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失忆

    失忆

    这一世律在出生不久啼安就买下了她,以一吊钱的价格,那农户还感谢他,说愿意收留这孩子,明明是个呆的不会做事,还是个女娃,啼安什么都没有说,他看向已经四岁的律,面容平和得不像是孩子,似是什么都感知不到,只是一直站在一侧,在啼安伸出手时,律无比自然地搭了上去,理所应当般,律抓紧了啼安的手。

    啼安并没有让律走路,而是连人带那小小的行囊抱起,稳稳地让人环在自己的臂弯里。

    “我们以后一起生活。”啼安看着前方,轻声对怀里的孩子说。

    “你叫律,你可以叫我安,听不懂也没关系,我会教你一辈子的。”啼安还是轻声道。

    说罢拿下巴蹭了蹭律的头,毛茸茸的,很舒服。

    啼安在深山里藏了个个世外桃源,漫山的桃花此时开得正好,风来时,花瓣四散而飞,落在各处,落在律的鼻尖。

    “这是桃花,多接触些对你有好处。”啼安捻起那片花瓣,放到了手掌心。

    屋子虽比不得富贵人家,但也比原来的要好,其实是比大部分都好。

    啼安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律总会有一世是个痴的,每当这种情况出现时,啼安就会努力把她放在自己身边,虽然最后还是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奇死去,但也比在世俗里受尽磨折要好。

    他放下怀中的律,拍了拍她的头,

    “这是家,你住的地方。”啼安一字一顿道,他知道律什么都听不懂,对着向他投来清澈目光的律,他报之以微笑,而后牵起稚嫩的手,进了屋子。

    如果是之前的律,一定会发现屋子的结构和之前在仙界的一模一样,啼安一个一个地给律介绍房间,律时不时点头,只要碰上啼安寻问的眼神就笑起来。

    ‘这样也好,好过受苦。’啼安没由来地想到。

    这个年龄的孩子是爱玩的,而且院子里种的桃花树很适合攀爬,律在结束啼安的讲解后就去爬树了,啼安看着在树上上去下来的孩子,暗想还好特地在树下种了厚厚的草坪,掉下来也没事。

    他好像能透过这样看见很久之前的律,他从未接触过的律,那个只活在众仙传闻中的律,那个孑孓无一物的律神之前的模样,天真的,烂漫的,无忧的,他没有的。

    正这么想着,某处心底的深渊又深了几分,撑着脸的手也不知收紧了些,可在看见律从树下下来,手中又掐了一支桃花后,他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接住了,不仅仅是接住桃花,还有小小的律。

    律这一世应是少了哪方的心智,不会言语,也不会思考,只会看着啼安,然后浅浅的笑,所以啼安要做的有很多,就像当年律把他领回去照顾一样,他现在也这么照顾着律。

    律的生活完全不能自已,必须啼安时时刻刻地在身旁,后来啼安发现律走路其实不是很稳,爬树的时候看不出来,走路总是歪歪斜斜的,在教导几次无果后他给律做了个轮椅,律很是喜欢,在收在轮椅的第一天甚至睡觉都不舍得下来。

    啼安发现律喜欢黏着自己,这是个好迹象,至少以后她不会因为离开他身边而出事。

    虽然就算在身边也会出事,因为这是注定的。

    带孩子的时光匆匆而过,山上的风景也轮了几轮,律如今已是少女模样。

    她像个团子一样跟着啼安,跟着跟着就长大了。

    啼安最骄傲的就是终于教会她生活自理了,虽然还是不会言语,看着痴痴傻傻的,但总比之前好。

    还养成了喜欢在桃花树上睡觉的习惯,啼安不知道是怎么定义这是好是坏,至少她还能有自己喜爱的事,怎么也不算得坏。

    山上的生活有时候也不能自足,像是衣服就不能解决,且律已经长大,穿衣服不能敷衍了,所以啼安总是会带着她下山逛集市,后来发现她喜欢集市里那些小玩意,还有夜市那样的热闹地,所以啼安过一段时间就带她下山一次。

