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辛巳年,八月初八,吉,宜嫁娶。

    是日,春和景明,天朗气清,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一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盟!”

    舅母手执玉梳,温柔地替苏玉言从头梳到尾,嘴里嘹亮地念着祝语。苏母站在身后,面上既是不舍,又是欢喜。望着镜子里的女儿,明妆新整,灿若桃花,珠玉满头,一身锦绣,眼中春水微漾,似晨风中的青莲,略一惊动,便是万分的娇羞,喜不自胜。

    苏家祖宅里里外外,张灯结彩,金玉满堂。大门口迎来送往,人声鼎沸,个个脸上都带着喜色,有来道贺的远亲,还有来帮忙的近邻,更有不少垂髫小孩儿蹦蹦跳跳吵着讨要喜糖吃。大银盘装着喜糖端过来,呼啦一声一拥而上,转眼就给抢没了,喜糖往嘴里一丢,蹲守在门口东张西望,就等着瞧新娘子和新郎官。

    那些个不太熟识的邻里,听着动静也寻摸过来,一边在门口沾喜气、凑热闹,一边暗自咋舌。这苏家人当初说走就走,听说决绝到连祖宅都给卖掉了,暌违三年之久,这次回来,赎回宅子,二话没说竟就办起了喜事。

    “这苏家女儿当初许了人家,一眨眼就悔婚了,人都跑不见了,不就是为了躲那个沈烨。怎生这次突然回来,还敢大操大办了起来呢。”

    “就是,沈烨这么个小心眼儿的人,又权大势大,当年被摆了这么一道,丢尽了脸面。苏家人这样,也不怕他伺机报复。”

    “也不知这新郎是哪个傻大胆,也敢接这个茬……”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一个小男孩儿从巷子口打着飞毛腿过来,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外头好大的阵仗,仪仗队那么老长,进不来巷子,有好些就停在巷子口了。”他比手画脚、绘声绘色地说着,众人好奇心已被吊到嗓子眼,也不继续多舌了,直揣着手、踮着脚、抻着脖子往出探。

    只见远远地,一列从简的仪仗队由巷子口慢慢悠悠开进来,那些举牌子、抬轿子的随行人员个个人高马大、面容端正。

    队列前方,一匹高大的骏马缓步前行,马上之人,单手执辔,从容驭马而来。只见他脚蹬一双青丝履,身着一袭绣金祥云纹红衣,长发以描金红绸带尽数绾起,愈发衬得整个人俊美无匹,容光倾城。真可谓姿态潇洒,情态风流,是满面的春光,一身的快意。

    原来这新郎官,除却沈烨,还能是谁?

    众人都看得惊呆了,有那胆大的妇人更是直勾勾盯着,眼睛一瞬也舍不得挪开,众人一边瞧着新郎官,一边又忍不住低声议论来开。马上之人却是浑不在意,他嘴角噙笑,志得意满,在苏家大院前勒马停住。

    沈烨翻身下马,还未站定,身边立刻围上来一群小孩,都是苏玉言的外甥侄女们,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在他身边叫啊嚷啊,吵着要红包,不给不红包就不让进门。

    沈烨头一次竟不觉这些黄口小儿聒噪烦人,只是笑意盈盈地挥一挥手,离哥立刻递来一沓红包,沈烨耐心地亲手一一分发。

    有的小孩儿捧着红包正想让出一条路来,却还有那鬼精的不退开,打开红包低头查看,一将翻出,竟是两片茶树叶子,纯金打制,菲薄闪亮。孩子们霎时愣住,随即爆发出一阵冲天的欢呼,恨不能将他推着拉着带到大院里去见新娘子,菘蓝几乎招架不住。

