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车轮碌碌,听芸的马车在通往孟府的路上平稳地驰行着。

    宽敞的车厢中,听芸纤指扶额,心中还思量着方才赵瑭的话。

    他让自己为倓儿做端午香囊,被拒绝后便说,“那随他吧。”

    这话说得真不责任。

    听芸思索,到底要不要给倓儿做一个,思前想后,还是做一个吧。

    不论赵瑭是否对他用心,好歹让他知道,有人对他用心过,若是将来遇到过不去的坎,念着这世上有人诚心实意对自己好过,他不至于自暴自弃。

    正思索着,马车外有人叫她:

    “可是昭宁郡主的车驾?”

    琥珀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对听芸道:“是薛家二夫人。”

    柳舒叶?

    她找自己做什么?

    听芸让人停下车,撩开车帘,隔着车窗看了她一眼。

    浓浓夜色中,柳氏挎着个小提篮站在路旁,走近了看,她穿着蓼蓝色的布衣,已不是忠顺伯府二少夫人的装扮,与寻常的农妇没什么两样了,只是一双眼睛比在伯府时有生气。

    “二夫人找我何事?”

    听芸的语气温柔,却存了些许疏离,如今她们已不是妯娌,也没什么往来的必要。

    柳氏低头微笑,有些不大好意思:“蒙郡主帮助,我与夫君脱离苦海,过几日便是端午,我们自己做了点鸭蛋,想谢谢郡主,聊表心意。”

    听芸温柔地笑笑,“是你自己有本事。”

    她觉得其实柳氏比自己强得多,她上辈子在伯府,一心同薛文旭偕老,竟是从未察觉过府中那些腌臜事,柳氏心细如发,将证据都搜罗起来,同自己做了场交易,用她搜集到的证据助自己和离,事成后助她与薛二郎逃脱薛家的桎梏。

    “你们现在过得可还好?薛家可有找到你们?”

    柳氏摇摇头,“西山的庄子是郡主的地界,左右都是皇亲国戚的地盘,他们不敢搜罗到那边去,况且他们现在自顾不暇。”

    柳氏与薛二郎是逃出来的,现下在西山落脚。

    听芸和离之后便没再理会关于薛家的任何消息,是以不知和离之后没过多少日子,忠顺伯奸杀良家女之事便被抖搂出来,现下薛家正焦头烂额,没工夫搭理两个逃出府的人。

    柳氏高兴道:“乔大夫的药十分有效,郎君的腿,已经有知觉了。”

    见她说话时的温柔可人,听芸有些诧异,她像是才认识柳氏,从前伯府,从没见她这样欢心,也从没见她如此坦诚。

    听芸欣慰道:“能好起来便好,若有什么短缺,可来找我。”

    她一个女人,要照拂一个坐轮椅的丈夫,实是很难的,听芸想,柳氏从前对自己也算敬重,若有自己力所能及处,能让她少受点苦难,她也愿意伸这个手。

    人活着已经很难了,又何必相互为难。

    听芸命琥珀收下柳氏送的那篮子鸭蛋,又与她一些银钱,让她去寻个住宿,明日回西山时赁辆车回去。

    柳氏推拒不了听芸的好意,十分感激地应下。

    *

    孟府。

    门外黑灯暗火,府内灯火通明。

    听芸在府门前下车,翡翠上去叩门,拍叫了半晌,也没人来开门。

    奴仆前去禀报时,孟伊春正伏在孟夫人膝上哭泣。

    孟夫人一边安慰女儿,一边生气道:“不准开,让她攀她的高枝去,今晚谁敢给她开门,就给我滚出孟府。”

    伊春今日几番想找孟听芸为她引荐,孟听芸都有意躲着她,她自己冒着胆子假意在小成安侯面前摔了一跤,小成安侯看都没看她一眼,还叫她受了其他女客好一番嘲笑。

    孟夫人道:“你这个好侄女心机深得很,哄着你支持她和离,如今攀上顾老太君了,便将我们撇在一旁,今日宴上,她见都不肯见我们。”

    孟汇听伊春哭得伤心,也觉得女儿受了好大的委屈,听芸也实在不像话,孟夫人正在气头上,他也没说什么,默认了孟夫人的话。

    翡翠敲了半天,没人开门,也没人应答她的话,可从门缝中分明看到院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翡翠愤愤地回头看向听芸。

    听芸暗了暗目光,沉下一口气,心中凉了半截。

    寄人篱下,便要做好被人拒之门外的准备。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他们拒之门外了。

    她今日未替她们做引荐,想必惹恼了她们。

    这桩婚事不可能成,褚洄有恋慕之人,不可能娶伊春,她也委婉向伊春和婶母暗示过,可她们仍不甘心,她只能如此。

    “先找个客栈住吧,明日置办个小院搬出来单过。”

