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闹何解

    今夜的苏家大院,是不同寻常的沉重。

    苏玉言远远地坐开,深怕被爹娘发现自己今天喝了酒。然而此时的苏父苏母心事重重,无暇注意到这么多。

    那伙人在药铺门口闹了一下午,围观的群众走了一拨又换一拨,估计这件事明天就得传开来。在外行医,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若是诊治不当致人死亡的消息散播出去,那苏家以后就别想在熹州待下去了。

    那家人的儿子苏藿记得,之前确实是在他这里看的病。他年纪轻轻不过三十来岁,竟就患了消渴病,所以自己印象还很深来着。但是患了消渴病,吃药看大夫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在于平时的饮食和运动调理,若不注意的话,年纪轻就暴病身亡也是不稀奇。

    他今天看到那人的尸体,身形肥硕,比来看病时好像又胖了不少,一看就是没有遵医嘱,平时完全不忌口,以致病发身亡。没想到,自己却因此被讹上了。

    看那家人今儿过来,不像是来讹钱的,也不像真是来讨说法的,就是奔着闹事来的,自己这是惹上了什么人吗?苏父左右想不出,自己才回家乡没多久,从来都是小心行事,这是就触了谁的霉头呢?他已经让晋成出去打听了,不知道会有个什么结果。

    “哎!”苏父重重地叹口气。“行了,别想了,想多了也没用。”苏母往苏父碗里夹了一大筷子菜:“吃饱了明天才有精神开门。”“师母,明天咱还开门呢?”菘蓝弱弱地问一句。

    苏玉言把筷子一放,拔高声音道:“开!怎么不开,要是这就怕了,别人只会更加认为是我们理亏。”苏母一拍桌子:“对!不能怕他们,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让他们得逞!”苏母难得的,对苏玉言的话表示认可。在一致对外的时候,这对母女总会空前的齐心。

    苏父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快吃吧快吃吧,等晋成来了消息再说。”

    苏玉言和菘蓝对视一眼,乖乖拿起碗一声不吭地扒拉。

    “爹,娘!查……查出来了。”苏晋成喘着气跑进来。

    苏母赶紧站起身:“怎么样?那家人到底什么来头?”苏玉言倒上一杯茶递给哥哥:“哥,你慢慢说。”

    苏晋成跨坐在椅子上,将茶一饮而尽,抹一抹嘴道:“那婆婆带着她的儿媳在东门口摆了个豆腐摊,她相公是在燕国公府做管事的。”

    苏父听后,更加疑惑:“燕国公府的管事?这家人我们都不认识,更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了,怎么就……”苏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苏母摆一摆手:“行了行了,今天晚上再想也想不出什么花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吃!”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得味如嚼蜡。

    居然是……和燕国公府有关。

    菘蓝和苏玉言又默契地对视一眼,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尽管觉得他能帮上忙,可是谁也不敢去提。

    她低头去扒饭,反反复复想着燕国公府,心里忽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沈平棣?!这厮浑是个记仇的,自己当时在碧瓷楼呛他那几句不会叫他记恨上了吧?不会吧……不会吧……她在心里否认着,可心里的不安感越发强烈。

    第二日,同和堂照常开门。

    一个早上过去了,倒是不见人来闹事,可药铺里拢共就来了两名客人,这事儿才刚起个头儿,再这样下去,以后这生意还怎么做。

    就这么忐忑地过了一个上午,正想着会不会就此相安无事,谁知午时一过,那家人又扛着木板子放到门前,那对婆媳把不满岁大的孩子也抱了来,跪在尸体前继续号丧。“我的儿啊,你死得太冤了……”很多路人看着,都不禁起了恻隐之心,开始对着药铺指指点点。

    那个号称死者堂哥的壮年男子,也不跟苏家人横了,只是张开两条腿坐在门槛上,来一个客人,就对着他嚷嚷:“你还敢来他家看病,你没看到吗,我堂弟这么年轻力壮一个人,在他家看个病竟给治死了,你小命不想要了吧!”好不容易来个病人,看着这架势,也被吓得掉头就跑。

    苏晋成忍不住就要冲上去揍他,被苏父拼命劝住。苏玉言怕他冲动,使劲儿挽住他的胳膊:“哥,你要真一拳头下去,咱家可就彻底说不清了。”“那不然呢,就任由他们往咱们头上扣屎盆子吗!”苏晋成气得破口大骂,苏母和苏父在一边只叹着气。

    这家人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一时真是叫人无法。

    苏玉言看着铺子里这一团乱象,想到有可能是自己惹来的,不由得越想越难受。以前娘就说过她会惹出大麻烦,自己总不当回事儿,现在可倒好。她沮丧地低下头,脸几乎快要埋到脖子里。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们是谁?干什么呢?”死者的堂哥忽然惊叫起来。

    苏玉言猛一抬头,却见药铺门口来了一群持枪的士兵,将门口的人团团围住。有两个小兵走上前来,一人抓起他一只胳膊,狠狠丢到大街上。那婆媳俩吓得呆住,瞬间也不嚎了,只抱在一起,惊恐地看着围过来的士兵。

    “我们收到举报,说有人在这里聚众滋事。你们速速离开,不要逼我们动手。”

    苏家人赶忙围上前来,都一脸的疑惑。这是哪里来的官兵?可只有苏晋成,看出来他们头盔上的蓝缨。“他们……居然……”苏晋成惊讶得语不成句。

    苏玉言:“哥,你认识他们?”

    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这竟然是陈府的亲兵!

