夫起初不愿去,恰晋王殿下在与他对弈,殿下开了口,乔大夫才去的。只是乔大夫去了没多久,薛世子便着人套车冒雨下山了。”

    听芸一双秀眉蹙在一起,冒雨下山,很容易出事的。

    琥珀补充道:“想是那兰姨娘情状危急,这才冒雨下山,乔大夫毕竟不是专治女科,不敢随便诊治。”

    听芸点点头。她是厌恶薛文旭与张柔兰,可那孩子毕竟是条性命,大人的恩怨,何必牵连到孩子身上。

    左右她也尽到了心意,结果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听芸抄完经卷,交给琥珀收着,与前几日抄的放在一起,今日总算抄完了。

    “明日将经供奉上我们便下山吧。”

    她到底还没同薛文旭和离,在这儿与赵瑭抬头不见低头见,明觉寺香客来往如云,留下来难免生口舌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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