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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冯氏提了兴安在前面带路,自己与姜月仪分坐两辆马车,显然是不想和姜月仪同车,姜月仪倒觉得略可以松快些。

    方才面对祁灏,她绷得实在太紧了,像一根弦一般,仿佛下一刻便会立即断开。

    今日落了雪,街上人来人往,春雪便不好堆积,地上又滑又泥泞,马车行得艰难,姜月仪坐在里面也很不好受。

    她又如何不明白,自己的身子此时并不适合出行,这一遭怕是不落病都不行了。

    青兰和翠梅陪着她,小心翼翼地用手炉给姜月仪暖着膝盖及脚踝,姜月仪让她们起来。

    “回去之后让周从慎开几贴药就好了。”她笑着道。

    见她还笑着,青兰她们却开始低泣起来。

    姜月仪也没有安慰她们,只是任由她们哭着。

    今日这一趟冯氏是一定要让她跟着来的,不仅仅是冯氏怪她没看好自己的夫君,惹夫君生气,更重要的是,冯氏失去过儿子一回,她不想再让祁灏离去。

    祁灏方才那样生气,只因是苏蘅娘在赶回来的路上动了胎气早产,他心疼苏蘅娘受了苦,那么冯氏所想,大抵便是让姜月仪也受苦,这样才能抵消祁灏心中的愤怒。

    她要替祁灏惩罚姜月仪,并以此来劝说儿子回头。

    这还是浅的一层,往深了说……姜月仪闭上眼睛,无力地往后靠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总算慢慢停了下来,翠梅收了眼泪往外探头一瞧,又把头缩回来,对姜月仪道:“夫人,这就是城南的那处宅子。”

    姜月仪点了点头,这时前头冯氏也着人来请她下马车了,姜月仪下了马车,冯氏倒还在外面等她,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立即让人前去敲门。

    应门的人来得倒快,是个没多大的小丫头子,红着眼儿哭哭啼啼的,见了门口一堆人还问:“你们是谁?”

    兴安这次学乖了,推开小丫头就带着冯氏他们往里走。

    姜月仪进门便扫了一圈,地方不大,才两进的院子,甚至还没行云院宽敞,二门打开着,一眼可以望到底,还有点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进出。

    冯氏搭了姜月仪的手走进去,祁灏也听到动静了,从正房里出来,看见她们婆媳二人也没有说话。

    冯氏听见里面的动静,便知道孩子还没生下来,却只对祁灏道:“灏儿,母亲把月仪带来给你认错了。”

    祁灏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此时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有些泛青,冯氏见他沉默不语,心里便更是心疼,对儿子的不解与仅有的那一丝怨恨也顷刻间消散殆尽,反手便把身边的姜月仪扯住,将她带得一个踉跄,硬生生塞到了祁灏面前。

    姜月仪倒还伸出手指挑开自己额前散下来的碎发,低低地垂着头,旁人也看不出她的神色。

    “你快给灏儿认错,”冯氏在姜月仪耳边咬牙道,“你做的错事,你把他求回去。”

    也不知是身上发冷还是怎么的,姜月仪的双腿颤得厉害,然而此时又无依凭,她不想在祁灏面前露怯,便只能稍稍弯着身子,落在人眼里倒像是认罚一般。

    一旁的冯氏又要催促,然而祁灏却道:“不必,我回不回去与她无关。”

    闻言,冯氏后退两步,用丝帕捂住脸再也忍不住失声哭起来。

    祁灏却并没有理会冯氏,他倒比方才闯到承平伯府责骂姜月仪时要冷静些许,只是望着姜月仪的目光仍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一般,仿佛要把姜月仪一身的冰肌玉骨给戳烂。

    祁灏对姜月仪道:“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既然二弟的意思是我不能私自惩罚你,那便先将族中的长辈都叫来伯府,我假死脱身有错,至于你的错,大家都一一分解清楚便是。”

    姜月仪这才抬起头看他,出乎祁灏意料的事,在伯府时她明明已经哭过了,可是此时她的脸上竟无半分伤心的痕迹,仿佛只是寻常过来串个门。

    祁灏不由一怔,只听姜月仪已经笑道:“都到了这一步,大爷果然是不肯原谅我了。”

    “你和母亲先回去,”祁灏道,“这里不需要你们。”

    冯氏失声道:“灏儿,只要你肯回家,你要做什么母亲都答应你,你要娶苏蘅娘便娶,母亲再也不拦你了!”

