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贰拾|

    边境的日子很熬人,主要体现在平安无事,若是之前柔芮和辽蒙还活跃的时候,候律归至少还能找些个事做,但现在两个一个降一个伏,他能在这里做就是解决些小冲突,还有令人头疼的贸易。

    成分袂不懂这些,所以每次来边境都会带文官来,但候律归不一样,他懂这些,所以就要做,于是原本持剑的手握笔,扶额一篇篇看着文书。

    看得头大,眼睛疼,浑身不适,候律归哪哪都不舒服,恨不得把茶水都浇到那上面去。

    等到晚上公务都处理完时,手已经发酸,鼻间也已然全是墨水的气味,眼睛也随着发干,候律归起身伸了个懒腰,突破了束缚一般的,他向外走去。

    其实徒步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边境集市,正好时候,没有北朝都城那样的繁华,却有那里没有的别样人情。

    他平常在这都穿着常服,走在这人群中倒是不怎么突兀,要说突兀,也只有这张脸突兀,在这面容混杂的地方,候律归尤显得如冰般透彻,让人不由得想到遥远的群山。

    集市卖的东西很多,毕竟不用税收,稀奇不少,平常的不多,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能让候律归停留脚步的不多,但现在这个例外。

    候律归先是怔了会儿,不一会儿又听见商贩的叫卖声。

    “桃花将军桃花枝,三十三钱来一枝。”

    三十三钱于他而言不过过眼烟云,但重要的是这桃花枝是什么来历。

    “你再说说这是什么?”候律归凑近了商贩,一身凌然地吓了商贩一跳。

    “诶呦少爷,桃花将军不知道啊?”商贩笑得明媚,眼里闪着算计。

    “不知。”出于莫名的心理,候律归说出与他内心相反的话语。

    “这都不知道呦,看你长这么水润还以为北朝来的呢,辽蒙人吧?”商贩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有在意到候律归的脸色,“桃花将军啊!风朝的公主,大将军,桃花仙子转世知否啊?”

    “不知。”没有否定对方加给自己的身份,候律归道。

    “那你算是问对人哩!”商贩一拍大腿,振声道,“传言啊风朝大公主魏规是桃花仙子转世,出生时就天生异象,挑千人总听说过吧,她一个人战千人呐,要说风朝的皇储,啧啧,在我们这是无人不知的。”商贩一捋胡子,骄傲道,“就是嫁入了北朝,也不知道是谁福是祸,我们也不好妄言吶。”商贩语气低了下去,好像真的为魏规的命运感叹一样,但很快又亮起了眼睛,“怎样?要不要来一枝?”

    “那和这桃花枝有什么关系?”候律归耐着心问道。

    “这你又不知道了,传言啊,桃花将军随身带着桃花枝的,这就是仿她身上的那枝做的。”说完商贩挺着胸膛,眉飞色舞道。

    “当真一样?”候律归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保真!”商贩拍着胸脯,振声道,“还是最新烧制的,今早刚出的窑。”

    “来三枝。”候律归柔声道,他挑了几枝最上头的,方才没细看,现在看了,其实就是用柔芮的廉价水晶制成的,哪来的烧制,也不知这商贩哪里来的胆子卖三十三钱。

    但他还是买了,末了还付了一百钱,心里加了一笔加强市场诚信的账。

    候律归突然觉得饱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这感受,也不知道怎么想到的这词,茫然得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想到一点光亮时就要确认,是桃花,也是人。

    他垂眸,手中的桃花枝似乎就算带回去了也无处可放,这么精巧的物什无处可去,听起来看起来都很奇怪,候律归握紧了花枝,迎着风回了营。

    花枝在轻轻摇晃,晚风一遍又一遍吹过,回营后候律归找了几张纸,垫在桃花枝下,在流转了几次目光后,移远了,也不过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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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规后退一步,她听见自己的发丝在翩飞,有风流过她的剑畔,成分袂挑腕的瞬间,她前脚一转移开身子,反手将剑从腰间刺出。

    再缓过来时,剑已对上了枪,两双眼眸里燃出火,一赤一玄。

    “平手,承让了,太子妃。”成分袂语气上扬,看得出来也听得出来他很开心,“承认了,成将军。”魏规也笑了,她收了擎雨,手搭在腰上活动了几下。

    “看来成将军平时很少尽兴啊。”魏规道,她现在很尽兴,姿态间还是愉悦的样子。

    “那当然,像太子妃这样的对手,哪能天天遇上呢,一生遇上一回也算是值了。”成分袂抚过额前落下的发丝,朗声道。

    微微卷曲的发丝,之前就察觉了,但现在更明显了,北朝人还挺少见卷发的,魏规暗暗想到。

    “不敢当不敢当。”魏规笑得真切,成分袂这样的人,她有点看不懂,对她有莫名的亲切,但又不是男女上的,毕竟之前在军营里未揭晓身份时,追求的魏规的不在少数,她知晓那种心思和眼神该是什么样,成分袂不是这个样,他诚然得让她不解,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如此真诚,也如此地不擅心计。

    在魏规看来,成分袂要不就是完全没心计,要不就是城府远比她想的要深。

    “太子妃?”成分袂见魏规长久没说话,开口道。

    “想到了些之间的事,见谅。”魏规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道。

    “惶恐惶恐,这才是真的不敢当。”成分袂连忙低头,一副强装恐惧的样子,“太子妃是想到自己的弟妹了吧?不瞒太子妃,我也经常想到我的弟弟。”他挠挠头,嘴角的笑容多了点不好意思。

