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她入怀

    沈烨带着苏玉言从秋韵舍后门走出。他手握得太紧,苏玉言有些吃痛,却也不出声,只亦步亦趋地跟着。

    终于,两个人拐进一条巷子。“好了,没事了。”沈烨停下来,刚一松开手,她就往后一退,靠着墙低头看向鞋尖。

    沈烨看着她的头顶,圆圆的小脑袋默默朝着他,整个人缩成一团倚着墙壁,月光下小小一只,仿佛单手一拎就能把她捎走。

    他稳了下气息,走上前,抬手在她头上一个爆扣:“你真是一点记性也不长,做任何事情之前能不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别老是强出头,干那以卵击石的蠢事!”

    苏玉言只是低着头,整张脸没在阴影里,一声也不吭。

    怎的今天这么老实,被自己训了也不还口?

    沈烨怔住了,立刻抬起她的下巴,她满脸泪痕,一张小脸湿成一片,泪眼汪汪,哭得委屈极了。他手一顿,心下不由一沉,伸出手,想要替她拭去滚落的泪珠。

    苏玉言头猛地一偏,躲过他的手,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抹脸,回过头,瞪着他大声吼叫:“对!我就是蠢!就是笨!就是脑子长了包!别人怎么骂你、怎么污蔑你、怎么戳你肺管子,关我屁事?!我丢这个脸给你出头还要被你教训,我是不是犯贱?!”说完气呼呼甩头就走。

    忽然,手臂忽然被人一拽,她转过头,撞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别生气了。”他叹口气,气息拂过头顶,温温热热的。

    苏玉言被他圈在怀里,整个人懵懵的,脑子一片空白。

    巷子里光线昏暗,月光照得朦胧。大街上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不远处的知玉河有船桨在拍打着水面,他身上隐隐有种单一的薄荷清香。

    这一切,都叫人醉醺醺的。

    应该要推开的,她的脑子说。可是还想再待会儿啊,她的心说。

    见怀里的人没了动静,沈烨笑了笑,拍拍她的后脑勺:“不生气了?”

    苏玉言一个震颤,立刻将其推开。她眼神闪躲着,猛吸了吸鼻涕,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抹着。

    沈烨叫她这糊涂样儿逗得笑出了声:“你做什么?姑娘家家的就这么用袖子抹?”

    苏玉言顿住了,手蹭着脸上的泪痕:“你管我……我帕子弄不见了……”

    沈烨一听这话,嘴角勾起一个颇有意味的笑。她死命低着头,小脑袋圆圆的,往日里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全没了,乖乖收起了她的小猫爪。

    “丢三落四。”

    她嘴一撅,抬头反驳道:“我那还不是……”还不是把帕子塞到了你母亲嘴里,防止她在大街上出言诋毁你。

    但她却忽而不说了,仰头望着他,望他墨黑的眸子里满是自己,有种令她错乱的温柔。

    “沈烨……你爹爹当年真的要拉你去沉江吗?”

    他愣了愣,眸色一暗,冷冷道:“嗯。”他偏过头,嘴抿成一条线,阴影打在脸上,阴沉得骇人。

    苏玉言看着他,懵了。不知为何,心像突地被人挖空了一块,难受极了。

    她走上前,低头扯住他的袖子,紧紧拽着,又紧了紧,拽在手中。

    沈烨怔住了,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袖子的小手,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心中不由好笑。这个事情他早已不放在心上,可如今经她这么一拨弄,反倒勾起了一丝酸楚。

    “再拽,我袖子都要皱了。”他打趣儿道。

    “哦。”她嗡嗡地应一声,默默放开手。

    沈烨惊觉她的声音不对,立刻抬起她的下巴,果然……又哭了。

    他叹口气,伸出手指衔住她掉落的泪:“没事了没事了,你看我这也不活得好好的。”

    “嗯。”她瓮声瓮气地点点头,抽了抽鼻子,看着他认真道:“沈烨,你真的觉得好吗?”