    祁灏摇头;“若她有事,我也不活了。”

    冯氏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哆嗦着嘴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姜月仪浑身酸疼难忍,她只上前虚扶了冯氏一把,轻声叹了一口气,只有她自个儿才听见,转而却对祁灏说道:“周从慎医术高明,当时我就是被他救回来的,把他请来或许有办法。”

    “她和你怎能比较。”祁灏冷冷道,“周从慎向你吐露我的行迹,焉知你们两个不是早就厮混到了一起,不然他与我多年至交,却为何会来帮你?”

    听见祁灏的侮辱之言,姜月仪并没有多生气,在她嫁入伯府,千般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清白了,只是连累了周从慎,这是唯一不好的。

    跟着冯氏来见祁灏,也是最后为了让自己死心。

    姜月仪笑了笑,道:“随便你。”

    然后她竟放开冯氏,自己转身投入风雪之中,脚步不见一丝犹疑凝滞。

    她从一开始做的事就是错的,或许在祁灏给她和离书让她离开的时候,她就应该尽早抽身,而不是赌上自己的终身继续陷下去,她算计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算计进去自己的心。

    她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

    用偏激的方式逼迫祁灏现身是第一步,她不愿再给自己制造一个可以继续过下去的幻象,不如直接打碎它,她原本只是想让祁灏彻底无法忍受她,她实在没有勇气自己放手,那么便逼祁灏来做罢,姜月仪也没想到会害得苏蘅娘早产,若祁灏真要她偿命,她也只能认了。

    眼下是最后一步,她和祁灏彻底决裂,覆水难收。

    今日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

    祁家的长辈们很快便被请到了承平伯府,而后承平伯府的大门紧紧关闭起来,连侧门都没有留下。

    因祁渊也在场,很快便大致向祁氏众人说清楚了祁灏假死的事情,几位长辈又惊又气,然而事情已经被祁灏做下,再说也是无益,只能尽力想办法找补,不要落个欺君之罪。

    祁渊便提议对外便称祁灏是病得快死了,遇一方士说要为他办一场以假乱真的丧事,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方能逃过此劫,祁灏身上只有虚衔并无实职,如此说法倒也无甚牵扯,只是真要做起来,也不能说是一件简单的事,只能先暂时瞒着外面。

    接下来便是祁灏、姜月仪和苏蘅娘之间的事。

    祁灏自己仍未露面,只有姜月仪一人跪于堂前。

    在等待祁灏的过程中,也由周从慎向众人说明了祁灏与苏蘅娘一事的原委,包括如何布置假死,如何离开。

    几位族老中有人便先道:“休妻不妥,她是承平伯夫人,如何能说休便休,祁家没有这样的事!”

    其余几个纷纷应是,本就是祁灏错在先,竟与一寡妇私奔,还妄图瞒天过海,抛弃母亲与妻儿更是不孝不仁,姜月仪的事若往小了说,也只不过是管教妾侍。

    只是冯氏在场,倒没人敢细数祁灏的罪责。

    一直等到入夜多时,祁灏仍不见踪影,祁渊打发了人过去问,正要安排几位族老先在府中歇下,却见兴安从外面狂奔进来。

    冯氏先起身问他:“灏儿呢?”

    兴安摇头,却递给了祁渊一封信,说:“那边还有事,大爷不来了,只让二爷和几位族老们商量决定便是。”

    祁渊拿过信一看,果然上面是祁灏的字迹。

    祁渊想了想,便没有拆开这信,而那边冯氏听说祁灏不来了,也正死死地盯着祁渊,祁渊便干脆把信给了最年长的一位族老。

    族老老眼昏花,就着被风雪吹得摇摇摆摆的烛火,看了好半天才把信看完,看到最后,族老的手都几乎都已经要拿不住了,一下把信直接拍在案上,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众人不知族老看见了什么,又怕他咳得一口气没上来,便也没人敢做那出头椽子去问,一时之间都只是面面相觑。

    冯氏最先按捺不住,她早先见祁灏没来,只是递了信过来,心里便一直觉得不妙,若祁灏人来了,他要说什么自己在一旁可以阻拦一二,可这信是直接拿过来的,她连拦的机会都没有。

    方才祁灏对姜月仪是那种态度,对她这个做娘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冯氏眼下面对着这一屋子的族老实在是怕了。

    万一祁灏的信里把什么都说了该怎么办?他一直没与姜月仪圆房,姜月仪生下的女儿也是祁渊的,那么就必定扯出她这个做老夫人来!

    冯氏也一阵一阵犯晕,但她看得比族老快些,族老是越看手越抖,可冯氏却恰恰相反,她是越看眉目越舒展开,看到最后,竟是舒出一口气。

    她把信又重新放回案上,然后走到了跪在那里的姜月仪身边,抬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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