    *

    听芸在客栈小住了一晚,便到愚园陪老太君,没再回孟府。

    其实,回去也不知怎么和他们相处。

    好在她从和离后,借老太君的威,嫁妆没再让落在孟夫人手里,她手中余钱还够她滋润地花销。

    她同钱嬷嬷计算过,父母留下的财产,还有大半掐在婶母手里,孟家容不下她,但父母留给她的家财,她还是要的。

    顾老太君全心顾她,知晓她那叔父婶母吞了她大半家产,还不将她当自家人看待,气得铎了好几下拐杖,听说听芸手上有个钱嬷嬷,从前经手过她的财产,特地叫到跟前来训话调教,预备替听芸彻底收服了历练历练当个管事嬷嬷使。

    听芸打算自己买个小院单住,顾老太君说让她搬到愚园来,当自己家也是一样,愚园屋舍众多,劈个院子给她也容易,还有褚洄能照应。

    听芸给老太君揉着肩,笑意勉强:“院子已经看好了,离愚园很近,兄长也能照拂得到,来往也方便。”

    哪有什么真正能当自己家的地方,当初叔父接她回孟府,也说让她当在自己家一样,可那不是她的家,后来嫁给薛文旭,她也以为自己有家了,可到头来也是浮生一梦,愚园毕竟是褚洄的私产,将来他也要娶妻成婚,那自己又以什么样的身份住在这里?

    还是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院子好,哪怕只是尺寸之地,那都是自己的,没有人能赶她走。

    翡翠来禀,她请来授业的女先生到了,听芸辞了顾老太君,到隔壁房中跟随女先生学习经济之策。

    顾老太君握着拐杖叹了口气,同身旁伺候的钱嬷嬷道:“这丫头和离以来总是心事重重。”

    钱嬷嬷在顾老太君面前历事,怜惜道:“奴婢听说郡主和离后,薛家人找过郡主几次,都被郡主拒了,昨儿个薛世子那个妾室闯进郡主暂居的客栈里,羞辱了郡主一番。”

    顾老太君诧异,“竟有此事?”

    钱婆子点头,这事儿还是翡翠那丫头同她抱怨的,只是顺口提了一句,具体的内容没仔细说。

    老太君叫来翡翠,问起张柔兰羞辱听芸之事,翡翠支支吾吾不肯说。

    老太君急得直戳拐杖:“你如实回答,那贱人是如何羞辱昭昭的?”

    翡翠犹豫了半天,交代道:“昨儿从郡主看了宅子回客栈,那妾室不知从哪儿得的消息,堵在郡主房门前,说有话要同郡主说,郡主见人多耳杂,只得将她带回房,奴婢守在外面,她们在里面说了没两句便吵起来,奴婢推门进去,听那妾室骂郡主……”骂了什么翡翠不敢说,那些话不堪入耳,郡主交代了这事儿不能让老太君知道。

    “她骂了什么,你说?!”

    翡翠摇头,“郡主不让告诉老太君。”

    “你!”老太君举着拐杖作势要打她,翡翠缩着头,还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老太君拿她没有办法,吩咐道:“去叫琥珀来。”

    翡翠道:“老太君叫琥珀来也是一样,郡主交代了不让说,老太君打死奴婢与琥珀,奴婢们也不会开口,郡主也不会说的。”

    她们是郡主的人,只认郡主的吩咐,何况那些话,那么伤郡主脸面。

    听芸的巾帕了落在老太君这边,回来拿巾帕时,正听到这番话,她动作轻缓地跨过门槛,干净的绣鞋踩在青石板地砖上一点也没发出声音。

    “祖母还是不要问了,她们不会说,我也不会答,祖母只当不知道罢。”

    老太君见她这幅郁郁寡欢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一个贱妇,说的都是些浑话,你又何必往心里去。”

    听芸拾起落在老太君身旁的素色软帕,宽慰老太君道:“无甚打紧,祖母不必忧心。”

    她什么都不肯说,老太君也无法,只好让她将翡翠领出去。

    刚迈出老太君的房门,听芸险些站不稳,她紧咬着檀口,忍着没让泪水涌出来。

    翡翠搀扶着她,纵是没看她的眼睛,也能感受到听芸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昨日张柔兰的话说得极不入耳。

    她穿着一袭胜雪白衣见到听芸,面容惨淡,没说两句便癫狂笑起来:“孟听芸,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其实在文郎眼里也只是一只他不要的破鞋。你可知你们明明共许白首,他为何还会上我的床榻?又可知从前他在我的榻上同我怎么说你?我令他欢愉的时候他搂着我柔声叫心肝儿,他说你寡淡无趣,床榻之上犹如一条死鱼,任他如何卖力,你连哼都不会哼一声。你性情也极差,不懂侍奉夫君,不会孝顺长辈,连你自家叔婶都厌烦你。

    “他说,你呀,定是命中带克,克死自家父母兄长,把自己克成孤家寡人。”

    张柔兰放肆地笑:“你说你,孟听芸,你可真差劲儿,遍身边没一个诚心待你的人,你害死我那未出世的孩儿,这些都是你的报应,你就活该一世孤苦。”

    听芸红着眼眶,努力让眼泪不要流出来,一个不慎,纤柔单薄的身子斜斜靠在廊庑上,风吹雨打,不堪催折。

    明明知道张柔兰那些话就是要让她痛苦难过,可当着她的面,自己能装得不在意,可这些话一字一句还是钻进心里。

    她大抵真是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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