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闻时初对此见怪不怪,沈知淮嘛,从小起就格外地讨小孩和小动物的喜欢。

    年纪小时,闻时初特别嫉妒沈知淮的这个能力。

    他面上不显,回家后就委屈地向凌茉讨要说法。

    他那尊敬的母上大人听完只说了一句话,不过短短的几个字,气得闻时初一天都没吃饭。

    要不是实在憋不住了,他绝对要再绝食两天。

    即使是已经感慨过很多次了,冉意还是想说:“为什么他这么招小朋友喜欢?”

    一进门便被小十拉走就不说了,之前有一次过年,沈知淮提前从沈家老宅回来,她妈妈看他一个人,便邀请他到他们家里吃饭。

    那年来她家拜年的小朋友们以沈知淮为圆心,绕了他好几圈。

    明明沈知淮也没做什么嘛,她看过,就是陪他们一起玩玩具或者讲讲故事,甚至,他还带他们学习。

    都这样了,他们还要跟在他身后。

    连她舅舅家那条顽皮的狗都摇着尾巴,乖乖趴在他的身边。

    闻时初轻哼一声,说出那句自己记记了这么多年的话,“因为沈知淮长得比我们好看。”

    冉意沉默了一秒,然后一脸严肃地开口:“是这样的,我记得当时凌阿姨是说比你好看。”

    周予行笑了一下,“不是我们。”

    闻时初捂着心口,满脸受伤的样子,“你们的‘我们’里没有我。”

    “所以我被孤立了,对吗?”

    “……”冉意和周予行对视了一眼,很默契地都没说话,都选择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闻时初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说:“现在是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讲了。”

    他低头,煞有其事地抹了抹压根不存在的眼泪,“好,我知道了。”

    冉意看不下去了。

    她头往身边人那侧靠了靠,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周予行点点头,点评了一句,“戏有点过了。”

    冉意双手赞成,另外,她又问:“就这种程度,我直接动手去揍的话,会怎样?”

    周予行仔细想了想,“我会报警。”

    冉意:“?”

    闻时初:“!”

    他就说,还是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周予行看着冉意,“让警察颁发一个优秀市民奖给你。”

    “因为你拯救了另一个优秀市民的眼睛。”

    “哈哈哈。”冉意乐得大笑。

    她看了眼闻时初,后又抬头看着周予行,“你说得对。”

    她眉眼带笑,明眸皓齿的模样在阳光下更是耀眼。尤其是脸颊两侧的酒窝,减弱了她平日里英气,变得少见的软萌可爱。

    周予行不自在地移开眼,“嗯。”

    闻时初简直是要被他们气死了,“你们……”

    “我……”

    “哼,”他决定不和他们一起了,他要去找沈知淮。

    冉意及时解释,“别气别气,我们没说你,凌阿姨也没说。”

    “谁叫你小时候实在是太胖了,看着都要影响健康了。”

    闻时初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解释吧。

    他停下脚步,又哼了一声。

    意思就是还在生气中。

    周予行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不是在攒钱换个新的游戏机吗?”

    “对对,”闻时初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我送你。”

    说完,周予行瞥他一眼,“行了吧?这下不生气了吧?”

    “予哥,”闻时初抱紧他的胳膊,“你真是我亲哥。”

    冉意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哦哦,还有阿姐。”

    闻时初一手挽着一个,满脸笑容,“你还是我亲姐。”

    周予行理了理这其中的逻辑关系,眉头不知不觉地皱起。

    闻时初转回头,看见了正在过来的两人,他松开手,凑到小十面前,“小十妹妹,我和你说,我现在可真是太开心了。”

    小十看出来他很开心了,但同时,她还是不自觉地往沈知淮身后缩了缩,拉着沈知淮衣袖的那只手也在不自觉地用力。

    “他怎么了?”沈知淮让小十站到自己的另一边,看向另外的两个人。

    冉意开口解释几句。

    沈知淮笑了笑,没说什么。

    闻时初看了眼时间,抓起书包就要往二楼去,“糟糕,我和我妈说自己今天是过来写作业的。再不写,时间就来不及了。”

    “你很怕?”

    “这不是你的常用理由吗?”

    “这次不一样,她说她今晚要查。”

    “那你这次不看漫画了?”

    已经踏了两层台阶的人转过身,朝他们谄媚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再不写,我就来不及抄了。”

    “……”冉意和周予行也拿着书包去了二楼。

    沈知淮倒是不急。

    他蹲下身,单膝碰地,和小十平视,“不要害怕,他那是因为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所以才会表现出那个样子。”

    “他开心起来……”

    沈知淮笑了一下,站在她的视角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好像是蛮吓人的。”

    他尽量放缓语气,带着笑说:“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十摇了摇头。

    她举起手里的娃娃,“就像小十喜欢她一样吗?”

    沈知淮笑着点点头。

    小十重新抱着娃娃,“那沈知淮哥哥呢?你喜欢什么?”

    “我吗?”

