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拾伍|

    魏方圆随意捞起根簪子,挽住因梦境而凌乱的头发,更显得整个人愈加沉闷阴郁。

    他想着要翻进侧宫偷点阿芜的尸体出来,只要有一点就能确认,军营里那不清不白的病。是不是和他之前身上的一样,如果一样。

    ‘那前任国师可就不是挑拨两国关系这么简单了。’魏方圆右手食指关节抵唇,下意识地思考着,不断摩挲。

    如果魏规来了肯定会愣住,因为现在的魏方圆锋芒毕露,全身都是刺,根本不像是春风沐阳的少年,随意的发髻更觉得这人心机多虑,原本澄澈明亮的赤眸,多出了算计和谋划,这都是之前没有的,都是魏规一走连带着牵扯出来的。

    魏方圆正构思着怎么进侧宫,他也不是不能做梁上君子,不如说他做梁上君子最合适,一声他熟悉皇宫构造,二是他从小偷偷摸摸找魏清尺玩,早练就一身技术,不过现在长大了有点略难以实施。

    ‘但绝对不能让幼姝去做。’很快的,他给自己计划加了个前提,魏清尺与花折明本就不合,花折明还老爱罚她泡荷花池,亏得她身体素质好,不然这么多年泡下来不是现在这样,越来越强,而是越来越弱了。

    ‘明天还是得找一趟花折明。’魏方圆思考着,随即定下了第一步,‘就说自己得了兵权始终惴惴不安想要开导,然后最后不离开,伪装成宫人进入侧宫即可。’

    目前的思绪水平只能让他思考到这个程度,精神太不足了,魏方圆扯掉簪子,又四肢并用地爬上床铺,风朝本就是暖和地方,经过刚才这么考虑一折腾,魏方圆只觉得自己汗又多了些许,耳边碎发黏连。

    最后他烧掉那份地图,看着火苗腾起,无端地想到梦里那只青羽鸟。

    ‘快些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他劝解自己道,‘明天还要找花折明,面容不能太憔悴,否则让她笑了我可不乐意’

    一开始因为梦的影响,魏方圆没能睡着,于是他学着北朝人唱起长歌,又开始数青羽鸟,却还是有些辗转反侧,所以现在睁着眼睛,大眼瞪着天花板,为了让自己更放松些,魏方圆的姿势呈现一个大字结构。

    ‘怎么还失眠了。’魏方圆想到,起身扶额,揉乱的发丝纠缠,整个人像个拆了半的毛线球。

    他想着什么方法可以入睡得快些,比较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都是费精神的东西,他现在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魏规总是要喝酒,如果稀里糊涂地酔了,说不定现在就能睡着,头脑混沌了一下,也许是迟来的困意,还好,还没到喝酒才能睡觉的程度。

    做过噩梦后睡眠安稳了许多,魏方圆一夜无梦,还是被清晨的鸟鸣喊醒的。

    睡眼惺忪,他揉揉面颊,强行给自己大脑注入清晰的认知,“要去找花折明了。”魏方圆内心不断重复这句话,直到自己梳理完毕,系上玉佩,还是那个如柏如松的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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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知道花折明不会做什么好事,已经等了有四柱香的魏方圆狠狠下了一个定论,加上他现在手握兵权,说不定过会儿又说不见了,想到这,魏方圆一直强撑的嘴角抽搐了几下,‘魏度这个时候应该没早朝,十有八九是在沉迷声色,幼姝应该在练功,宋家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花折明现在肯定在想着怎么对付我。’在想过些后,魏方圆只觉得皇家是非真多。

    思绪正脱离□□远远地飘着,魏方圆反正不知道花折明来不来、见不见,放飞自己的思绪实在是太舒服了。

    再思绪想再一次远投时,魏方圆却听到了宫人说花折明许了。

    “见过母后。”魏方圆行礼,抬眼看向这位姗姗来迟的母后。

    “免礼,起吧。”花折明开口。

    她身着正红宫装,金饰如流淌一般地在她身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坐在那,就让人不自觉地将注意力收束起来。

    “找本宫所谓何事?”花折明开口,是魏方圆熟悉的,像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音色。

    “回母后,儿臣刚从阿姊手中接过兵权,心中总是惶恐,不知如何缓解。”魏方圆皱起眉头,一副想不通但又不想让长辈担心的小辈样。

    但良久,对方都没有回答,魏方圆有些疑惑,想再次开口,

    “有什么好惶恐的,有了兵权你应该感到安全,换句话说,你不该是这样,该是愉悦得睡不着才对。”花折明似是缓过神来。

    “得到了机会锻炼自己,说句实话,接过兵权却没你阿姊做得好,你才应该惶恐。”花折明声音渐渐加重,语气有些严厉。

    “儿臣知道了。”魏方圆点头,“最近军营中的怪病,母后可有耳闻?”

