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室外的天气有点冷。

    许落晚刚走进烤肉店时,暖气暖得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沈知淮带着她找到服务员说的位置。

    冉意他们也是刚到没多久,许落晚没什么忌口的,菜单看了几秒便放下,然后她就跟着冉意去调烤肉的蘸料。

    沈知淮则是留在桌上。

    他正在用热水过一遍自己面前的餐具,没过多久,他把这套烫好的餐具换到了许落晚的面前。

    “谢谢,”许落晚没有推辞,她推过去一份蘸料盘,眼睛里溢有笑意,“不辣的。”

    沈知淮微微颔首。

    桌上其他三个人默默看着他们两这无比自然的动作。

    闻时初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淮哥,我的这份餐具还没烫。”

    沈知淮神色莫名地看了看他,然后往他的杯子里倒了杯热水。

    闻时初:“……”

    朋友之间最好要一视同仁,不然心里不平衡的人会伺机报复。

    他忿忿不平地烫完餐具。

    然后等一盘肉烤好的时候,闻时初往自己盘子里夹的比他们的都多了一块。

    冉意这两天是真的累到了。

    她吃得很快,肉烤好的速度赶不及她吃的速度。

    周予行将自己的盘子端到她面前。

    他微抬下巴,“吃吧,我没碰过。”

    冉意眉角微扬,“好歹给自己留一块吧。你尝尝我这次调的蘸料,绝对好吃。”

    本来还想夹块肉的人慢慢放下了筷子,他面无表情,“不了,我还想活着。”

    冉意刚才吃的那盘蘸的是干蘸料,给周予行蘸了一块自调蘸料后,她也跟着蘸了一块,并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

    怎么说呢。

    她觉得周予行很有先见之明。

    不过两秒,冉意低着头,不住地在寻找垃圾桶。

    周予行自觉给她递了张纸。

    冉意把嘴里的东西吐到纸上扔掉,她皱着张脸,“好难吃。”

    一直埋头吃饭的人闻言看向了她。

    许落晚笑了一下,“你试试我的吧。”

    “许落晚,”冉意咽下嘴里的东西,不停地点头,一双杏眼里满是星星,“你的这个好好吃哦。”

    不过就是有点辣。

    冉意吐了吐舌,满桌子找水喝。

    周予行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冉意边喝水边眼神询问他笑什么。

    他们正好坐在靠窗边,周予行望向窗外。

    冉意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窗外正走过一个遛狗散步的人。

    那条狗似乎是见到了什么让自己兴奋的东西,舌头也从嘴里伸了出来。

    她无语,懒得理他。

    沈知淮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在看着许落晚。

    因为吃得辣,所以她的额头直冒汗。

    沈知淮看得眉头紧蹙。

    方才他们还吃了冰淇淋。

    他想说什么,但最终也没有开口。

    一直等到回家的路上,沈知淮让她停留在便利店的门口,等他一下。

    许落晚听话地站在原地。

    没有多久,她便看见他出来了。

    路灯昏黄,洒了他一身的暖色。

    沈知淮打开手上拿着的牛奶,然后又递给她,“喝点这个,胃里会舒服一些。”

    牛奶里的脂肪会溶解辣椒里的辣椒素。

    沈知淮清浅地笑着,“我知道你的胃可能并不需要它,但你可以先接下。”

    他想了想,还是说:“总归会有点用处的。”

    微微出神的人缓过神来,她抿了一口牛奶,止不住的笑意从唇角里跑了出来,“谢谢。”

    凉风吹不散她话语里的愉悦。

    沈知淮低头看着她在笑。

    他替她拉好了校服拉链,又替她戴上了卫衣帽子,“不用谢。”

    今夜的月亮到了下半夜仍旧很亮。

    沈知淮打开房门,抱着书打算去书店二楼,没走几步,却看见了坐在书店门口的人。

    “彭哥?”

    在一片寂静里,他的这一声显得尤为突出。

    彭衡良半转过身子。

    沈知淮将怀里的书随手放到柜台上,然后朝着门口走去。

    彭衡良看着他走了过来,他笑:“怎么还没睡?”

    今天下午因为小十和许落晚,门口摆放了两把椅子。

    彭衡良坐了一把,沈知淮自是坐了另外一把。

    他安静了几秒,随即开口回:“睡不着。”

    “也是,”彭衡良笑了起来,“睡得着的话,我现在也看不见你。”

    他弯腰拿起脚边摆放的东西,喝了一口,喝完又看向沈知淮,“要不要来一瓶?”

    沈知淮借由门口的灯看清楚他手里拿的东西。

    是啤酒。

    他摇头,“不喝。”

    “还没成年?”

    “嗯。”

    彭衡良叹了口气,似是在感慨,他笑着问:“还有多久?”

    “四个多月。”

    “四个多月啊,”彭衡良唏嘘,“那还是要很久喽。”

    他还是开了一瓶,递给沈知淮。

    沈知淮接过,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不用你喝。”彭衡良拿起自己的,然后轻轻地碰了一下他手上的。

    “只是提前一下,提前祝你成年快乐!”

