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拾壹|

    一切都处于诡异的安静中,明明应是震耳欲聋的征战声,魏方圆就是听不得半点声响,他就像是被锢在那,不清楚,梦中的事太模糊,连视角都不能准确形容。

    魏清尺被人足铁蹄踏过,藕色的衣衫变成血肉混杂的红,金钗早不知滑到哪里去,魏方圆只能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同时无法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像是被虚无的肉块包裹,想跑。

    却看见远处灰色的天空,饱蘸阴沉与黯淡,几番挣扎再回眼看去,有鲜亮的色彩掠了过来,是只青羽鸟,青羽朱尾,飞鸟不鸣,稍微寻找便有了线索,魏方圆看见是谁放飞的青羽,是候鸣回,他皱眉,眼底盛满不可置信和惊恐,心被把钝重的斧子砸了,余波传到脑子。

    是他从未见过的白衣,不再戏谑的眼神,和彻底冰冻的双眸。

    忽然间魏方圆感到全身传来剧痛,就像是之前的身体触发了什么保护机制一样,他之前半点没感受到,如今的痛感直要他命,如针刀般刺向砍向他的四肢百骸。

    青羽盘旋几圈,落到魏清尺零落的尸上,衔出条东西,又盘旋着上去,魏方圆几乎要疯了,他想爬起来,却被浑身都痛感钉在原地。

    青羽要做什么,拿了什么,魏方圆赤红的瞳孔里要瞪出血来。

    如铃从河流中捞起,耳边清脆了一瞬,他看清了,青羽衔走的是玉佩,但不是清尺的荷花玉佩,是柳叶形的。

    双眸刹那间陷入混沌,一切开始天旋地转,碎尸,玉佩,青羽,故人,这些被吸入纯白与至黑,好多东西变得清晰又模糊。

    魏方圆就这么醒了。

    挣扎着起身,床褥皱成一张老人脸,魏方圆重重叹口气,将碎发撩至耳后,顺带碰到了自己脸上细密的汗珠,可以想象自己刚才在这里是多辗转反侧,痛苦缠绵。

    待到神志全部返回脑中,魏方圆已差不多块忘了梦的内容,只记得魏清尺死了,候鸣回来了,其余的细节被大脑的洪潮淹没,不见踪影。

    虽说已经恢复清醒,但魏方圆还是这么坐着,甚至没挪位,整个人像是个钉在床上的木头,不过是有了头发和衣物的外饰。

    他现在很乱,乱到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外在,一向清风般笑着的脸冷得冰下三尺,魏方圆受不了魏清尺吃一点苦,除了花折明,在花折明的计划里,魏清尺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如若放在之前,魏方圆对魏清尺的感情可没这么深厚。

    前皇后宋源还在时,魏方圆就是个天真的孩子,被宋源保护得很好,他只知道除了灼囿姐姐,自己还有个妹妹,叫幼姝,一开始两个人相处其实是不太愉快的,因为魏清尺总是冷着张脸,不像他喜形于色的,所以魏方圆总觉得自己是热脸贴冷屁股,于是就渐渐的不找魏清尺玩。

    可奇妙的事发生了,没几天后,他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飞柳宫外走来走去,还不带随身侍女,像逃出来似的,他仔细地瞧了瞧,是魏清尺,那时的她还没开始带金钗,只是梳了双鬓,和一些简单的荷花样式的头饰,看起来很朴素,有点像百姓的孩子了,当然要排除她身上那件藕粉天蚕冰丝襦裙和烟青荷花暗纹披帛。

    小小的身影看起来犹豫极了,既不让人报告,又不自己进去。

    于是等到魏方圆走到她附近时,魏清尺直接吓得一跳,但却是亮了眼睛

    稚嫩的双手捧着一盘精致的糕点,魏方圆认得,这是薏仁豆沙糕,是他最爱吃的,但宋源总是以怕生出蛀牙而限制着他。

    但他不解,为什么魏清尺要送这盘糕点来,她不是不喜欢他的么,于是魏方圆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是什么?”魏方圆道。

    “薏仁豆沙糕。”魏清尺答,显得有点局促。

    “为什么要给我?”魏方圆问。

    “因为你喜欢。”魏清尺答。

    魏方圆一时语塞,对方说的好像没什么问题,他都找不出点刁难了。

    所以他接过糕点,当着魏清尺的面吃了起来。

    薏米绵韧,豆沙香甜,糯米软糯,仔细一品还有桂花香,这般不经意但却浓酽的香,应该是南乡来的,这盘糕点,也算是用了心的。

    一共就五块,魏方圆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他刚想拿出帕子擦手,魏清尺却早就递上来了。

