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贰拾肆|

    魏规手上的力道没有减轻分毫,成分袂不敢分神,怕一时不察自己的枪可以被擎雨挑落。

    刀光剑影的,一旁的候放还在跑圈,但眼睛早就老远地飘过来了,舍不得离开。

    “成将军不敌我?”魏规反手持剑对上枪尖,明明枪尖离自己咫尺,却勾起粲然的笑。

    “殿下还别太早下定论。”成分袂暗暗发力,想乘机破开剑的阻挡,但还未来得及发力魏规就向后一跃。

    飘然地,魏规一足点着枪尖,俯首对上成分袂震颤的瞳孔,“当真敌?”她开口道,话语如落英,手腕翻动,擎雨在空中转过,魏规也斜侧着落地,接上擎雨,直指对方脖颈。

    “不敌。”成分袂忽而开口,还在刚才的境况中没反应过来,仿佛感受不到自己脖颈上的寒气,他转身看向魏规,“看来挑千人当真不是传闻。”

    “都是过去式,成将军没见过这样的?”魏规道,收回了擎雨。

    “现在见过了,实为惊人。”成分袂道,“实为惊人。”

    “那就不是不敌了,第一次遇到谁都不能保证能接下。”魏规转剑把玩着,那时粲然的笑容削减了几分,替换上来一贯的淡然。

    “皇姐姐厉害!”候放兴冲冲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一看就知是望见了刚才那幕,“想学!”

    候放此时兴奋得很,魏规抚过他已经炸毛的头,捏了一把脸蛋,“学不得,花拳绣脚除了唬人就没什么用处了。”

    “阿放就想唬人!”候放从魏规的手中抬头,“求求皇姐姐了求求了。”小孩子的眼睛里都是光,魏规都不敢直视,转头看向成分袂。

    成分袂一副也想学的样子。

    魏规闭目,绝对是错觉。

    再睁眼看向时果然正常了。

    但眼下,她实在不会应付小孩子,尤其是这种年纪的,多年前只要魏方圜和魏清尺同时这样对她,她肯定眼睛一闭就什么都同意了,现在同样如此。

    “等你箭术好了我就教你。”魏规眼睛一闭。

    “好诶!”候放听了一蹦八尺高,魏规的目光都跟着上移了,感叹这孩子真是个学武的大材。

    “阿放怎么蹦这么高?”一道沙砾的声音袭来,刺得魏规直偏头。

    候鸣回和候律归都在身后远远地走来,候鸣回长袖袭身,而候律归还是常服,甚至没有带佩。

    “他高兴。”魏规答,顺便收回了一直搓着候放的手。

    “皇姐姐答应教我了!”候放小跑到候鸣回面前,顺便看了一眼候律归,“嚣游哥哥好。”

    “嗯,阿放好。”候律归伸手也搓了搓候放的头,手感很好,很小孩子的手感。

    候鸣回咳嗽了几声,给身旁的候律归递了几沓纸,还不忘用手肘戳戳对方,候律归接过之后便开口。

    “阿放过几日一起去赛火节吗?”

    “去!”候放一脸笑若开花。

    “成分袂过几日同三皇子一起去,别出意外。”

    “是。”成分袂作揖回答。

    突如其来的沉默了一刻,“灼囿稍晚去挑要戴的傩面。”候律归将那沓纸还给候鸣回。

    “我不是写了那么多的吗?”候鸣回忍不住出声,可能因为嗓子有问题,也可能因为这是个问句,总之听起来抑扬顿挫。

    “不用稍晚了,我现在就去。”魏规走向不远处,准备去换回宫装,一时四个人站在练武场不知道干什么好,但候放好,候放知道自己要练射术,自己一蹦一跳地行完礼就走了,留剩下三个人罚站。

    “成将军也要去选傩面的吧。”候律归道。

    “卑职这就去。”成分袂作揖示意,转身离开。

    候鸣回双臂交叉着,手指一搭一搭,没一会儿又急躁地挠了几下头,从腰间抽出纸和石笔。

    ‘你说话怎么回事?’