    所有人都还在震惊间,那带头的男子又迅速做出反应,一个骨碌爬起身,捶地大喊:“大家快来看啊!庸医勾结官府来欺压我们老百姓啦!欺负我们无权无势啊!这样子的黑店以后谁还敢来,看活了算他们的,看死了算我们自己个儿的呦!我的个天老爷呦!我那可怜的弟弟呦!”

    经他这么一鼓动,周围立刻议论声四起,大家都对药铺开始了新一轮的指摘:

    “没想到这个同和堂背后势力这么大。”

    “就是,难怪这么横。以后咱惹不起躲得起。”

    众物腾议间,士兵让开一条道,一位姿容俊挺的男子走上前,掷地有声地开口:“你们若有什么冤情,大可上府衙呈报公堂,在这里影响商铺正常营业就是违法闹事,理应处理。”他一个撇头示意,身边的士兵将那男子抗走,又有两个上前抬起木板,径直离开。

    那对婆媳见状,赶紧搀扶着起身,哭哭啼啼追了过去。

    人群又是一阵哄闹,他大手一挥:“这演戏的都走了,看热闹的也都散了吧。”大家见着那些士兵,一个个全副武装的,也不敢久留,互相讨论着散开去。

    药铺门前终于又重归清净。

    “晋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陈正和迈进门来,还是带着一如既往的爽朗,只瞬间,阴霾消散。他一上来就招呼着苏晋成,眼睛却先瞄到旁边的苏玉言。

    苏晋成敏锐地捕捉到了,从看到陈府亲兵的那一刻,他便十分疑惑,自己是陈正和的手下不错,可这关系也没还没有这么铁吧。这下他心里似是有了数,立刻笑着迎上前:“陈参将,今天真是太感谢了,要不是你,我们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陈正和笑一笑,咧开一排白牙:“呵呵,跟我还客气什么,举手之劳。”

    呦,府里的亲兵都出动了,这个手抬得可够重的。

    苏父和苏母赶忙上前,都对着他千恩万谢:“原来这位就是陈正和陈参将,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啊。”

    “伯父客气了,晋成是我的同壕战友,他出了事我怎能袖手旁观。况且……”他看着苏玉言,狡黠地一笑:“苏姑娘还认我做了师傅呢,徒弟有难,我这做师傅的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苏玉言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她愣愣地一抬头,正对上陈正和的眸子,直勾勾看着自己,明亮又耀眼。

    苏玉言:“嗯,谢……谢谢师傅。”

    苏晋成敲一下她头:“说你是他徒弟你还真不客气。”“哈哈哈!”陈正和被逗得笑出了声,眼神就没离开过苏玉言。

    苏父苏母愣了愣,默契地对视一眼。苏父上前拱手道:“这次的事真是多谢陈公子了。公子如不嫌弃,还请移步寒舍,我们只以一顿简餐,聊表心意。”

    陈正和:“那我要是说好,会不会显得太不客气了?”

    “公子是个爽快人,就喜欢您这样痛快的。”苏母利索地回他一句。

    就这样,苏玉言还没弄清楚状况,陈正和就成了自家的座上宾。

    日薄西山时,万家炊烟起。

    是日晚,苏家忙里忙外,又是一通热闹,昨日的沉重一扫而光。今日贵客临门,苏母卷起袖子,恨不能将她的毕生所学通通拿出来。苏父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陈酿,准备同陈正和好好喝一杯。

    苏玉言被打发到厨房里帮忙,心里头只觉得哪儿不对劲,为什么请陈公子吃个谢恩饭,家里却充斥着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

    饭桌上,三个大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谈天,加上点儿酒劲,越发说得热乎起来。苏玉言倒是只剩坐一边乖乖听的份儿。

    苏父又替陈正和满上一杯酒,笑着道:“上次小女不慎将公子打落入水,我这里向公子道个歉。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这都是我管教无方,公子还请见谅。”“伯父说的哪里话,我倒是觉得这叫虎父无犬女。”苏父被逗得,哈哈直乐。

    沉默已久的苏玉言终于憋不住抬头,小嘴一瘪:“您这话,意思我是母老虎咯?”

    众人听了皆是一愣,陈正和率先放下酒杯,抚掌大笑:“哈哈哈!苏姑娘总是能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苏母气得,在桌子底下狠狠拧了下她胳膊。苏玉言抽了口凉气,立刻老老实实闭嘴。

    气氛正浓间,苏晋成忽地叹一口气:“哎!今天这个事,因着陈参将出手相助,暂时是平息了,可赶得了今天赶不了明天啊。”陈正和放下酒杯,敛声道:“此事确实还需从长计议。不知你们作何打算?”苏父紧接着道:“就算能让他们不闹,可我这名声已经坏了,行医之人,吃的就是个口碑。我决定了,跟他们对簿公堂,定要将那是非黑白辩他个清楚!”

    苏母见丈夫这义正言辞的样子,有点儿着急:“可是那群人敢这么闹,肯定是仗着燕国公的势力,我们能斗得过吗?”

    陈正和:“伯父这个建议,晚辈以为甚好。伯母还请放心,熹州府的这位娄东阳娄知府,在京为官之时就素有公正之名,这个案子交到他手上,大可放心。”苏母担忧地点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苏玉言看他们喝得酒兴正酣,越发觉得坐这儿没了意思。她起身坐到大门槛上,抬头看着被黑云遮得严严实实的天空,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她总觉得,家里的麻烦是因自己而起,可是她不确定,也不知道该怎么破除这个困局。以前她在外面惹出了乱子,总是有家人给她兜着,可是现在家人出了事,她却不能替他们分忧。

    她无奈地垂下肩,头深深埋进手臂里。在这个无助的时刻,她心里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他分明不是什么好人,却总让她无条件相信,他一定会向着自己,护着自己。

    沈烨,你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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