    沈知淮笑了笑,沉吟了几秒,“我……”

    书店的门被人推开,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悦耳的声音,无意打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沈知淮仍然是蹲在小十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而后,他愣在了原地。

    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的人也愣住了。

    鬼使神差的,许落晚往后退了一步。

    门上的风铃又发出一声轻响。

    透过玻璃看,外面的人没再推门进来,反而转身跑走了。

    沈知淮还是一脸怔忡的样子。

    明明已经做好再见面的准备,但当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猝不及防。

    沈知淮垂下视线,轻轻地笑了一声。

    小十看得云里雾里的,一会儿看了看门外,一会儿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沈知淮哥哥,你为什么要笑?”

    “你是在笑那个姐姐吗?”

    “不是。”

    沈知淮的眼睛里落满了清清浅浅的笑意,“我只是在笑我自己。”

    小十越发得搞不清楚状况了,“你为什么要笑自己?”

    她又往门外看了一眼,“那个漂亮姐姐为什么要跑走呀?”

    沈知淮脸上的笑意越发得浓郁,“小十也觉得她漂亮吗?”

    小十年纪太小,不知道什么是答非所问,也不知道什么叫重点抓成这样。

    她只知道朝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漂亮,比动画片里的公主都要漂亮。”

    小十歪了歪头,“要漂亮一万倍。”

    沈知淮笑了一下。

    他学着她的样子,和她说:“谢谢。”

    小十觉得沈知淮哥哥的成绩应该也没有爸爸说的那么好吧。

    幼稚园里的老师教她,当别人夸奖你的时候,要记得对别人说声谢谢。

    可她刚才没有夸沈知淮哥哥啊,她夸的是那位姐姐。

    那位姐姐穿的是绿色的毛衣,看起来就软乎乎的,像她手上的娃娃,让她忍不住地想靠近。

    “去。”

    “不去。”

    “去。”

    ……

    许落晚机械地数着自己毛衣袖口处的褶皱,三百六十度的绕完一圈后,“去。”

    她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她淡定地抬起另一只胳膊,打算重新数起。

    几秒后,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人郁闷地扯了扯头发。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遇见他。

    虽然以前见过一次,但那是她去了好几次过后,才有的一次。

    按照概率来算,最起码还要再等她去过几次之后,再碰上他。

    “分子怎么被改掉了。”

    江秋楠放下手里的文献,认真倾听完了她的话。

    她看着无精打采的人,笑了笑,“晚宝,你能和外婆说说,为什么要选择离开那里吗?”

    许落晚抬起头来看她,眼睛里有着一丝迷茫。

    然后她便听见她说:“我们无法控制别人是否出现在那里,但我们可以控制自己。”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

    许落晚听懂了她的话。

    她低下头,轻声地在说:“我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是逃走。

    江秋楠把文献随手放到阳台一侧的茶几上,她抱着她,缓声道:“晚宝是不是很害怕?”

    她轻拍着她的背,哄她,“不怕啊,不怕。”

    原来这几天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情绪叫作害怕。

    不是不想接近,而是害怕接近。

    许落晚抱紧她,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她开口时的声音有了哽咽,“外婆,我怕他们会讨厌我。”

    他们对她越好,她便越是感到害怕。她不是不想和他们成为朋友,她只是不敢。

    和过往无数个日夜一样,江秋楠耐心的,一遍一遍的向她重复,“晚宝,你很好。在以前的那些事情里,让人感到讨厌的,从来都是别人。”

    不过都是些幼小的孩子,却能做到对自己的同龄人抱以最大的恶意。

    人之初,性本非善。

    在不加管教的条框中,他们假以无知之名,肆无忌惮地试探出界。

    “不好,”许落晚在她的怀里哭着摇头,“我一点都不好。”

    江秋楠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问:“那晚宝觉得他们如何?”

    许落晚从她的怀里退出,抬眼看着她。

    江秋楠用手背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朝她笑了笑,“你的新同学们。”

    “他们……”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许落晚回答她,“他们很好。”

    很照顾她。

    江秋楠将她耳边垂落下来的头发别至耳后,轻轻柔柔地道:“他们很好,所以同样的,晚宝也很好。”

    她握了握她的手,“不要害怕,试着看看吧。”

    试着有新朋友,体验新的生活。

    许落晚埋首在她的怀里,没有说话。

    “不哭了啊。”

    江秋楠重新抱着她,不停地哄:“晚宝乖啊,晚宝乖。”

    良久,许落晚才又渐渐平复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向她确认,“外婆,我真的可以吗?”

    江秋楠笑了笑,笑里有说不出的心疼,“可以。”

    其实感到害怕的从来都不止是许落晚一个人,但江秋楠想,不能因为自己的担忧而去剥夺她的某些权利。

    彼时的她仿佛正在看着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怕她跌倒,想伸手去扶,但又更想看见她能够独自一个人地走下去。

    鼓励她迈出第一步吧。

    作为长辈,应该是去承担她的试错成本,而不是以“为她好”的名义,单方面的将她锁在笼子里保护一辈子。

    “尝试一下吧,晚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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