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

    到了夜里,许嬷嬷仍旧掐着时辰过来,姜月仪仍旧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只留下许嬷嬷和青兰。

    翠梅几个已经很有些不乐意,觉得姜月仪被青兰这个闷头闷脑的蛊惑了去,现在只要青兰陪着了。

    对此姜月仪也暂时无话可说,只能由着她们去了,左右都是耍些小孩子脾气。

    梳妆的时候,姜月仪还是拿了那根碧玺银簪子戴上,青兰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又给她往里把簪子插进去一些,紧紧地绞着头发丝。

    许嬷嬷道:“差不多了,夫人动身吧。”

    仍是昨日一般的章程,今日姜月仪更轻车熟路些,很快便进了飞雪院。

    飞雪院里还是冷冷清清的,连个婢子都看不见,三月的天,姜月仪还是不由拢紧了身上的斗篷。

    祁渊今日坐在进门处的圈椅上,一听见开门的声音便站起身,对姜月仪说道:“你来了。”

    姜月仪声如蚊呐地应了一声,又用手掩了掩盖在头上的兜帽,将一半脸遮在里面,不让祁渊看清楚。

    祁渊大抵以为她是羞怯,也没有放在心上,正要和姜月仪说些什么,姜月仪却已径直往内室走去。

    祁渊无法,只得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几次想出口问询她的名字,始终都没有问出口。

    今日的烛光依旧是晦暗不明的,仿佛是星月拢上了一层薄雾,姜月仪在床前停下,背对着祁渊,双臂上挽着的绿底洒金披帛仿佛将她整个人松松缚住,周身上下朦朦胧胧的。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也随着她停下,姜月仪挑了挑眉梢,稍稍侧过头去,脖颈修长的仿若白玉,从侧面望去,只见她微翘的唇角开合几下,道:“二爷,过来。”

    祁渊心念一动,灵台却仍保留有几丝清明,这并非是在床笫之间,他倒不会这么快就被她冲昏了头脑。

    只是才这一霎的恍惚间,姜月仪伸过手往旁边一探,手指竟已勾住祁渊的衣襟,不同于昨日她抓着他衣角的楚楚可怜,今日的她似乎神采要更出众一些,也全然没有了昨夜的羞怯,仿佛对什么事胸有成竹一般。

    祁渊上半身微微一倾,便被她带了过去,而姜月仪如同一具白瓷做出来的人一般,拉扯间竟怕撞碎了瓷器,祁渊不由便将她轻轻抱到怀里。

    姜月仪便如昨夜一般,顺势把自己埋了进去,不叫他看真切。

    鼻息间熟悉的气息再度缠了上来,祁渊被姜月仪带着,一面努力想使自己不至于晕头转向,可一面又忍不住去细嗅她身上的幽香。

    等再次回神,人却已经滚入了锦绣堆中,而后便是彻底的沉沦。

    ……

    烛火幽微,罗帐且还将其隔绝在外面,然而到底不能完全隔断,最后只剩浅浅一束光,堪堪找到了姜月仪的半边脸上。

    她虽浑身上下累得很,然而人却还算是清醒的,尚且知道即便是在此刻情浓之时,也丝毫不能懈怠下来,便擎起一只手虚虚地挡着脸,只在手指蜷曲之间,有一丝光线漏到她的眸子上。

    祁渊并没有察觉她刻意的动作。

    轻轻在姜月仪露出来的肩头摩挲两下,仿佛饮鸩止渴一般,祁渊收回心绪,声音有些嘶哑:“昨日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姜月仪稍一愣怔,她倒是想过数种应对祁渊的话语,唯独却忘了想自己的名字,她没想到祁渊还会问她。

    “窈窈。”姜月仪怕祁渊起疑,于是也不敢犹豫,很快便从唇缝间吐出这两个字。

    这是她的乳名,幼时只有父母亲人才这般唤她,后来母亲没了,她也慢慢长大了,父亲与家中其他人便也逐渐不叫她“窈窈”,只有私下时顾姨娘还是会这么叫她。

    嫁来承平伯府之后,祁灏没有给姜月仪告诉他自己乳名的机会,恐怕以后也不会再有。

    姜月仪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告诉祁渊这个久已不用的乳名,她不算很蠢笨的人,自问一向还有几分急智,明明可以随便编出一个名字,再不济便拿其他婢女的名字顶上,反正到了最后都是死无对证的事,何必要把自己的乳名告诉他呢?

    但话已经出口,要再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而那边祁渊又问:“是‘窈窕’的‘窈’?”

    姜月仪细声应了一声,想赶紧把这一节糊弄过去,然而祁渊却轻轻蹙了蹙眉,道:“你是老夫人叫过来的,老夫人一向庄重,怎么会叫这么个名字?”

    这回姜月仪没有再露怯,定了定神说道:“二爷说哪里的话,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老夫人犯不着和我们奴婢的名字计较,左右都是想改就改的,当什么真呢?”

