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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冬天的雨分外令人难熬些,水雾夹杂着寒气而来,仿佛要将一切冻结。

    夜已渐深,可雨势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祁渊耐不住阴寒湿冷,起身便往炭盆中加了几块炭。

    因着祁灏之死尚且未能结案,祁渊暂且只能滞留在承平伯府。

    他还是住在飞雪院,除了自己带来的两个随从之外,并无人再搭理他,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倒是前几日他被传入宫中述职一番,短短两年间,青县的积案已被他处理得略有成效,一半已消去,皇帝便有意再将他官复原职,想来再过几日便会下圣旨,但祁渊也没觉着有多高兴,继续留在京城也未见得比青县好,在哪里做事不是做事。不过是皇帝有意拿审刑院与大理寺互相制衡,需要祁渊来做他的左膀右臂,京城的水比青县可要浑浊得多。

    当然这些事,祁渊谁也没说,也无人可说,伯府除了已经死了的祁灏,没人盼着他好,他的近况也只是略有几个好友和同僚才知晓。

    夜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周遭静得可怕,只剩下雨点打在瓦片和地上的声音,祁渊继续独自坐在灯下看书,忽而一阵风吹过,烛火摇曳了几下才恢复原样。

    祁渊一晃神,原本一直心如止水,此时思绪却如藤蔓一般蔓延开去,无尽无绝。

    明明与上次住在飞雪院也没过去多久,那时身边夜夜有窈窈作伴,便不算太过冷清,如今正值严冬,他却倏然孤身一人,更显孤裘寒枕,几乎每日都是挨到将近三更天才恍然间记起要去就寝,实在无趣得很。

    而枕席间佳人的暖香似乎还萦绕四周。

    从前习惯了一个人独自往来不觉得有什么,但原来食过世间的甜,乍然失去之后,才是真正的如坠深渊。

    回到旧地,每多待一刻,对她的记忆便会更增加一分,就像一把刻刀在不断地在心间某处刻画,从极浅的划痕直到鲜血淋漓。

    窈窈。

    祁渊唇间溢出一丝轻叹,却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离别时那样缠绵,他从未对人轻易许下过诺言,唯独对她是有几分不同的,他想把她从伯府接走,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她答应他会等他回来接她的。

    可最终还是她食言了。

    来去不过一两月间,她的离去却如此突然,令人猝不及防,仿佛是一缕青烟一般,在他周身缠绕片刻,他尚且还在回味,她却立刻消散于天地之间,丝毫寻不到踪迹,时而回忆起来时,祁渊简直要分不清心下是怅然还是悲伤。

    身份低微卑贱如窈窈,生死不足一提,他甚至无处可寻她的坟茔。

    祁渊只恨自己一念之差,没有在离开时就将她带在身边,如此她是不是就不会过早的离世。

    这偌大的伯府便如同一只在黑暗中张着巨口的野兽,只等着行人走入它早已垂涎三尺的口中,等待着的便只有被撕碎。

    祁灏是承平伯府的主人,他尚且会死得不明不白,更遑论一个普普通通的婢女。

    房门处传来微响,祁渊敏锐地察觉出来,他立刻便收回心绪,对着外面沉声道:“进来。”

    飞雪院是伯府无人愿意踏足之地,漏夜更不会有什么人来飞雪院找他,来人自然只是兴德。

    兴德见了祁渊便道:“回二爷的话,这两三日间小的都去到处打听过了,夫人和周家公子实在是无甚交集。”

    祁渊眉目间冷意更甚,淡淡问道:“果真?”

    “真的,”兴德朝祁渊走近两步,小声说道,“姜家和周家是素无来往的,不过是和伯府这么一点姻亲关系,在夫人嫁入伯府之前,他们二人应是从来没有见过面才是。”

    “从前?那后来呢?”

    兴德掰着手指头先是数了数,才说道:“周家公子是去岁和他的师父陆若徽离开京城的,听说那会儿大爷的身子已经被调理得渐好,时节是夏季,然后到了入秋,夫人才进了门,一直到今年夏天,已经整整过了一年了,老夫人见大爷又病起来,才写信把周家公子叫回来给大爷治病,夫人也是这个时候才第一次和周家公子见的面,不会有错的。”

    祁渊听完并没有说话,许久后他的手指先是不自觉地敲击了两下桌面,摊在面前的书页微微颤动了两下,祁渊不慌不忙轻轻将其抚平,又压了纸镇上去。

    兴德试探着叫了他两声:“二爷?”