    “成将军还有兄弟?”魏规道。

    “有是有,但自幼就走散了,家母当时收养了我,但并未找到我弟,那个时候,那般大的孩子,没找到就永远找不到了。”成分袂难得露出了伤情,魏规也不知该如何做。

    “但我早就看开了,且年岁已久,早忘了当时的伤情了。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北朝少了位将军吧。”成分袂掩盖情绪的技巧实在不佳,至在魏规的眼里他满是破绽。

    “当真无事的,说不定哪天我突然就能找到呢,说不定他正活得好好的呢,说不定我还能遇到至亲之人呢。”成分袂道,目光掠过了魏规一瞬。

    “至亲之人?成将军还有其他兄弟姐妹?”魏规颔首道。

    “谁知呢,我原来的家好像还不小,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正常,只不过逃出来的只有我和弟弟罢了。”成分袂云淡风轻道。

    “听成将军这么说,可是国师之乱?”魏规试探地发问,她明白这是北风二朝百姓的痛,所以当说出这词时心口也不免揪了一下。

    国师之乱,风朝的国师阿芜串通风朝武将世家花家,二者合谋导致了不计其数的动乱,北风二朝全然对立,战乱不断,后国师被揭露,处以羽刑,花家满门抄斩,只留下深宫中的花折明。但这些都是魏规出生之前就完结的事,且许多人都避讳,可能是闹得太大,两国丢的脸嫌多。

    成分袂道眼神很明显闪烁了几分,“是。”他晦涩地开口,不可避免地颤抖了几分。

    当真是完全不会掩盖自己的心思啊,伤情就快写在脸上了,魏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提起这些,真是抱歉。”她道。

    “太子妃不用抱歉。”成分袂开口,语气里已全没了刚才的情绪,“事实上,臣是恨风朝人的。”他语气坚硬,甚至换了自称,“但唯一不恨的也只有太子妃一人而已。”再次抬眸时,眼里已然换了情分,是万般的柔软与珍重。

    魏规自觉得错愕,她是真的看不出对方有任何的男女之情,但就是有莫名的亲切。

    “为何呢?”她开口,出声时发发现这么问有些不合时宜。

    “因为太子妃武艺高强,明辨是非,从不为他人所撼,且是太子妃是太子妃,也是魏将军。”成分袂直接回答,没有一点犹豫地就说了出来,像是期待了这个问题很久似的。

    魏规展着笑容道,“成将军谬赞了。”

    “对太子妃臣从不谬赞。”成分袂正色道。

    恰逢有清风路过他身侧,那眼里的光闪烁几下还是定在了面前人的身上,带着无人可知的思怀。

    魏规笑着接下了这目光,因为她没看出有什么不明的意味,至少没有爱慕的意味,于是她反身抽剑,斩破路过的清风,迎着向前道了再比一次。

    候放跑完了圈之后本来想就地歇歇的,但远远的就看见了自己的师傅和魏规比试,纵然是全身都跑得发抖了,也还是来看,他眼里有光,也有风。

    候放是真的累了,不然也不会就这样坐着睡着,彻底入眠之前去,他还听见魏规和成分袂道打斗声,弯着嘴角,头靠着膝盖,美美地着了。

    等成分袂发现的时候,膝盖处的布料已洇湿了大块,魏规怕他着凉,准备快些喊醒来着,但成分袂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预备要抽走候放怀里的剑,于是敛了动静接近。

    没曾想候放在这个时候已抬起眼来,“成师傅?”话语间是模糊的气息,一听就知是刚醒的。

    “什么时候醒的?”成分袂收回了手,不好意思地咳嗽几下,发问道。

    “就在刚刚啊。”候放揉搓着自己的眼睛,“师傅,你的呼吸声太大了。”孩童的话语并没有出错,但魏规总感觉成分袂有什么东西耷拉下来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且候放刚抬眼的一瞬间,魏规有了熟悉且亲切的感觉,就像成分袂给她一样。

    “看来最近功夫没落下,做得不错,回头当向圣上反应反应了。”成分袂抱臂而立,语气上扬嘴角也跟着上扬,他是真的在为候放骄傲。

    魏规只觉得这人实在好懂,怪不得皇室不防他。

    “时候不早,本宫也回去了,今日多谢,成将军也记得要好好休息。”魏规两手都支在剑上,此刻抽出另一只摆了摆,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就走了。

    成分袂做礼以示告别,回头又不知道领着候放练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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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鸣回此刻正脱力地拾起自己的思绪,记忆的回溯让他有些缓不过来,自从离开千霞间后这些记忆就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记着也不是没记着也不是,搞得候鸣回大脑都快分离了。

    等他耐着性子把这批公务全处理完,已经攒了一头的黑气了,浓厚得可以倾洒到地上,候鸣回长叹一声,全当是将不悦吐露点出来,活动几下手指后起身,脚步异常地沉闷。

    本来他都不想抬头的,只想这么低着头摇摇晃晃地回寝宫,甚至遣散了要来服侍的宫人,走过一段路程后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青羽?”是魏规,侧身立于宫外,还是校场的着装,在夕阳下勾勒出轮廓,模糊的光线模糊的人影模糊的记忆,让候鸣回不由得晃神,一时没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双眼里映出昏黄的光,

    魏规的眼里候鸣回显得很不正常,像是久未归家的猎户,可以有期待,但这期待未免太过热切了,她自己掂量了几分,能确定这没有男女之意,便也和之前一样接下了目光。

    “劳累过度了?”魏规欣然道。

    “灼囿聪敏。”候鸣回弯腰低着头,一副行尸走肉样,但还不忘竖起大拇指道,稳住了身形后又露出了标准微笑,“怎么了,是结束对战了?”

    魏规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成分袂与她的事肯定不是他自个想来的,就算他自愿也不大可能,那么现在他与她的对练,十有八九是皇上默许甚至允许的。

    真是爱惜她这个外来的公主啊,连休闲活动都安排上了。

    她莞尔道,“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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