    沈知淮怀疑自己眼前的人是不是已经醉了,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遂了彭衡良的心意,说了一句,“谢谢。”

    碰完后,啤酒也一直拿在手上。

    彭衡良大抵是真的醉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我刚成年那会儿,也是在读高中。”

    “那时我成绩特别好,我哥就不行,我哥连高中都没考上,初中一毕业,就在帮着家里干活。”

    “于是啊,我们一家人就都盼着我能考上一个好大学,好让他们扬眉吐气一把,在其他亲戚面前能挺直腰杆说话。”

    彭衡良确实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很争气地考上了名校,市里都派人来他们家做采访。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个一向瞧不起他们家的村委书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彭衡良寡言少语,在回答记者问题的时候,总是会停顿时间很长。

    那个记者说他不能这样。

    他母亲一听见这话,立即给人赔笑,然后走到他身边低声催促着他。

    他还是憋不出话,他母亲便会吼他,甚至于是动手。

    他的父亲紧张着,忙着给人递烟,帮忙转移别人的视线。

    他们很爱面子。

    而他就是他们的面子。

    所以他们才“爱”他。

    彭衡良双手垫在脑后,静静地望着外面的月亮,“上了大学之后,我渐渐发现,这个世界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我慢慢地,很努力地调整我的步调,企图与这个世界保持一致,又或者说跟上这个世界。”

    但他好像永远都跟不上。

    读书时,他们紧盯着他的排名,工作后,他们紧盯着他的薪水。

    因为他的薪水不止要养他自己的家庭,养父母,有时还得帮衬他哥。

    他们都说了,要不是他哥早早辍学,家里哪有钱能给他念书。

    现在他发达了,帮衬帮衬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真是个白眼狼。

    他对他们每一个人,时刻都要保持着一颗愧疚之心,时刻都要低着头。

    于是后来,当他在外面时,面对的不再是他们,而是其他人,他的头也抬不起来了。

    但还好,他还有能力,他可以靠这个吃饭,不用多看别人,和别人交流。

    只是现在,连仅有的这点能力也即将要被榨干最后一滴。

    今年年初,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彻底无法让他保持正常的工作能力。

    公司又面临裁员,不出所料的,本就处在边缘化,靠的工作能力留在公司的他被辞退了。

    被辞退的那一天,彭衡良不敢回家,因为他大概能想象到,妻子会怎么看他。

    事实和他预想中的一样,作为家庭主妇的妻子在知道丈夫丢了工作过后,没有去过问任何原因。

    只是朝他大吼,表示她不能理解,表示他压根没把她放在心上,把这个家放在心上。

    压力太大了,是吗?

    精神状态快要崩溃了,是吗?

    之前的十几年都能熬,现在一下子就不能了,是吗?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和他结婚五年的妻子感受到了欺骗。

    “也不知道小十以后会出落成什么样子。”

    彭衡良一直盯着月亮看,他声音轻飘飘的。

    “应该会长得高高的吧,毕竟我和她妈妈都不算矮。”

    “还有可能留着一头长发,她看动画片时,总会和我说她最喜欢那个头发长长的公主。”

    “成绩估计会很不错,幼稚园的老师一直都夸她聪明。”

    “不过不好也没关系,她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行。”

    月亮突然隐入云中,彭衡良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气氛寂静良久,他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我。”

    “不对。”

    彭衡良又笑着摇了摇头,“小十现在还小,等她再大点,自然就会把我忘了。”

    怨,证明还记得。

    那对于他而言,是奢侈。

    “不会,”沈知淮摩挲了下手里的易拉罐,垂目低声道:“不会忘。”

    他没有去猜测小十会怎么想,也没有在他面前擅自代表小十去说些什么。

    沈知淮只是从他自身经历过的事情来说:“彭哥,这仿佛是身体的本能一样。”

    本能地在告诉他,不要忘记。

    彭衡良是今年六月份来到的这家书店,认识沈知淮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他竟这时才恍然察觉,自己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沈知淮的父母。

    沈知淮无言地朝他笑了笑,旋即,他将自己一直拿在手里的啤酒放到地上。

    沈知淮站起身,临走前,忽然又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彭哥,不要随意地向小十给出任何承诺。如果许下了,希望你可以尽力去遵守。”

    “早点休息。”

    沈知淮拿起柜台边的书,回到了房间。

    房门轻响,他坐在书桌前,从书里拿出一张纸。

    纸的大半部分是演算过程。

    像书写的人,笔锋温和却显有力,笔迹干净,逻辑清晰明了,不用令人花费多少心思去猜忌。

    唯有纸的最下方,写着几行字。

    月光的清辉洒在上面,澄澈明亮的不仅是字,还有那天她转过头看他那刻的眼睛。

    因为他问的问题——

    【你好像很喜欢柑橘味,方便问一下,你喜欢多久了?】

    【如果觉得冒犯的话,不回答也没有关系。】

    【不觉得冒犯。】

    【我没有算过自己喜欢了多久,我只记得,从我第一次闻过这个味道起就一直喜欢到现在,是有很久很久了。】

    沈知淮仍旧是盯着手里的那张纸,面上始终看不出什么表情。

    良久,沈知淮还是打开了门。

    门口的椅子上不见人影,沈知淮松了口气,步子缓慢地去了书店二楼。

    他习惯地没有开灯,借着零零散散的月光,走到了那张他们经常会坐的桌子旁。

    沈知淮坐了下来。

    不是靠窗的座位,是这个座位的身边,也是她一直坐的地方。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柑橘清香。

    沈知淮趴在桌子上,望向窗外。

    许久,他无由地笑了一下。

    她能够长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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