    由于苏晋成被战事绊住了身,无法赶来参加妹妹的婚礼,便由菘蓝充当小舅子,在门口迎新郎、行拜礼。两个人匆匆行个礼,菘蓝慌忙将沈烨迎进门。

    “来咯来咯!新郎官来咯!”有人见着沈烨迈过门槛,笑着跑着穿过院子,上到前厅给苏父苏母通传。院子里站满了人,却又不约而同地自觉在中间让出一条道,喜笑颜开地瞧着新郎官走去前厅。待人迈过门槛,在堂前站定,又一哄而上地围过来扒着门框瞧热闹。

    “小婿沈烨,拜见岳父、岳母大人。”沈烨躬身缓缓一拜。“唉!”苏父还未及答话,苏母就激动地应下,早已是热泪盈了眼眶。

    沈烨方一直起身,就听得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一个妙龄女子扶着新娘子从后厅款步而出。沈烨登时愣住,仿佛被人攫住了呼吸,再一瞬,体内如山洪决堤,有种莫名的热意在胸口激荡。

    只见她一身青色喜服,头戴凤冠,身披霞帔,手执珍珠团扇,低头掩面,缓缓而来。行如白鹭点水,步生涟漪,止如芙蓉倚木,清雅可人。虽不见容颜,却自有一股清丽之韵。

    好一对般配的新人,众人无不感叹。

    女伴挽着苏玉言,将她带到新郎官身边,沈烨禁不住瞟她一眼,团扇之下,她粉脸娇羞,眸若星光,再也没了平日里活蹦乱跳的模样,竟是抿着嘴低头不敢看他,沈烨不由失笑。

    姑姑苏芷端来茶盘,他双手抬了抬袖子,拿起茶杯,躬身向苏父敬茶:“岳父大人,请喝茶。”苏父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定定地望着他,悠悠道:“愿你们今后,互相扶持,风雨同舟,恩爱白头,琴瑟永谐。切莫辜负了彼此一番心意。”

    “是,小婿谨遵岳父大人教诲。”沈烨恭敬地答道。

    苏玉言跟在沈烨身边,乖乖巧巧:“是,爹爹,女儿谨记。”

    沈烨执起茶杯,又向苏母拜道:“岳母大人,请喝茶。”

    “好……好好。”苏母忍着泪花,手微微颤抖着,接过茶喝了一口。她抽出手帕拭了拭嘴角,彻底乱了气息,一瘪嘴,事先准备好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想到什么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出倒:“我……我这个女儿啊,脾气差、性子倔,天天就爱往出跑,到处惹是生非……”说着说着,竟又兀自哽咽起来。

    苏玉言却是不乐意了,脚一跺,甩着肩膀,在团扇后嗔怒:“娘!都这什么时候了,就不能说我一句好!”“哈哈哈哈哈。”一旁的众人看戏似的笑做一团,沈烨亦是含笑,无奈地瞟她一眼。

    苏玉言的女伴赶忙上前打圆场:“哎呀,吴姨这是高兴坏了,冲昏了头了都。”苏母忽而停住了啜泣,脖子一梗,不忿道:“我可没糊涂。”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苏父连忙扯扯她的衣袖,低喝道:“你这是闹什么呢!也不看看场合。”苏母只是不理他,一心对着沈烨道:“我家玉言,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娴静柔婉,可我知道,她内心里最是坚强自立,韧如蒲草。从小我就担心,她日后找人家,要么就遇上那最没本事的,要么就遇上那顶拔尖的、顶有本事的。现在我可算放心了,我们家玉言是个有福气、有魄力的!只盼你们日后,相濡以沫、白首不离。”说完又低头抹起了眼泪,人群中竟还稀稀拉拉响起了一些鼓掌声。

    “娘……”苏玉言几乎哭出声。从小到大,娘总是指责的自己的时候多,骂她顽劣,骂她不懂事,骂她性子野,未曾想其实在娘的心底,竟也是有点欣赏自己的“没规矩”吧。

    沈烨默默牵起苏玉言的手,紧紧握在掌中:“岳母大人放心,小婿定会对玉言爱护终生。”苏父见母女两人立时就要哭作一团,赶紧上来打断:“好啦好啦,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做什么。女儿又不是远嫁,想回娘家抬个脚就到了。快点的别误了吉时。”

