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好吧,你既如此决心要脱离伯府,我也随了你的心意便是。你在外的艰难我也知道,日后若是遇上什么事,也不要忘了还有这个家,我虽是个无用之人,但到底受祖先恩荫有个虚名在身上,你也是祁家的子孙,我绝不会袖手旁观……”祁灏还没说完,又开始咳起来,一直未曾见好。

    祁渊见状便要上前去为祁灏抚背,却被祁灏抬手制止,祁渊倒也有几分知晓这位兄长的脾性,人虽身弱,却也不想轻易将自己的弱处示于人看,便只好作罢。

    一直等到祁灏咳完,他喘匀了气息,才又继续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既你以后不愿再回府,今次便多住上几日,也算劝了你我兄弟二人的情义。”

    看着祁灏苍白的脸上因剧烈咳嗽而泛起的淡淡红晕,祁渊心下自然也不忍,且祁灏所提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是要他多留几日,于是马上便点头答应了。

    兄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兴安端了祁灏素日要服的汤药上来,他喝过药便要小憩阵子,祁渊等祁灏喝完药,才起身告辞。

    祁灏便一路送祁渊出去,一直走到行云院大门口,祁渊才让祁灏停下,祁灏便道:“阿弟,为兄还有一件事,方才……一直没有好好问问你。”

    不等祁渊说话,他已继续说下去:“若有一日我不在伯府了,你可会替我照看好这伯府,并且照顾你的嫂子?”

    祁渊原本听他前半句话已是心头一震,可听到最后,眼前竟浮现出方才看见的那道背影,虽是青天白日的,可却朦朦胧胧像罩在昏暗的灯下似的。

    他强迫自己收回不该有的心绪,皱眉道:“既然兄长这么放不下伯府和嫂子,就更该着紧自己的身子才是,这样丧气的话不要说了,就算不为了老夫人,也要为了嫂子想想。”

    “好,”祁灏听后却笑了起来,“我懂你的意思了。”

    说罢便让兴安送祁渊回飞雪院,自己独自一人重往里去了。

    祁渊一时停在原地没有走,直到看着祁灏回了书斋,兴安也催促着他走,他才转身过去。

    只是心里总有些奇怪,祁灏今日好几次话中有话,他听出来了,却没有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倒是令人又忧心又着恼,又不好再问下去,只得先听祁灏的意思多住几日罢了。

    ***

    姜月仪匆匆回了正屋躲起来,直到青兰来报祁渊已经回去了,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只看见了一个背影,但她做贼心虚,生怕被祁渊认出来,自然是心惊不已。

    青兰关上门,小声道:“听说二爷是来向大爷告辞的,又被大爷给留下几日。”

    姜月仪手上拿着方才从祁灏那里借来的书翻着,也没看进去一个字,半晌后才说道:“走就走罢,我就清净了。”

    青兰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其实一直到夜里姜月仪再次见到祁渊之前,她都是紧张的。

    万一祁渊已经认出来了,只是按在心里不说,要到了晚上才当面揭穿她,那她又该怎么办?

    做人做到这份儿上,真是和做贼似的。

    好在姜月仪所猜测的一切并没有发生,祁渊见了她还是往往常一般,让姜月仪竟大有劫后余生之喜。

    心中松快了,做事自然也更尽力和享受了。

    骤雨初歇,云散雾绕,姜月仪累得不行,便面朝外躺着休息。

    她这几日其实已经松懈起来,早些的时候还总是用手挡着光,后来也就疲了,反正室内都是许嬷嬷布置妥当的,决计是看不清楚她的脸的,再说就算看见了一些也无妨,在外头祁渊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她,就算见到了大抵也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今日因白日里的事,所以姜月仪倒是又小心些,这才背对着祁渊。

    恍惚间正要睡过去,一只温热的大手又按在了她的腰间,姜月仪感受到触碰,便扭了一下身子,极小声道:“待会儿。”

    那双手便停在那里,果然没有继续下去,只是也没有拿开。

    半晌后,姜月仪听见背后的祁渊道:“你见过你们夫人吗?”

    姜月仪差点被吓得一个激灵,万幸被她把持住了,才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只是脸已经白了,好在背对着祁渊,他看不见。

    姜月仪在祁渊这边的身份是冯氏安排过来的婢女,虽然是冯氏手底下的人,但没见过伯府的大夫人到底说不过去,反而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她便短短地答了一句:“见过。”

    想起不小心听见的嫂子对婢子说的那句话,祁渊便忍不住问身边之人:“你觉得她……怎么样?”

    这话问来奇怪,祁渊其实一出口便后悔了,那是祁灏的妻子,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两人甚至都没有见过面,私下向人打听嫂子的为人,万不是他该做的事,怎么想怎么龌龊。

    可是话已经出口了,便如覆水难收。

    姜月仪抠了一下身下的被褥,下唇被她的牙齿紧紧咬着。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已经被他发现了?

    抑或是没发现,那他又是个什么心思,竟然问一个婢女打听自己?

    姜月仪又恼又气,床笫之间总是有几分想耍脾气的意思,但一声不吭又实在奇怪,便压了声音道:“妾不太清楚,但夫人应该是个好人。”

    “好人……”祁渊竟跟着喃喃一句,忽又失笑,“你既说了不清楚,怎么又知道她是个好人。”

    “我就是知道。”姜月仪气鼓鼓道。

    虽不知她为何好像生气了,但祁渊也没有继续再问下去,这话本来就是他说得不妥,本就是不该问的,更不该让婢子去评价伯府的夫人,让她难以回答。

    只是姜月仪这句话的尾音,却忽然又让祁渊想起了行云院那位女子的声音,又说不上来仿佛是哪里像,在祁渊的脑海中慢慢重合成了一个声音。

    祁渊觉得自己甚为荒谬,不说窈窈已跟了自己数日,虽然说的话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听过,他竟能将她的声音与别人的搞混,就说白天那个是他的嫂子,他此时如此作想,实在太不尊重。

    努力将那个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祁渊手上的动作便再度加重起来,而早在他手下放着的那把细腰也渐渐开始软成水似的。

    然而祁渊正要俯身上去,姜月仪却忽然侧过肩膀,抵住他的动作。

    明明刚刚她还没有抗拒之意。

    此刻只听她道:“不要了。”

    祁渊遂就此作罢,如今已经食髓知味,但她不想,他也不会强迫她,况且今夜也有过一回了。

    听见身后再次窸窸窣窣睡下的声音,姜月仪轻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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