    爹不疼娘不爱地长大这么大,他真的觉得过得好吗?自己从小就是被家人宠到大的,连阿娘都说自己被惯得任性了。她没有办法想象,如同他这样的日子该是怎样过下去的。

    沈烨看着她,小鹿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天星辰又映在了她的眼眸里,一如那晚在包茅山下。

    他忽然哼笑一声,曲起手指在她头上一敲,眯起眼睛道:“小朋友,可怜我?”

    她若有所思,摇摇头,又点点头:“可能吧……”说着头又低了下去。

    “呵。”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小朋友,记住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别总是对不必要的人同情心泛滥。”

    她看着地面,嘟囔道:“可你也不是不必要的人啊……”

    “哦?”他眉毛一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头顶。

    “你是……姑姑喜欢的人……”她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沈烨又笑了,走近一步,俯下身,气息打在她头顶,声音轻飘飘的:“只是你姑姑喜欢吗?”

    苏玉言耳朵一烫,脑子乱成了浆糊,她撤退一步,抬起头怒瞪着他:“当然了!我又不喜欢你!”

    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他漂亮的桃花眼一眯,笑得促狭:“你急什么?我说是你了吗?”

    “你……我……”她涨红个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看着他戏谑的模样,恨不能将这张漂亮的脸抓花。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个人坏的很!果然不能同情心泛滥!哼,既然说不过,我就……我就……

    “呜呜呜……啊啊啊……姑姑……有人欺负我……呜呜呜………”说时迟那时快,她张开嘴嚎啕大哭,几乎瞬间眼泪就随着哭声一同淌出来。

    沈烨…… ……

    他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别……”

    “啊啊啊……姑姑……姑姑!!”

    沈烨额头青筋直跳,只好举起双手,无奈道:“我认错,我投降,可以了吗?”

    她瞬间收住了嘴,眼泪蹭地憋回去,胡乱抹着脸,转头就往外走:不理你了,我要回家”。

    沈烨连忙追上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瞎晃悠什么,我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一个人……”她嘀咕着,忽然顿住了,脚一跺,高呼道:“呀!菘蓝!菘蓝同和我一起来的!”刚刚和沈烨一通纠缠,都把他给忘了!

    她激动得立马就要往外跑,沈烨将她拦住:“你先别急,我让离哥去寻他。时候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说不定菘蓝已经自己先回去了。如果不在,你就在家等着消息,我一定给你个准信儿。”

    苏玉言茫然地望着他,点点头:“嗯。”不知为何,沈烨说会找到,就是会莫名令她安心。

    *

    马车上,两个人相对而坐,苏玉言侧过身子,扒在窗户上,转头看着外面的街景。车厢里一片沉默,街影透过车帘在脸上流转,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夜晚的巷道。

    沈烨看着她的侧脸,看光影在她脸上切换,一颗心也闪烁不定。

    他想,她应该是他不能招惹的人。若是小姑娘真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苏芷非跟自己拼命不可。但现在,此时此刻,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要她。

    “吁!公子,到了。”

    苏玉言赶紧掀开帘子,马车停在了苏家大院的巷子口处,并没有直接停在院门口。

    倒是个心细的。她抿了抿嘴,回头看一眼,他朝着她温柔一笑:“下车吧,菘蓝的事我会给你个准信儿。”

    “嗯。”她点点头,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

    她脚下生风,三两步就跑回了家门口,靠着大门呼呼喘气,心还狂跳不止。她平复了下心绪,听到外面马车响动,再探出半张脸偷偷往出看,车子已扬长而去。

    “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呢!”

    “妈呀!”苏玉言吓得尖叫出声。

    “你妈在这儿呢,一惊一乍地!”苏母拧上她的耳朵:“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苏玉言连连摆手。苏母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和菘蓝上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她看着这个疯丫头,心里憋着一股气,谁家闺女像她家这个似的,总是在外头乱跑。

    苏玉言一怔:“菘蓝还没回来?”

    “言姐姐,师母。”正说着,菘蓝从门口走进来。“你们在这干吗?”