    久而久之山下的人就熟了,不知怎么的,他们的日子在旁人看来是深情丈夫照顾痴傻妻子的故事,还有好几个不同版本的。

    一开始啼安还解释,发现没什么用之后就不解释了,而且这样的的身份更容易行事。

    律最喜欢吃蜜饯,尤其是算的,啼安就知道他自己之前猜的是对的,在仙界的时候吃的甜蜜饯她果然不喜欢。

    所以蜜饯谱子的老板和他们混得尤其熟。

    “又带娘子来买酸果啦?”蜜饯老板笑着招呼道,手里还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睡得香甜无比,似乎完全不受如此大的嗓门影响。

    “嗯,还是老样子。”啼安微笑道,身侧是挽着他隔壁的律。

    “好嘞,还是二斤酸杏干半斤酥话梅半斤酸李干。”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匣子装好蜜饯,手中的孩子完全不影响她的速度。

    闻道蜜饯的香味,律的眼睛闪烁着看向啼安,对方意识到了目光,摸摸头,“马上就好。”

    “哎哟还是这般恩爱,小娘子这么爱吃酸以后怕不是要生个金粉姑娘啊。”老板娘笑道,语气里是真挚的关心。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铺子后的小门开了。

    “怎么还忙活呢,早说带孩子已经很累了,还帮着铺子。”老板身上一股子糖粉酸汤的味道,应该是刚在腌制蜜饯。

    “都说了你腌你的去,带个孩子哪里累了?”老板娘说着还想继续铲蜜饯,却被身后的老板一路小心扶着坐下了。

    “好好好,不累不累,你坐这儿,帮我看着锅里的火候。”老板风风火火开始给啼安铲起蜜饯来。

    “姑娘好啊!看我家!三个都是男娃,今天才有这么个小囡囡,可把我宝贝死咯。”老板应该是听见了他们之前的谈话,笑得皱纹都显得合理。

    “来,蜜饯好好拿着,送你们个小花鼓,我家囡囡可喜欢,祝你们小夫妻早生贵子啊。”中年男人爽朗地笑着,将沉甸甸的蜜饯交于啼安,顺便递给律那个精致可爱的小花鼓。

    心里泛起苦涩的酸甜,艰涩难懂,啼安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接过这些东西的,外人所定义的他们是这般模样,那他们原本应该是什么样,自己这么做对吗,难道不是徒增痛苦吗。

    耳边响起当当的响声,是律在玩花鼓,之前这双赤色的眼里什么都有过,世间所有的不幸都记录在这里,现在是一片茫然,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想着,律回过头来发现啼安正看着她,于是回以一笑,弯弯的眼睫,浅浅的梨涡,啼安心神一滞,也回以一笑,还摸摸她的头,“我们回去吧。”

    回到山上,律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蜜饯,啼安专心煮着晚饭,肉香四溢,他捏捏律因蜜饯而鼓起的脸,“不吃了,咱吃晚饭。”

    于是律放下手里的蜜饯,将嘴里的咀嚼掉,啼安能感受到她脸颊的鼓动,吃完用脸蹭蹭手,笑了起来。

    这样的律一开始啼安总会看得心惊肉跳的,现在还好,只是心惊了,将轮椅推至桌旁,律用不好筷子,所以啼安就做了好几个勺子,因为他发现律会有意识无意识地去咬勺子,往往一月下来勺子就坑坑洼洼了。

    舀起炖得几欲融的肉,是山上的野味,营养又好味,律很喜欢,啼安没有猜错。

    旁边的火还在吱吱地烧着,映着啼安半边身子,律看着,咀嚼着,然后就靠了上去,还特的移远了勺子,防止肉汤低落到对方身上。

    注意到律的靠拢,啼安心神跟着火晃了晃,片刻后,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律的头上,能听见律正在咀嚼的声音,很是神奇。