    他总觉得这帕子有些眼熟,还有些疑惑来的,但在看见魏清尺紧张的神色后,轻轻的笑了。

    “谢谢幼姝,很好吃。”魏方圆笑着道。

    “清荷宫还有更多。”魏清尺急忙收起帕子,似是怕什么被发现似的,慌乱地说。

    “除了薏米豆沙糕,清荷宫还有其他糕点,什么都有的。”魏清尺低着头,怯懦道。

    那时的魏方圆完全没想到魏清尺心里在谋划什么,在听到清荷宫什么糕点都有,而且还没宋源管着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了。

    当然,他也没看见,魏清尺脸上好不容易露出的真实笑容,就像一朵荷花一样,盛开了。

    这就是他和魏清尺关系转变的开始,从那次以后他就常去清荷宫玩,与他妹妹一起吃糕点,有时候魏规也会来,她吃得也不少,但清荷宫的糕点,真的就如魏清尺所说,有好多好多,根本吃不完,当然后来二人才知道这都是魏清尺自己做的。

    直到一天,魏方圆没有来清荷宫,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没来,魏清尺才会去找他,也是这次魏方圆才得以活下来。

    冬日的风朝还是冷的,所以宫里点炭火再正常不过,尤其是宋源所在的飞柳宫,她生性节俭,冬天基本都是烧盆炭火就将就过去了。

    但这次不知怎么的就出来意外,宋源正和魏方圆在房里,小孩在向母亲讲述着一天发生的趣事,不一会儿,宋源困了,她和魏方圆说好好看书,三刻之后再叫她,但还没到三刻,魏方圆也睡着了,炭火就这么一直烧。

    直至魏清尺来,魏方圆因为嫌闷所以开了条窗缝,才没免得一死,而宋源,在魏清尺来之前就已没了呼吸。

    那天晚上魏方圆听见魏清尺大声哭喊着,一遍一遍地喊他哥哥,这是她这么大头一次喊他哥哥,也是魏方圆头一次见她哭,小小的背上背着她哥,她向外面也喊着,可偌大个飞柳宫此时却空无一人,于是魏清尺背着魏方圆,一边求救一边唤着他名字,希望他不要睡过去。

    后来魏方圆醒来时,魏清尺正坐在他床边,一只小手紧紧的抓着他衣袖,耳朵鼻子眼睛都哭红了,像是浑身都失了水分一般。

    自此,魏方圆没有宋源护着了,所以他跟着魏规学了很多东西,比如武艺。

    但心计,却是和花折明一步一步练出来的。也是这个时候,魏清尺开始喊他哥,也是这个时候,他知道了魏清尺额上红莲的来历。

    或许皇家的亲情大多浅薄,或许他们本应勾心斗角互相猜疑,可如今事态如此,他们是皇家里最像家人的家人。

    所以现在的魏方圆久久不能缓神,他不是魏规,魏规总是做梦,但他不,魏方圆很少做梦,从小到大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这个梦于他而言意义重大。

    就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割开咽喉和心脏,魏方圆同时感受到这两个地方开始发疼,他捂住胸口,眉头又紧了几分,待稍稍缓和之后。

    魏方圆下床,随意地捞起条薄毯,踱步到桌前,几乎是灌一般地饮了杯水,点燃油灯,提笔,很快默写出皇宫的全图。

    这可不是随意就知晓的,如果被魏度发现,不免一死,但魏方圆自小在宫里走动得多,加上近几年势力的渗透,他早就将皇宫地图熟记于心,包括底下四通八达的网道,以防万一,他每次都是现用现画,用完即焚。

    魏方圆想知道怎么进花折明的侧宫,他必须调查一番阿芜的尸体,因为如今的线索少得不能再少,就连找尸体,都仅仅是他的直觉罢了。

    唯一不了解的,是每处宫殿的密道,如果是其他宫还好,但偏偏是花折明的,魏度虽是皇帝,但对这些并不上心,保密工作甚至没有花折明做得好,花折明的是真真一点不清楚,怕是要见到阿芜的尸体要很难,可当下又没正面和花折明提要求的机会,总不能跑到她面前说“给我看看阿芜尸体。”

    且之前花折明一直视魏规和魏方圆为眼中钉,想着自己篡位还有两个对手,但魏规不理朝政,根本看不出有继位的欲望,魏方圆他自己也是,如果说之前和魏规一起在军营的时候看起来还有点威胁,那自他从千霞间回来之后,威胁几乎为零了,魏清尺,花折明对魏清尺的态度更像是对待自己的物品,一个在之前对她有用,现在了无用处的物品。

    魏方圆不是没想过彻底和魏清尺划清界限,但他知道,那些断交的话,早就被薏仁豆沙糕给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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