    祁渊便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他十七岁上考取功名之后便入了审刑院,顺理成章搬出了承平伯府另外单过,如今又被贬到下面去,伯府或者说冯氏从未有一句过问,甚至如今已到了及冠的年纪,连亲事都没有着落。

    他自己倒不急,现下还有要紧的事去做,地方上有许多陈年积案须得一一核实查证,总不至于让新娶的妻室跟着他到处跑,冯氏今次说了要先给他安排一个婢女,祁渊也立刻拒绝了,妻妾都是一样的道理,且正妻还没过门,他也没这个心思去折腾,倒是没想到冯氏真的把人给送了过来,他以为冯氏只是客套一番,给自己做做样子。

    送过来的这个婢女有些出乎祁渊的意料,容貌长相看得不甚真切,然而行为举止却极是得体,聪慧灵巧不输于祁渊在伯府中那些姐妹,简直是让祁渊怀疑冯氏为何会那么好心的程度。

    祁渊未曾想过自己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人。

    “窈窈……”他竟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怀中娇躯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轻颤了颤,祁渊忽然想看清她面上此刻的神情,然后光线黯淡,实在难以看清,只剩她一双眸子亮亮的,好似芙蓉含露,见他正朝着自己望过来,她便缓缓地垂下眼帘,好像是害了羞一般。

    罢了,祁渊不再执着于探寻。

    食髓知味之下自然也不是没有疲劳,虽眼下感觉尚可,但到底继续下去不是长久之道,须得适时修身养性才是。

    这样想着,他把锦被往上提了提,盖住姜月仪的后背,自己也阖目沉沉睡去。

    ***

    又过了几日便是承平伯府祭祖的日子,伯府世世代代仰仗祖荫,如今已有五六代,子孙绵延昌盛,如此一来祭祖更是重中之重。

    祁灏袭了爵,是伯府的一家之主,虽身子不好,但这样的场面自然少不了他,早几日便开始繁忙起来,由不得他推辞。

    原本姜月仪作为伯府主母也是要去的,然而因某些原因她要尽量避着祁渊,于是也不便出现在那种场合,好在伯府还是冯氏在当家做主,姜月仪假称身体不适倒也没什么,冯氏到场便是,前几年姜月仪还没嫁过来时也是这么个章法。

    所以在承平伯府人人都忙碌的时候,姜月仪倒是闲了下来。

    除了每日夜里偷偷溜进飞雪院,快天亮时再溜出来。

    这日祁灏一早便出了门,姜月仪闲来无事又不能出去,便由青兰和翠梅陪着在院子里闲逛。

    因着府中这几日有事,人事来往繁杂,行云院中间的那道门便一直打开着,一般要到入夜后才会关上。

    姜月仪最近已经不太想见到祁灏,是以这道门打开后,她便很少出来,生怕看见了祁灏,今日祁灏已经出去了,她才又出来。

    今日气候好,走动走动也不错。

    既然祁灏不在,姜月仪并不拘束什么,便从内院这里走到了外院,总归不出这行云院便是。

    谁知才跨出那道门槛,姜月仪人都还没站稳,便看见兴安忽然急匆匆从斜里跑出来,也不知见没见到她,埋着头就往外面跑。

    姜月仪一看,发现兴安是从祁灏的书斋里出来的。

    “兴安,”姜月仪叫住他,心下疑惑便走了过去,“你怎么不跟着大爷?”

    祁灏的性子有几分别扭,素日也不喜身边跟着拉拉杂杂一大堆人,又不大往外面去,若要出去却必定是要带上兴安的,有时更是只带兴安一个,这是伯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兴安回身给姜月仪行了礼,才道:“回夫人的话,大爷有东西落下了,让我过来取。”

    “原来是这样,”姜月仪点点头,祁灏的事她向来不过问,祁灏也不愿她过问,“那你赶紧去罢,别耽误了大爷做事,只是小心些,别这么慌里慌张的。”

    兴安“哎”了一声,眼神又左右晃了两下,转身刚打开步子便踉跄了两步,幸好没摔到地上,跌跌撞撞又往前面冲过去了,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翠梅先忍不住开口道:“慌慌张张的,我们夫人是夜叉不成!”

    青兰见翠梅的话说得不像样,便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那边姜月仪却已笑了出来,青兰便也道:“奴婢瞧着这兴安也是有事,往常也不见他这么没头没脑的,大爷先就训他了。”

    “对,总不会是偷了行云院的东西出去卖了吧?”翠梅道。

    翠梅口无遮拦的,姜月仪听了立刻制止道;“先不要这样说,兴安若是不好,大爷也不会用他,他是大爷身边的人,为了那点子体面也不好就说他偷东西。”

    一时翠梅和青兰都没有说话,姜月仪便走到书斋门口,翠梅才支吾着嘀咕了一句:“夫人和大爷就生分成这样了吗?”

    兴安方才跑出去了,今日在书斋外值守的是另一个小厮,他见到姜月仪过来,便问:“夫人怎么来了?”

    “没什么,逛到了这里罢了,”姜月仪笑道,“大爷不在,我想进去找本书看。”

    说着便要往里面走,不想那个小厮却上前一拦,结结实实把姜月仪挡住,甚至差点与正在走路的姜月仪碰到了一起,嘴上还说道:“夫人使不得,大爷说了书斋谁都不让进,兴安哥哥走前更是嘱咐过让小的看守好这里。”

    姜月仪是伯府的大夫人,这偌大一个承平伯府就没她不能去的地方,平日不往这里来,也是有意与祁灏隔开,眼下只是去祁灏的书斋那本书,不想就引来小厮这么大的反应。

    姜月仪到底面皮还薄,又差点被小厮冲撞了,脸上不由红了红。

    好在她也并不是诚心要借什么书,更多是为了方才兴安的奇怪举动,所以想试探一二。

    那边翠梅已经忍不住骂道:“没规矩的东西,夫人去拿本书罢了,怎么就有你说话的份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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