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许落晚再返回到书店的时候，沈知淮的确还没从房间里出来。
怕他一会儿看不见她，她便没打算去二楼，只是在一楼边转边等他。
这层楼摆放的都是未拆封的书，许落晚只能打量一眼，走个过场。
没过多久，她就把一楼转完了。正当她迷茫不知去哪时，她看见书店的工作人员走到她身边。
即使仅是匆匆见过几眼，但彭衡良显然是对许落晚的长相很有印象。
他眼里划过一丝了然，笑着道：“你是来等沈知淮的吧？”
沈知淮回房间前和他说过，一会儿会有个女生来等他一起出门。
要是她自己找到事情做的话，就不要管她。
要是找不到的话，帮他和她说一声，可以随便找一个地方坐着等，反正他会找到她。
许落晚看了看他。
不是之前她看过的，冷着一张脸的叔叔。
但他的身上穿着工作服。
许落晚看了一眼他工作服上的铭牌，姓彭。
她放下戒备心的同时又不免诧异。
她脸上是有哪里写了沈知淮三个字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能把她和沈知淮想到一起？
彭衡良轻咳一声，怕她误会，他简单解释了一句。
至于为什么确定就是她，彭衡良想起了沈知淮那句简短的描述——
她长得很漂亮。
彭衡良故意调侃，“漂亮可都是主观的，你怎么确定我看见她时也会这么想？”
“嗯，我确定。”
沈知淮难得会去反驳什么。
他看上去仍是温润清和的样子，但话里面却有几分执着，他强调，“她漂亮得很客观。”
沈知淮的眼底愈发温暖柔和，“她不笑时看起来会比较有距离感，让人不敢接近，但实际上她很好相处。”
“彭哥，你见到她时，尽量温和一点。”
不然她会害怕。
许落晚听着彭衡良解释的那句，心里半信不疑。
他说因为他知道沈知淮要出门，再加上自己和沈知淮是同学，所以猜测了一下。
但看着眼前人的笑容，许落晚也没有继续问的打算，“我可以就在一楼等吗？”
“可以。”
一楼没有座位，彭衡良给她拿了把椅子，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水是小十送到许落晚手上的。
“谢谢。”许落晚看见了小十，怕她烫到，她立即从椅子上起身，先几步接下杯子。
小十还记得她，“漂亮姐姐。”
“你是那天穿绿色毛衣的漂亮姐姐。”
许落晚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她朝她笑了笑，温声细语地道：“我叫许落晚。”
小十很快反应过来，“许落晚姐姐，我叫彭望诗，你可以叫我小十。”
许落晚笑着应她，“好的，小十妹妹。”
小十很腼腆，没有说话，只是朝许落晚微微一笑。
门上的风铃发出久久没有停息的声音，似乎是嫌声音太吵，女人关上门，但她仍旧站在书店门口的位置，“望诗。”
她看向小十，催促道：“望诗，快点过来妈妈这里。”
许落晚和小十本就离门口很近，加之女人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书店里面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望诗，你再不过来，妈妈就要生气了。”
小十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女人提高了音量，将声音里的笑意彻底敛去，“彭望诗。”
在书店里的彭衡良听见了这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心头一紧，随即连忙走到门口。
他先是对站着门口的人笑了笑，然后才面对着小十蹲下身。
彭衡良用工作服擦了擦手，擦完，他双手扶着小十，轻声问：“你这几天都是怎么答应爸爸的？”
小十低头看着手里的娃娃，一声不吭。
彭衡良自顾自地说道：“爸爸记得小十和爸爸保证说，自己会乖乖跟妈妈一起走的。”
娃娃的脸上有了一滴眼泪。
彭衡良看见了那滴眼泪，剩下的话全部都如鲠在喉。
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而后又抬手摸了摸小十的头，“小十乖。”
他牵着小十的手往门口走，彭衡良生硬地开口：“麻烦你了。”
女人似是不怎么愿意和他对视，将小十牵过来后便一直低头看着她。
“不麻烦，毕竟望诗现在是我一个人的女儿。我不管她的话，还能有谁管？”
小十像是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潜在含义，她抬头，眼里的泪水一直在往下掉，但她依然想强忍着。
小十问：“爸爸，你还会来接我吗？”
彭衡良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帮她们开门，他笑：“小十记得不要惹妈妈生气，多听话。”
书店的门又被关上了。
许落晚听不见彭衡良说了什么，但她看见他犹豫了半晌之后，和女人对视了一眼。
彭衡良朝着小十点了点头，然后小十才跟着女人一起上了车。
许落晚抬起头望向书店二楼。
应该是这边的动静一直都不大。
书店里的顾客依然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许落晚视线扫视了一圈，随即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有多久。
沈知淮穿着米色毛衣，黑色长裤，刚洗完澡，头发蓬松柔软，几缕碎发随意地搭在额前，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润。
只他的眼睛一直低垂着，长睫轻掩，令她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许落晚走到他的面前，鼻间嗅到了熟悉的皂香，很好闻，像他这个人，让人忍不住地想靠近。
沈知淮大概是真的在出神，连许落晚走近他，他都没发现。