    “一直这样,皇兄觉得哪里奇怪?”候律归偏头,似乎是疑惑也似乎是疑问。

    ‘对魏将军那么冷淡做甚,你。’候鸣回没往下写了,划掉着一行,‘后天你陪魏将军外出,我就安心养我的病了。’

    随机展出一副释然的样子,拍了拍候律归的肩膀,‘我帮魏将军去挑傩面了,随你来不来。’

    现在罚站的就只有候律归了。

    ——————————

    傩面摆了满满一屋,魏规越看越花,每个都差不多但又不知道选哪个。

    但思索的片刻,有什么细微的动了动,魏规抬起手肘快速向后砸去。

    “是我,青羽。”候鸣回双手举起,一副投降的样子。

    “习惯了之前的日子,还请见谅。”魏规收回手肘,“还是少说话,养养嗓子。”

    ‘好。’候鸣回极速呈上一张纸。

    “傩面太多,且对于北朝的民俗我也知之甚少,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选几个。”魏规道。

    ‘好。’候鸣回没有收回刚才那张纸,又发力将纸向前伸了伸。

    其实候鸣回也不知道怎么挑,他对于物品的审美太原始,所以之前这种东西都是候律归帮忙选的,因此他每推荐一个,魏规都眉头就加重几分。

    “我再看看吧,样式确实太多了。”魏规道,她面前盛满了在她看来非常纯朴且原始的傩面,实在想不到傩面还能有如此之姿态。

    魏规正沉思着怎么拒绝,突然发现室内的脚步声多了一个,她警惕地按住剑鞘,这里的宫人不多,如果来了人肯定会禀报,不会无缘无故的多一个脚步声的。

    但很快脚步声被候鸣回道咳嗽声盖住。

    ‘太久没活动了,我多走几步。’候鸣回挠挠脸颊。

    也是,这里是北朝的皇宫内室,怎么会有什么无故的东西,应该只是单纯地听错了,毕竟她也好久没有用过这项本领了。

    候鸣回开始在自己挑出的几个傩面里挑自己要戴的傩面了,魏规就默认他已经知道她不会选他推荐的了,于是开始看其他的。

    低处没有,魏规就往高处看,就在目光流转之时,有什么闯入了她的眼睛。

    白色的傩面,雕着春日的百花,鲜妍得就要掉下来,魏规看得心动,想刚才自己怎么没找到这面好看的。

    拿起来仔细端详后还是不免赞叹,百花色彩缤纷,但整体还是以白色为主,只要是傩面就不免有獠牙类的雕饰,但因为百花连獠牙都显得柔和了,像是春日里的鬼怪,不得见人又诡谲奇异。

    魏规只当这是北朝的特有艺术,满足地选了这副。

    一回头看见候鸣回戴了个青羽绿竹千沟万壑青面獠牙不忍直视的傩面,她皱眉。

    ——————————

    后日夜,赛火节。

    候鋆言既是与民同乐带点暗卫就够了,于是几个人空空荡荡地就出了宫。

    候鸣回还是戴着那副傩面,看久了魏规居然感觉还挺顺眼。

    “二皇子不来么?”魏规道,她之前还看到候律归出来来着。

    候鸣回愣了一下,随即写到,‘自己玩去了。’

    “这样。”魏规直直地向前,“我还没看过赛火节的盛况。”

    候鸣回没回答,反正也跟着魏规走了。成分袂则被候放拉着去玩投花了根本看不见人。

    大街上比魏规想得要炸眼多了,因为节日的关系,小摊小贩放开了卖,且北朝对于这方面的管控比风朝弱很多,因此这样的境况,魏规在风朝的哪里都没见过。但她对于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与其看这些,还不如看大街上赛火的人,有火有花,极其地养眼。

    候鸣回不近不远地跟在她后面,时不时咳嗽几声,交流都用纸和笔,每每都会问她要不要买点东西。魏规没要,但不代表候鸣回不给,所以本来空空荡荡的,现在满满当当的,魏规有那么一瞬间后悔没带点宫人过来,但也庆幸带了候鸣回,有北朝工艺的披帛,芮族毛皮做的玩偶,和从风朝进来的花枝,和小吃零嘴。