    炖肉确实做得不错,啼安自己都要夸赞自己,慢慢的吃着,忽然感受到处于自己脖颈部位的律有点怪怪的。

    一种温热湿软的触感覆上来他的喉结。

    瞬时他攥住律的双臂,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碰上对方迷茫的眼神,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舌头。

    “不能这么做。”啼安只感觉自己要变成火了,血快烧干了。

    而律只是歪歪头,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不能对我这样做,也不能对其他人这么做。”啼安声音有些颤抖。

    律点头,好像是懂了,啼安意识自己攥得太紧,便也放开了律。

    谁知对方上来对着刚才的部位又是一下,然后还指着山下的方向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啼安捂住自己被触及的地方,这下是真觉得自己要被烧干了,全身都是要熟了的感觉。

    他现在明白了,律应该是认为可以对他这么做,对山下的人们不这么做,以往遇到这些与人交往的问题,啼安都会细心教导,直到律明白并能应用,可是现在他现在大脑也要跟着熟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支吾了半天,啼安硬是没想出什么话来。

    律看着啼安奇怪的样子,又凑近了些,像是要仔细端详,端详端详。

    啼安正要回归理性,但下一秒,和之前脖颈处遇到的触感,唇上也有了。

    脑子要烧得消失了,啼安只觉得自己全身烫得可怕,他照顾着律,看起来像是老练成熟,但此刻又好像回到了之前那个仙界,喜欢折纸花的毛头小子,只是有什么改变了。

    有什么改变了,是律改变了,啼安瞪大着眼睛,青色的瞳孔缩得不能在缩,正对上律的赤眸,还没来得及想这人亲人怎么不闭眼这样的话,对方就离开了,和之前一样,指了指山下的方向,做了一个拒绝的手势。

    似乎全身的血都变成火了,啼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收拾桌子,怎么把律送回房间的,只知道自己一晚上都心惊肉跳的,没有比这更能心惊肉跳的了。

    后来律还是会这么做,啼安觉得自己卑鄙,不去阻止,但也不知道这么阻止,他只要看见那双赤眸里有渴望就想满足。

    ‘真是没救了。’他不止一次地这么想到。

    上山砍柴,下山逛集市,做羹汤,立黄昏。

    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多久,律这一世没有经受劫难,寿命很快就会消失。

    寿命很快就会消失,寿命很快就会消失,寿命很快就要消失。

    律是在十九岁去世的。

    是很严重的病,几乎没什么痛苦,就带走了她,在律弥留之际,啼安陪在床边,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他害怕哪天这点温度冷却,但总会冷却的,在那一天,啼安甚至没有移开已经失去温度的手,万一下一秒律就会轻轻的抚过他的脸,然后冲他笑笑,眼里什么都没有,纯然的笑容,不会出现的,他这么趴在床边趴了一夜。

    无人立黄昏,无人问他粥可温。

    啼安抱起律的尸体,她还是笑着,嘴巴张开一点,好像还要说出什么话,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他摘了一床的桃花,还折了许多,那是之前给律玩的纸花,还有那个花鼓,一直放在枕边的,律真的很喜欢,花纹都磨没了还是天天玩。

    然后连带着整个屋子都烧了,本来也是为了律而建起的,人不在也不必留。

    唯有这一山的桃花,他什么都没有做,让他们安然地开着,那是律存在的证明,想着,他拆开律用的轮椅,车辙是用玄铁打的,坚硬无比,当初怎么做出这把轮椅,现在就怎么拆开来。

    打铁,打铁,磨刃,磨刃,这些玄铁早该是这样了,啼安握着一把剑,上面还有一颗红玛瑙,是之前下山时,山下簪子铺老板送的,说是尾货,没人要,但律喜欢,于是就收着了。

    也挺好,也挺好。

    下一秒冰凉的剑锋割开温热的脖颈,啼安忽然想起律之前的亲吻,原来那么温暖的,他想着,笑得开心。

    “要去下一世找你了,我会快些来的”声音因血液变得簌簌,在最后一点视线消失前。

    “我来了。”艰涩模糊的话语,掺杂血肉与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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