    “本宫在这深宫中有什么能知道的?军营中有疫症,情况看来不轻。”花折明答。

    花家没被抄家,花折明也还没入宫之前,因为花家世代武将,所以她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小时候的玩具就是刀枪棍棒,听到军营中发生这样的事,心有一动。

    ‘当真不知?宋清不是和她一党吗?难道和宋清没什么关系?’魏方圆心中闪过连串的疑问。

    “如果真是瘟疫,你当要好好小心,是从哪里来的,别是和过去一般,因为去了瘴气重的地方,还有情况如何,有无重病者,什么症状……”

    花折明一连串的问句,似乎比魏方圆内心的还要多,问得魏方圆心中一动,动了那宋清与她是同党的定论。

    “怎么?难道情况还要严重?”见魏方圆似有些没回答的样子,花折明语气变得急切了起来,身子也稍稍前倾。

    “没有没有,症状也不是很严重,只是会莫名其妙地分神和发愣,有些不像是寻常疫病的样子。”魏方圆道。

    “分神发愣?这得了!”花折明拂过袖子,重重的砸在扶手上,“这得了?上了战场不是转眼一杀一个准?这不是人肉靶子那什么叫人肉靶子?”她可能是被气到了,连发髻间的步摇都被强烈的语气振了起来。

    “儿臣已将那些患病的士兵隔离,前线的士兵尚无此类症状。”魏方圆低头道,他感受到了,花折明的现在所流露的感情,不像是假的。

    “还不够,这种没见过的疫病不小心就会蔓延,像十几年一样!你要小心管理,不然十几年前的疫病又会重现!”花折明语气激烈,“如果本宫现在还不是这等身份,说不定可以实质地帮上你,但身已至此,本宫最多只能给点建议,再说就逾矩了。”说罢又后仰了回去,还是一开始的坐姿,让人感到无端的傲慢,仿佛刚才那个锤椅怒声的不是她。

    “是,母后,儿臣谨记教诲。”魏方圆行礼,“无事儿臣便退下了,军营儿臣会好好打理。”他抬起眼再次望向花折明。

    花折明因他眼中所含的东西一怔。

    可能是无意间流露的神色,让她看到了什么,故人之姿。

    下面花折明和魏方圆交流了很多,关于疫病方面的,魏方圆后来回想时,在那些措施里,品出了一些几年前的意味。

    但现在不能想这么多,因为他现在正在做梁上君子。

    侧宫还是很大的,魏方圆一袭黑衣,隐没于阴影之中,为了防止被发现,他活生生在假山里等到天黑,等得腰酸胳膊疼,再出来时,他一侧身就听得浑身的骨头咔咔响。

    “真是难熬啊。”魏方圆转了会儿腕骨,抬眼,“终于可以行动了。”

    清荷宫他闭着眼都能走,里面守卫循环的规律在他十岁时就记下了,更别提现在。

    “简直是滚瓜烂熟。”魏方圆翻身上顶,掩住自己的脚步。

    如果要说最近架枪了守卫的地方,只有西南侧的那处,就是那里。

    夜色掩住他的行动,魏方圆如黑影一般穿过。

    而现在就来到这里,阿芜所在的地方。

    揭开顶部的砖瓦,月色稍稍倾撒到内部,果然,花折明不敢让人在里面守着。

    他收住自己的右臂,一个跳跃进入。放尸骨的台子是用的和军营地砖一样的材质,远远站着就感受到寒气。

    可能是月色的渲染,魏方圆看着这不完整的尸体,白骨映着细碎的光,有种别样的美感,阿芜的尸体不完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这么不完整。

    头骨碎了一半,只剩下右臂和左腿,肋骨也没剩几根,所剩无几的东西勉强拼凑一个人形,原以为会瘆人得紧,但可能就是这不明显的人形,让魏方圆感到是在看一个物品,一个完整但不残缺的物品。

    掏出原准备好的瓶子,魏方圆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捏起一块骨头放入,现在准备原路返回。

    极速奔走的途中,他听得争吵声,也没多想,毕竟这里的事不归他管,但不久后他有听见了水声,所以径直拐了个弯。

    一池月华中独一人坐立。

    “幼姝。”魏方圆道。

    “嗯。”魏清尺回头,双眼里泛起红。

    ‘她在强撑。’魏方圆在心中立了一个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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