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拾玖|

    魏方圆顿感自己有什么东西被拉响,思绪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动了起来。

    红瞳摇晃,手中人骨奇异诡谲,魏方圆看向那惹了麻烦的东西,没注意到自己还抓着魏清尺的手。

    “哥。”身旁的人低低出声,刚哭过显得魏方圆犯了逆天大错。

    魏方圆赶忙松开,另一只手还给这只反应迟钝的手一巴子。

    然后凑近了看魏清尺,十分的检查要做到十二分,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地方。

    但除了额上的纹路颜色更深之外,其余没什么变化,包括魏清尺刚说有点烫,现在问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魏方圆之前的直觉对了,国师的尸体果真是有问题的,且身份一定不简单,至少不是世人传言的那般祸世一层。

    记忆中的石块被他细细磨开凿碎,魏方圆知道自己肯定还记得什么,有关于国师,有关于人骨,有关于记忆,有关于荷花。

    ......轰然倒塌,是他的记忆被挖出来了,虽然那段时光已经几乎湮灭,但在仔细开凿和盛开的荷花中,他所求的东西如莲子一般,找到了。

    魏方圆突然起身,也没注意到魏清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激灵,他的思绪翻飞,汹涌着过往,“方华。”他默念出声,“千霞间。”他食指点过太阳穴,“析集。”

    之前没注意到清荷宫的荷花池有什么,而今看人骨的反应,的确有什么被他意识到了,魏方圆苦笑着扶额,他不想在妹妹面前表现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例如这随记忆而来的情感。

    白发的方华,长不大的方文,共渡二十载的候鸣回,代表析集的金荷,莫名其妙的毒,已死的国师,阿芜,叛国通敌。

    魏方圆现在只有一点没有解开,那就是方华和阿芜是什么个关系,不过方华那根本不老且成谜的能力,证明两个人肯定有什么关系,再看阿芜的尸骨,碰到荷花池水后的变化,她也是析集人。

    对于他而言析集是个很遥远的东西,在魏方圆出现之前这个种族就消失了,关于其的很多传说也无非是擅蛊擅毒恶人心,但历史的记录者向来也是胜利者,谁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哥?”魏清尺抬着头看她哥已经想入神了,眼睛闪闪的像是蹦出了很多东西,“诶。”魏方圆反应过来他还和魏清尺待在一起,于是低头笑着回答。

    逆着灯火,发丝飘落,眉眼弯弯,魏方圆一手支着桌子,让自己身形不再摇晃,毕竟他现在脑子有些翻来覆去的。

    有什么东西种得更深了,更无发芽的可能了。

    “我得去好好翻翻前史了。”魏方圆道,“再陪会儿,等你好了睡着了我就走。”他一直衔着笑,没掉下去过。

    在魏清尺面前,魏方圆再悲伤也只有笑着哭和哭着笑这两种选择。

    于是魏清尺还是一口一口咽下糕点,魏方圆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事,还不忘给魏清尺倒茶水。

    魏清尺觉得这样就好了,她想这样好,花折明想当她的皇帝就去当吧,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姐姐只要平安什么都好,哥哥姐姐什么都就好,这样就够了,但她没有想到自己。

    如果魏方圆听到这段心声一定会提醒她她把自己忘了,但魏清尺不会说,魏方圆也不会听见,所以说有什么种得更深了,全无发芽的可能。

    魏方圆本能地想到国师那件事可能并不简单,至少国师不止那一层身份。

    他想去找花折明了,这是现在唯一能牵连起来的线索,说不定母亲的死也在那一层中,一想到宋源,魏方圆就低了头,当朝的宰相宋清还是他的外公,外公,他再次低首了,魏方圆没见过几次宋源,准确的来说,外公这个身份对他而已只是个身份,这么多年不管是对当时的宋源,还是对现在的魏方圆,宋清都没有丝毫的感情,甚至毫不接触。

    所以一端对着一端,那一端上站着的是魏规和魏清尺,他的阿姊和幼姝妹妹,人常会被渴求之物所困,那就困吧,能够将他牵连在这世上的只有这两个了。

    只有两个吗?他想到,莫名脑子里出现候鸣回的名字,魏方圆挥不开迷雾,他记不清了,关于那里的一切他只能看见轮廓,看见背影。

    那把候鸣回也算上一个,他动动手指,好像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那我明天还得去找一趟花折明。”魏方圆道,“幼姝,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而且军营里的不是毒。”他顿了顿,看向魏清尺,“也十有八九不是花折明做的。”

    魏清尺现没什么思绪能缓过来想这些,况且她知晓的太少了,身处深宫中,被保护得很好。

    ‘被保护得很好?’魏方圆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怎么会觉得魏清尺会被保护得很好?花折明对她这样还不够吗?这样不管春夏秋冬的泡那池水,真的不会出事吗?

    为什么会出事,有新的思虑从心中生起,魏清尺迄今为止生得病可比阿姊少,身子骨也不弱,那池中的荷花也不是寻常之物,花折明对她这样的态度是嫌恶还是保护?