    戴着傩面,魏规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她总能从傩面端详出笑意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但候鸣回本来就是经常笑得人,也不无可能。

    到了正大街上,终于看见了赛火的人,街边的人投着沾水的花枝,欢呼着,喧闹声与满天的焰火遥相呼应,魏规现在自然是知道这里的习俗的,所以心中隐隐期待着自己会不会跑上赛火。

    候鸣回先上前想帮她占个好位置,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递了火把,引得周围的人群连连欢呼,魏规笑着接过原本他手上的物什,挥手示意跑去吧,几乎是挥手的瞬间,魏规能感受到对方的脚步突然带上重量。

    于是跑远了,魏规也想看看终点,按照之前候鸣回告诉自己的小路,再凭借自己的速度,抄到了赛火的人们的前方,再一次挤进喧闹的人群,好不容易看到街上的情况,好不容易抽出身子,抬头一下就对上一个傩面,果不其然即刻手上就多了火把,和之前一样,人群欢呼着她上前去。

    跑起来了,按照路线来看,应该是最后一段,有风声灌入耳中,火的细碎声,魏规甚至能闻见火把上的酒香,还有从道旁撒出的零落的水,很奇异。

    在跑过一段路程后,与之前正大街上的人汇合,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候鸣回,傩面实在太显眼,魏规一撇就知道是谁,对方也发现了她,点了点头后继续奔跑。

    魏规比候鸣回要稍落后一点,所以此刻心中作痒,加快脚步跟上了,甚至想超过,但今天候鸣回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并肩,此时已经是并肩了,魏规侧首看了一下对方,回首在傩面后低低笑了。

    候鸣回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也转过头来看她,但为时已晚,魏规已经又一心想着赛火了。

    不久后能看见掷满了花枝的水坛了,尽头也有人群在欢闹着,迎接赛火的人。

    魏规和候鸣回跑在最前面,不约而同地两人跃起,火把精准地落入水坛中。人群的喧闹程度又加了九分。

    “爽快啊。”魏规道,此时赛火已经结束,人群熙熙攘攘地开始聚集着等焰火,北朝最大最华丽的焰火。

    ‘以后还会有的。’候鸣回道。

    焰火在夜空中绽开时,灿烂的光影全落在了魏规眼中,她细细地想,许久没和人一起看焰火了,最大的升起后就陆陆续续开始放小的,人为地创造了不完整的白天。

    候鸣回没有动作,也没说话,认真地看着焰火,和焰火下的人。

    “二皇子。”

    “嗯?”

    候鸣回下意识地答了,但说完就立刻转身不去看魏规了。

    “谢谢。”魏规道。

    候律归品不出这语气里有什么情绪,他慌神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看出来的,“无事,抱歉。”他道。

    魏规没有回答他,此刻他也不敢转身去看对方什么反应,于是紧闭双眼,极长地抒出一口气,在认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再睁眼。

    睁眼即是魏规立于他面前,傩面上光影轮替。

    魏规很明显地看到候律归的眼瞳震颤几下,一双翡翠在傩面后轻轻摇晃,深不见底的潭水终于有了波纹,还有细碎的焰火漫进来,显得此时这双眼尤为发亮。

    “皇兄体弱,让我替他来。”候律归转过头,那池漾着浅浅波的潭水又看不见了。

    “下次不用这样瞒着,我不至于对你有这么大意见。”魏规道,对方转过头那她也向后仰去,拉开了距离。

    “好。”候律归再次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平时的样子,翡石一般的清冷。

    气氛中有何物在下落,谁都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于是作罢,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欣赏起焰火来,这时的嘴角上扬就有了正当理由。

    “其实一看便知。”魏规依旧抬着头欣赏,淡然道,“因为如果是青羽,断不会一个人来的,多少要将你拉来,既然没来,那就不是。”

    “原来。”候鸣回应答。

    魏规没有去看旁边的人,满天的声响,满眼的光色,就算不看也难掩目光的顿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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