    沈烨再次向二老拜了一拜,牵着苏玉言迈出门去。女伴挽着她另一只手,媒婆在前头领路,那些个小孩儿挂着篮子,跟着往新人身上不停洒着白果、莲子、桂圆、红枣,苏玉言破涕为笑,直缩着脖子闪躲,就这样一路出了苏家大院,送入了花轿里。

    “起轿!”媒婆昂着头,欢欢喜喜高喊一声,队伍开始吹锣打鼓地,往燕国公府方向而去。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新郎已经驾马而去,花轿眼看着就要出了巷子口,还有那精力旺盛的小孩儿一路叫喊一路追着看。

    迎亲队伍到了街上,更是风光无两,气派豪华的阵仗,引得百姓纷纷沿街围观。十里红妆,绵延不绝。

    苏玉言还是头一次坐轿子,八抬大轿,明明平稳的很,她坐在里面却只觉一阵眩晕,整个人高兴得醉醺醺的。扇子举久了,胳膊酸得很,她放下团扇活动活动肩膀,忍不住想着,前面骑在马上的人儿,今儿又是什么模样?悄咪咪掀开轿帘的一角,探出小半张脸。清修挺拔的背影,如松如兰,光看后脑勺都能感觉出他的意气风发。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就这么憋不住,人迟早都是你的,跑不了!快回去吧你。”思文看她探出半个脑袋来,吓得赶忙按住她的头,将她推了回去。思文是送苏玉言出嫁的女伴,二人幼时于丹州结识,相交为密友,闻知她即将成亲,特地赶来伴她出嫁。

    苏玉言坐回去,撇了撇嘴,却是嗔怪:“就看一眼嘛。”思文扑哧一笑,凑过去隔着帘子道:“不怪你把他这么想,你这个新郎官,我刚见也着实惊了一跳,真天人之姿。还是你娘说得对,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哩。”思文忍不住打趣儿道,又是捂着帕子吃吃笑起来。

    苏玉言气得在里面直扑棱,涨红着红脸啐道:“我呸!你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什么话都敢往出说呢!”

    思文更是笑得,肩膀一抖一抖:“跟我还装什么假正经,你怕是在心里面早就肖像了百八十遍了吧。”

    “你……!”苏玉言在轿子里气得猛跺脚,只恨不能立马冲出去撕烂她的嘴,可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挂着,一颗心像是被推上了潮头,那欢欣是一浪高过一浪。

    仪仗队来到燕国公府门口,轿夫下轿,沈烨忙下马掀开帘子,将苏玉言从轿子中扶出来。思文立刻上前接过新娘子,笑着道:“新郎官,我来吧,你先前面领路。”沈烨礼貌地颔一颔首,转身撩起衣袍,拾级而上。

    门口不少亲戚早已候着,看到两位新人来了立刻点起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新郎新娘迈过门槛,院子里更是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见着人来了,一班小仆立刻上前,手持绣金团花锦垫,一左一右分别在新郎新娘面前铺开一条路。一旁的亲戚和下人们齐整地站着,只是面带笑意,不言也不语。

    二人缓步站上第一个锦垫,黄豆漫天如落雨撒下,和着吉祥语迈过一个又一个锦垫。

    “一撒恩爱永年!”

    “二撒如花似锦!”

    “三撒子孙满堂!”

    “四撒永世昌吉!”

    ……

    “八撒世代吉祥!”

    走过锦垫,二人终于来到了大堂。沈老太君端坐堂前,手执金丝楠木杖,笑容和乐,喜色融融。素来低调简朴的她今日也穿上了一身缃色,鹤发红衣,愈发显出福寿喜乐之态。沈烨的父母早两年接连离世,高堂之座便由沈老太君来替。

    二人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又行夫妻对拜之礼,将沈老太君看得泪眼涟涟,不禁喜极而泣,众人也是一阵欢呼祝福。

    “礼成!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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