    一想到这一层魏方圆就不由得冷颤,因为他自诩了解花折明,表面上花折明阻止魏清尺靠近他,但事实呢?还有她真的想要的是皇位吗?前后不符,因果不对。

    之前怀疑宋源的死和她有关,现在反倒觉得相反了,因为魏方圆记得的,花家和宋家是交好的,且宋源和花折明在入宫之前就认识了,现在想想,宋源死后花折明对表现,怎么都不像是庆幸的样子,花折明后来禁绝了后宫的用炭,只有暖婆子和地龙能用。

    魏方圆只觉得自己现在想到实在太多,花折明突然又给了他一堆谜题。

    魏清尺静静地吃着糕点,看着自己的哥哥挠头皱眉头,一看就是想到了什么困难的东西,但她刚情绪起伏太大了,现在只想好好静一会儿,顺便开心,因为魏方圆还是魏方圆,她的哥哥。

    魏方圆长叹一口气,当作是自己思考的结束,今晚估计会在书房渡过,于是吩咐宫人再收拾出房间供给魏清尺,自己再陪一会儿就走。

    其实魏清尺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陪陪我,但魏方圆总能听见她的心声。

    夜色浓浓入户,魏方圆送过妹妹,简单说了几句,顺便拍拍她的头示意自己一直都在,就一步三回头地去书房了。

    一步三回头地去书房了,魏清尺昏沉着眯眼,她好久没这样看到哥哥的背影了,从来都是看他来的,这次却倒是看见背影了。

    魏方圆来到书房,一一复盘了自己分析出来的结论。

    一.国师的身份不止一层。

    二.军营里的疫症根本不是疫症。

    三.花折明对魏清尺的态度有待考虑。

    首先第一点,千霞间里方华养过金荷,虽然说自己已经去了那么多次清荷宫,却到现在想发现二者的联系,一是因为两者的除了都是荷花其他没什么一样,二是他的记忆已经磨损,方华曾承诺的给他保有记忆,现在看来药物和血肉构成的东西支撑不了太久,方华在千霞间提到过析集族,有关于这个族群的记忆他这一代少有人知,一是年代久远二十羞于开口,且方华知晓代表析集的花,说明方华和析集关系极大。

    参考国师挑拨北风关系这一点上来看,她可能会是析集人,当时的析集是北风联手讨伐的。

    其次是军营的疫症。

    魏方圆翻开一页旧简,卡啦卡啦作响,‘析集人身有毒,需用阿墨理斐之血肉解。’

    阿墨理斐是析集族首领的代称,如果国师的尸体一直在军营底下没动就算了,魏规将她的尸体转移,说不定就将深埋于地底的毒带了出来,那么军营里所谓疫症就有了解释。

    最后魏清尺表面上来看不受花折明待见,且这么多年魏方圆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如果说他对额头上红纹的来历深信不疑,那现在变了,万一花折明根本就没有表现过真实意图呢,这么久魏方圆也忽略了一个事实,花折明对于魏清尺对他和魏规的接触,从来没有实质上的阻止,只是会在事后罚她去泡荷花池,有没有一种可能,泡荷花池并不是什么惩罚,花折明对魏清尺的态度另有原因。

    一下整理出这么多结论,魏方圆坐在椅子上的身形更沉了,他两只手垂下,左手轻轻的衔着纸张,右手抬起,狠狠地揉搓自己额前落下的几缕发丝,揉出了一只海胆,睁开眼睛,红眸里映出少有的疲惫。

    “明天还是得去找一下花折明。”他对自己道。

    翻身上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常服,魏方圆又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个海胆,似乎是很不耐烦的样子,手指移动,利索地脱到只剩里衣,解开发冠,召宫人将一切收拾好。

    安安心心规规矩矩地睡去了,睡得很静,香得像是死了一样。

    魏清尺睡得比他哥要早,但她睡不着了,最初的困意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她从床上坐起,发丝散落着,前额的纹路被遮住,魏清尺皱眉,胡乱地揉搓,也成了一个小海胆,捂住脸,她低低地轻叹出声,像是不可耐的前兆,有什么终于要泄露出来,但很快就没有了,因为魏清尺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没有一点犹豫地直倒回床上,闭目,拉被,入睡。

    其实花折明才是此刻睡眠不好的那个,她从躺上床的那一刻知道子时都没能入眠,过往种种在她脑海里闪现,有她第一次在军营里遇到宋源,有宋源笑着说要给魏规缝嫁衣,有花家满门抄斩留她一人时,宋源给予的永远温暖的怀抱,还有,宋源彻底失去的气息。

    没有气息的东西总是冷的,记忆冷热交替最是煎人,花折明放弃让自己入眠,认输般地睁开眼,

    “我怎么不会是你母亲呢,幼姝。”她道,“我怎么会害你,无尽。”又道,最后一句声音颤抖,花折明流泪了,她很少流泪了,也很少有东西可以让她这样了,但魏清尺和宋源永远可以。

    注:宋源,字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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