    “那就更不对劲了……”祁渊眸色微寒,脑海中却划过那日姜月仪跪在祁灏灵前的样子,想起那对如同沾染了露水的芙蓉花一般的眼珠子,祁渊竟一时愣了神。

    这段日子他一心只扑在祁灏的事情上,想起来最多的人也难免是祁灏的妻子姜月仪,这本是情理之中,但每每思及姜月仪,他便总想起那日第一眼看见她时她的眼睛,那种熟悉的感觉,与顷刻间的旖旎心思,令祁渊心神恍惚,而他一向清醒克制,即便是很快强行恢复过来,也不免心生疑惑,又有深深厌弃自己之意。

    无论姜月仪为人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嫂子,他明明不会对她动丝毫心念,然而总是在想到她时心猿意马。

    压下心头的隐忧,祁渊继续说道:“既然先前从未见过,周从慎却为何如此偏帮于她,甚至在证据面前一口断定不可能是她,这不合常理。”

    兴德道:“小的问了府上的下人们,都说夫人为人尚可,进门一年多从未有过什么刻薄底下人的事,性子也很不错。”

    “秉性如何是一回事,倘或是兄长……”祁渊说到一半便把话咽下,没有再说下去,只道,“今日若换了是姜月仪离奇身亡,我也会着重调查兄长,并没有什么不同。”

    祁灏已经死了,祁渊不想再对他平日的行为有所猜测,只是如果真的是姜月仪下的手,能让一个素来口碑不错的闺中弱女子起了杀心的,必是夫君也有错无疑,不被逼到狠处,无人会孤注一掷拿着自己的下半辈子开玩笑。

    “可是我看着夫人也不像,”兴德因一直跟着祁渊,说话倒也不拘束什么,挠了挠头道,“夫人她有身孕,怎么可能去杀人呢?而且她又没儿子,万一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她怎么办?”

    兴德说着又嘿嘿一笑,对祁渊道:“大爷若无子承嗣,以陛下今时日对二爷的看重,开个恩这爵位便直接落在二爷头上了,也免得老夫人和夫人再动什么过继的心思了,特别是老夫人,这一世都是空的!”

    “住嘴!”祁渊立时斥了一声,眉头深深拧紧,“这样的话不许再说,你记住,伯府是兄长的家,不是我的,伯府最后如何,永远都与我无关。”

    兴德见祁渊真的动了气,连忙告罪,却又不平道:“我自小跟着二爷一起长大的,二爷在伯府受了多少委屈我兴德看在眼里,伯府明明就是二爷的家,二爷却有家不能回,实在是……”

    祁渊这回没有再斥责他,只是觑了兴德一眼,兴德也明白厉害了,很快便消了声气下去,乖乖垂手在一旁等着祁渊说话。

    祁渊又问道:“兴安说他们夫妻二人不睦,连老夫人也证实此事,果真如此?”

    兴德点头:“确是这样不错,行云院的下人说了,成亲之后第二日大爷便从正房搬了出去,二人一直是分房而居,有时大爷宿在正房旁边的东厢里,有的时候干脆就睡在书斋那边,夫人也从没有去请过,这一年多里面就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闻言,就连祁渊也微微讶异道:“成亲第二日便分房?”

    以他对祁灏的了解,祁灏一向是温柔体贴的,对着他这个庶弟都能和颜悦色,却怎么可能对待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此无情,以至于连下人都看出来二人之间的不妥,不给对方留一点颜面。

    “具体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只打听到老夫人后头陆陆续续给大爷送过几个婢女,也都被大爷退回去了,也不像是只对夫人不满的样子,他们夫妻不好,老夫人好像也没什么其他的说法,就由着他们这么着,好在是后来夫人也有身孕了。”

    祁渊若有所思,却没有再说话了。

    不知何时,窗外的夜雨已经停了,只剩檐下还在不时地滴着瓦片上的积水,断断续续。

    今年入冬,气候格外不同,雨水特别多,扰得人心烦。

    兴德半晌没听祁渊说什么,便道:“小的服侍二爷歇了吧?”

    祁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兴德走后,祁渊便起身走到窗前,大抵是下过雨,外头起了薄雾,更衬得夜色幽深,像是进入了迷障一般。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了一下额角,祁渊伸手便关上了窗扉,而后独自一人回去床边,脱下一件衣服便放一件置于衣桁上。

    他做事从来都是认真又仔细的,没放一件都须得捋直抚平到没有一丝褶皱才算完成。

    待得脱到最后一件,他腰间便现出一条雪白的汗巾子。

    祁渊将其小心翼翼解下,这次没有挂去衣桁上,却是叠好放于枕边。

    自从得知窈窈死讯的那日起,他便将自己贴身的汗巾子都换成了白色的,二人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他也是真心实意想将她娶为妻室的。

    虽窈窈已夭,但他作为她的夫君,总要为她服一回丧,也算全了二人之间的情意。

    斯人已逝,如今寒夜身侧只留一条聊表悼念的汗巾,却是徒增怅惘遗憾,无限也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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