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傅没打算去书店，去的是他在城西的另一套住所。
等到了地下停车场，沈知淮才缓过神来。
他跟着他下车。
沈青傅打开后车门，将车上的行李递给沈知淮。
沈知淮一边接过，一边说出纠结了半天的话，“怎么回的这里？”
沈青傅锁了车，往电梯的方向走，“不然应该去哪？”
电梯很快到达负一楼。
他按下楼层，靠在电梯内侧，歪着头朝着沈知淮笑了笑。
他穿的是正装。
黑色这个颜色本来就会衬得人严肃庄重，再加上沈青傅这个外貌和年纪，不说话的时候颇有青年才俊的味道。
但此刻的他，外套搭在臂弯处，衣袖半卷起，领口的扣子也被解开两颗，领带松松垮垮的，整个人就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再配上他的笑。
看似无辜，实则眼底全是明晃晃的算计。
沈知淮很少会有想打人的冲动。
他尽量放稳呼吸，“书店。”
怕某人再多问，沈知淮顺带解释一句：“那里离学校近。”
“哦，”沈青傅下得一手好棋，“那请问这位高中生，你是明天就要上学吗？”
明天是周六。
沈知淮：“……”
他觉得沈青傅就是讨打。
眼看情况不对劲，沈青傅站直身体，不逗他了，轻咳一声道：“书店那里给彭哥住了。他这几天没有住处，又带着女儿，挺不方便的。”
沈青傅看了眼身边人，“放心，他们住的是我的房间。”
他意味深长地继续道：“不会妨碍到你，你还可以接着住在那里。”
“……”沈知淮扶额。
他终于明白他一晚上的暗示来自哪里了。
沈青傅表示自己很无辜，“我没套话，是彭哥自己说漏嘴了。”
沈知淮输了密码进门，“我能信你？”
“……”沈青傅叫住了要回房间的人，“明天陪我出去一趟。”
“不去。”
“不去的话，书店不给住。”
沈知淮耸了耸肩，“谁管你，我明天自己过去。”
沈青傅坐在沙发上，轻嘶一声，“你也不想我让彭哥多多关注你吧？”
他语气平平，“其实倒也不是关注你，主要是你喜欢的……”
沈知淮打断他，“去哪？”
沈青傅笑了起来，“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知淮懒得去问具体的什么。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沈青傅刚晨跑完，还给他带了早餐。
沈青傅回房间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看他吃完了，他拿起车钥匙，“走吧。”
沈知淮看着他身上的运动服，“我能不能在家写作业？”
“那怎么行？”
沈青傅抱臂，靠着墙在等电梯，“我又没有作业要写，我在家干什么？”
沈知淮叹了口气。
今天有得消耗体力的。
沈青傅休息的时间几乎都是用来运动，沈知淮的体育能力还可以，但和他相比，就弱了一些。
“不打了。”沈知淮把球传给他，坐到一边，开始喝水。
沈青傅笑了一下，“这才打了多久？”
沈知淮喝完水，又给他递了一瓶。
沈青傅接过水，笑着开口：“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轻松一点？”
“……”沈知淮盖好瓶盖，微微弯着腰，把水放到地上。
他转头看向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呢？”
“我？”沈青傅不禁失笑。
沈知淮也笑了一下，随即盯着体育馆的某处在看。
偌大的体育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轻的声音都好似有了回声，“小叔，你现在晚上还是不能好好休息吗？”
他都听见了，他打开房门出来的声音。
沈青傅晃了晃手上的水，然后便垂目看着它。
瓶里的水快速恢复原样，而他却似乎永远被困在了那个地方。
只要一闭上眼，他便总是看见那些场景，手上落满了鲜血，耳边的轰鸣声不断，夹杂在里面的，是很轻的一句，“一定要好好活着。”
沈青傅放下水，“没有。”
他望向远处，笑了笑，“好歹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总归还是有点作用的。”
说完，沈青傅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再接着来。”
沈知淮借力站起身，同时也提议，“下次能不能换成下午？”
“下午啊。”
沈青傅点点头，很好说话的样子，“那下次定在下午。”
“上午去打台球。”
沈知淮无力反驳，“你真会安排。”
沈青傅权当他这是对他的夸奖了。
“你接受就行。”
他只是急于找点事情做，只要能不让自己想起来那件事情，就都可以。
沈知淮知道他撒了谎。
除了自己晚上听见的开门声，他还是不敢碰枪。
否则不会是篮球，台球，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而是射击馆。
那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无论是在他进军校前还是进军校后。
但现在，他对这些避而不谈。
打完球之后，两人打算随便吃点东西当作午饭。