    苏母刚要张嘴,苏玉言赶紧推着菘蓝往院子里走:“等你呢,回来了就好,嘿嘿。”

    她把菘蓝推到角落,拉着他左瞧右看:“没伤着哪儿吧?”“没事。”苏玉言松了一口气,这才嘱咐道:“今天晚上的事,可千万不能跟爹娘说,还有哥哥!都不许告诉。”

    菘蓝表情有点奇怪,吞吞吐吐道:“言姐姐,你是指今晚沈公子送你回来的事吗?”苏玉言脑子又是轰地的一声。

    “你……你都看到了?”“嗯。”菘蓝点点头。“你跟沈公子到底怎么回事?”“我跟他能有什么事儿?我都说了,我跟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是仇人!”她扯着脖子反驳。

    “嗯,是仇人,你还当众豁出去脸替他争辩;是仇人,你还半夜坐他马车回来……”菘蓝字字平静,却字字扎心。

    苏玉言 …… 就不能给我留点脸吗?

    “反正……我和他没什么的……”

    菘蓝直直看着她,缓缓开口:“言姐姐,你一定要清楚一点,沈烨是惹得师姑那么伤心的人,到现在都还余情未了……”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用你说!我心里没数吗?”苏玉言气得叉腰打断。

    菘蓝皱着眉点头:“言姐姐,你知道就好,我相信你心里有分寸。不早了,赶紧睡去吧。”说完转身走掉。

    嘿!臭小子,跟我装什么成熟,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苏玉言在他身后一阵张牙舞爪。

    晚上躺在床上,苏玉言横竖睡不着。心里有个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只是那些惶恐、隐忧和愧疚,把它死死地按了下去。她不敢,她不敢听,不敢看,不敢揭晓内心真实的感受。

    然后,她只好继续对自己装傻。

    夜里睡觉,她竟然久违地梦到了姑姑……姑姑啊,她那么好那么好的姑姑……连梦里,她似乎都在叹气。场景一跳,她竟又看到沈烨和姑姑在普华寺前长长拥吻……

    白日里躺着床上,拼凑着晚上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她整个人懵懵的。

    心里面藏了一个人,那感觉真是沉甸甸的。

    但愿这个秘密,永远不要叫姑姑知道。

    小剧场:

    鸿宝十六年,苏玉言五岁,她随父母来到江夏省的边陲之州——禹平州。

    苏母在当地一户人家里接生,那产妇腹中本是对双生子,可是只出来一个带气儿的。那家人立刻哭嚷成一片,扬言要将这个“祸害”沉江。她回去后唉声叹气,苏父听说了这个事,大为震惊,他心下一动,想要收养这个孩子。

    苏母:“那个孩子是可怜,可咱们家自己两个孩子能养好就不错了,还管得了别人家的闲事?”

    苏父:“念慈,话不是这么说,我们要是没遇上就算了,可这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苏母:“那难道以后我每接生一个这样的孩子,你都要领过来自己养吗?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苏母将门重重一推,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

    苏玉言和哥哥站在院子里,将两个人炮仗似的吵架听得一清二楚。看着爹爹垂头丧气地从屋子里出来,她立刻扑棱着两条小肉腿,迎了上去:“爹爹,那个弟弟好可怜,我们把他带到家里来吧。”

    苏父叹一口气,蹲下来抱住女儿的肩:“爹爹也想啊,可是你娘不肯。”“爹,我们这次不要听娘的。”小苏玉言一脸认真,苏藿不禁笑了笑,捏捏她圆圆的小脸,语气宠溺:“那不然听谁的?”“听我的。”她满是稚气的脸上,竟露出了大人般的庄重。

    “爹爹,梦里那个一直在哭的小男孩儿,我觉得我们可能找到他了。”

    苏藿顿住了,女儿从能够记事起,就总反复做一个奇怪的梦,她说梦里有个小男孩儿,一直在哭,也看不清脸,就是蹲在角落里缩着头哭。

    苏藿站起身,拍拍女儿的头:“好,这次听你的。”

    在苏藿的坚持下,那个孩子终于留了下来,正式成为苏家的一员。苏藿给他取名菘蓝,希望他能够像菘蓝这种药材一样,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坚强地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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