许落晚轻轻地拉了下他的衣袖，见他机械僵硬地看过来后，她开口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你是在不开心吗？”
沈知淮目光微闪。
她总是那么不走寻常路。
如果她问出口的是你怎么了，那他也就很好回答她，自己没什么。
但现在，沈知淮听见了她问出口的这几个字，心里故作镇定的话全部都有口难言。
“嗯。”
许落晚没有去问为什么。
她摸了摸下巴，很专心地在思考，“让我想一下，我该怎么哄你。”
沈知淮偏过头，背着她。
他笑了一声，“又不是因为你。”
“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想哄你。”
她正儿八经地道：“我不需要明白原因。我只需要明白，你现在正在不开心。”
“啊，我想到了。”许落晚向他伸出手，浅笑着发出邀请，“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吗？”
沈知淮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回“愿意”也太怪异了吧。
他极为别扭地点了点头，没碰她的手，只是隔着校服牵住了她的手腕。
许落晚反握住他的，她还摸了两下，爱不释手的，“沈知淮，你的毛衣摸起来很舒服。”
沈知淮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回她什么。
只点头的话，她又在走路，看不见。于是他看了看她，随即又看了看前方，目光很是不自然，话也拘谨，“嗯。”
他补充了一句，“给你摸。”
许落晚偷偷笑了一下，笑容里藏着一丝狡黠，“没关系，你不给，我也摸过了。”
“……”沈知淮的耳朵和脸再次红了个遍。
她倒是不客气。
许落晚拉着他去了附近最近的一家冰淇淋店，点单前，她问他喜欢哪种口味，沈知淮说和她一样就好。
许落晚习惯性地点双球杯，抹茶和香草味的组合。
“你之前有没有经常来这里？”
沈知淮摇了摇头。
他喜甜，但很少会吃冰淇淋这么凉的东西。
许落晚笑了起来，“那你可得好好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说完，她还特意看了两眼他身上的毛衣，“越冷的天，吃冰淇淋才会越好吃。”
“的确很好吃。”
不过，沈知淮对她的后一句话有了些许不赞成，他神色认真地和她说：“天冷时尽量不要多吃凉的，否则会对身体不好。”
他想了想，还是补充，“天热时也不能多吃。”
“哦。”许落晚点了点头。
几秒后，她抬头，神色也是很认真地在问他，“那下次可以只点一杯吗？然后我们一人一半？”
沈知淮手上的动作立刻顿住。
许落晚还在继续说道：“这样的话，就不会对身体不好了吧？”
“……”沈知淮不是很懂她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许落晚扬眉浅笑，说出她的论据，“因为这样就不满足引起质变的条件了啊。”
沈知淮：“……”
量变引起质变是这么用的吗？
许落晚看着他把冰淇淋吃完，“怎么样？”
她眼睛晶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其实沈知淮的心情算不上不好。
要是说触景生情，那他甚至都没有资格不开心。
只是心里有股淡淡的失落。
小十的那个样子，仿佛让他看见了以前想象里的自己。
沈知淮笑了一下，“有，而且我觉得你吃得也挺开心的。”
许落晚小声辩解，“明明是因为你开心，我才开心的。”
沈知淮但笑不语。
许落晚站起身，从他的对面坐到了他的身边。
她看着他，“所以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不算是不开心。”
沈知淮很少会向别人袒露心声。
他不太习惯，但仍旧开口说了一句，“我只是以为我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而且还是想象里的。”
说完，沈知淮抽了一张纸巾给她。
许落晚脑子里的思绪被他这个动作打断。
她一头雾水，“做什么？”
沈知淮站起身，“把嘴角的证据擦干净啊，我们得去吃饭了。”
许落晚抓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离开，被他打断的思绪也重新被她拉了回来，“沈知淮，我会和你一起。”
“永远都是。”
就像他承诺她的那样。
她当时向他提出的时限，便是永远。
许落晚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和他说：“想象或许会骗人，因为现实并非和它一样，但我不会。”
沈知淮微微弯下腰。
他也在看，看着她的眼睛，很仔细，像是已经望到深处里，“嗯，我知道。”
沈知淮站直身体，笑了笑，“走吧，去吃饭了。”
许落晚差点把吃饭这件事情给忘了。
她跟在他的身后，“我们去吃什么呀？”
沈知淮推开玻璃门，让她先走，“烤肉。”
许落晚简直不要太兴奋，她没去过烤肉店，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是不是人很多的那种？”
她的性格说起来也怪异。
不擅长社交，但有时又喜欢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凑。
可能是孤独太久了。
沈知淮点点头。
那家是个热门的烤肉店，现在还是晚上，他提醒：“人会很多，到里面就不要乱走。”
许落晚有点不满，“你为什么总是对我不放心，明明我从来就没有乱走过。”
沈知淮轻轻地笑了一声，“不是对你不放心，是对我自己。”
沈知淮弯下腰，和她对视。
他微微笑着，刻意放轻了声音问她，“所以你答应我，好不好？”
许落晚觉得他这样特别蛊惑人，特别是会蛊惑她。
她乖乖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