这条街上都是小吃店，沈青傅前几年有任务时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一点都不挑，他倒是怕沈知淮吃不惯。
沈知淮摇摇头，抿唇笑了一下，“你好像忘了，我们之前去找沈青久吃饭时，吃得也是这些。”
不过那是在警局附近，两人都穿着校服，一个是幼稚园，一个是高中。
沈青久一手提着一个书包，送他们上车后，他便立马回去工作。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没吃几口就接到了工作上电话，最后往往只留下他们两人在桌上。
沈青傅笑了笑，“没忘。”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随即对沈知淮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沈青傅往远处多走了几步，好听清电话对面的声音，他微微点头，和电话里的人说：“嗯，我马上过去。”
“砰。”
身后陡然响起这道耳熟的声音。
沈青傅收起手机的动作一下僵住，整个人站定在原地。
“哇，爸爸好厉害！”
说完，小姑娘指着靶子上被枪打穿的气球，“叔叔，我可以要那个最大的玩偶熊吗？”
摊主笑着道：“当然可以。”
沈青傅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沈知淮看着回来的人面色有些苍白，“是谁打来的？”
“嗯？”沈青傅缓过神，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董秘书的。”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公司临时有点事情，我就不吃了。”
“钱我已经付过了，你吃完及时回去，回我那里或者去书店都行，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沈知淮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快到了饭点，店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沈知淮看着他们，听着他们在说话。
店家阿姨端着两碗面走过来，沈知淮朝她笑了笑，拦住了她要放碗的动作，“谢谢阿姨，但我们现在有点急事需要处理，面就不要了。”
他站起身，稍弯腰，“钱已经付过了，不好意思麻烦阿姨了。”
店家阿姨先是一愣，而后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要不我给你打包吧。”
“打包的动作很快的。”
“不用了，”沈知淮向她道谢，解释说：“我不方便拿。”
说完，他便离开。
沈知淮没去书店，一个人在附近的公园坐了一会儿，然后回了城西。
如他所想，沈青傅今晚没有回来，他嘱咐他，【锁好门，早点休息。】
沈知淮回他，【好。】
他放下手机，用笔敲了敲书桌上的闹钟。
时间已近深夜。
沈知淮打开一套崭新的卷子，开始动笔写题。
同样是深夜。
书店只有门口的灯还亮着。
小十抱着娃娃从床上下来，一边揉眼睛一边往房间外走。
“爸爸。”
小十叫得很小声，仅话音里隐隐的哭腔暴露了她的无助和慌乱。
书店一楼的地上会摆放一些摞好的，还未拆封的书籍。
小十走得磕磕碰碰，没有掉眼泪，也没有大叫。
“爸爸。”
她终于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人。
门口的灯光恰巧落在他的脚边，他垂着头，坐在阴影之中。
彭衡良被这一声叫得回神。
他抬头，脸上尽力挤出一抹笑容，“原来是小十啊。”
太久没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小十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走到他的跟前，将自己塞进他的怀里。
她也学他的样子，想屈膝坐到地上。
彭衡良一惊，忙抱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凉。”
小十仰着头看他，乌黑的眼睛里落有灯光。
她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那爸爸就感受不到凉了吗？”
“感受不到。”彭衡良亲了亲她的额头，说话的声音很轻。
他借着门口微弱的光线开始看她。
看着看着，他便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容很浅，“小十长得真好看。”
小十听见后，举起了手里的娃娃，“有这个好看吗？”
娃娃是一个公主。
彭衡良笑了笑，“比这个好看一万倍。”
说完，他搂紧她，下巴轻轻地搁在她头顶，“小十该睡觉了。”
“爸爸陪你一起。”
“嗯嗯。”小十高兴地抱住了彭衡良的脖子，“我要和爸爸一起。”
她还晃了晃手里的娃娃，心里在想，一万倍是什么意思？
小十念中班，没有学过算数。
但她听爸爸说过，沈知淮哥哥的成绩特别好。
于是第二天，小十一看见他时，就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