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淮目光仔细地审视她，尤其是她的眼睛。
有什么能让他看出来她是故意问的还好，但偏偏就是没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在问，从头到尾，心乱的就只有他自己。
许落晚离他近了一步，她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好，带着烦躁不安，“你为什么老是不理我？”
许落晚耳侧的头发还在湿着，碎发搭在额前，脸颊和鼻尖被风点缀上了一抹红润，多了乖巧意味。
一双眼睛仍然透亮，只是汪汪秋水的底处蕴着不满，但沈知淮却觉得，好看到无比生动。
她只会在他面前这样。
“不是不理你。”
沈知淮温声细语地抚平她的情绪，“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哦。”他开口说话了，许落晚便也往后退了一步。
沈知淮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头望向其他地方，接着又看她。
如此往复了几遍后，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你。”
许落晚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
沈知淮却走得有点快，他就留了一句，“不许再多问，我已经回答了，剩下的需要你自己想。”
那你在意什么？
你。
沈知淮快走了几步，没见人跟上来，他又放慢速度，直到停下。
许落晚眉开眼笑地跑过去，“沈知淮，我有想明白哦。”
能想明白就行，沈知淮转移话题，“好了，回教室了。”
许落晚校服里面穿的是高领毛衣，没有帽子，也没带围巾。
沈知淮看着她被风吹红的脸颊，还有被冷水浸湿的毛衣领口，他犹豫了一下，尝试问道：“你介意用我的吗？”
“什么？”
“围巾。”
“不介意。”
沈知淮放心地替她围好，他特意把围巾拉得高一点，半遮住她的脸。
风大，会吹得脸不舒服。
更何况，她还是刚洗过脸。
许落晚一点都不认为有风。
她脸热，特别热，与他在她耳边说话时的那般热。
鼻间萦绕的全是他的气息，越缠越紧，许落晚顿觉呼吸困难。
她解了围巾，以手扇风，“沈知淮，我可不可以先拿一会儿？”
沈知淮正在收拾书包，闻言抬目望向她，就望了一眼，便又继续收拾东西，嘴角不明缘由地勾起，他体贴地问：“你不冷吗？”
“不冷，我现在很热。”
“为什么？”
“不知道。”
“……”沈知淮现在很想禁止她说出这三个字。
许落晚跟着他一块收拾，“他们已经到商场了吗？”
“还没，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冉意吸了一颗珍珠到嘴里，静静听着对面两人的聊天。
她用胳膊肘抵了抵周予行，不禁感叹，“哇，这已经是第三个来找阿初要联系方式的。”
周予行怕她噎着，等她咽完了才开口：“放心，都没要到。”
闻时初还穿着表演时的那套衣服，冉意合理怀疑他就是故意不换的。
她抬了抬下巴，调侃道：“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不给人家联系方式？”
闻时初咬着牙重申，“再说一遍，我这是因为没来得及换，是你们不给我留时间的。”
他用吸管搅了下奶茶，说话挺正经认真的，“我没有那么随便。这些都是假的，或许是我穿了这套衣服，或许是现在的这个时间点，反正换一个比我好看的人，她们就不喜欢我了。”
“这不是真正的喜欢。”
说着，闻时初有点内敛腼腆，毕竟人家也没说要和他怎样，所以他最后来了一句，“总之，目前只有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冉意都想为他鼓掌，她深感欣慰，“阿初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别人说几句好听话就会满世界去送洋娃娃的小屁孩了。
“……”闻时初满头黑线，又来这种语气。
他被她看得如坐针毡，小声嘀咕，“淮哥和许落晚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奶茶店的门便被他话里的人推开。
冉意推了两杯奶茶过去，“捂捂手。”
许落晚把手上的围巾放到腿上，“谢谢。”
在进商场前，他们得商量好该给小十准备什么礼物。
小朋友会喜欢什么？闻时初想了想他自己，“谁要是能把我寒假作业包了，我会高兴一年。”
“……”
冉意没搭理他，“我去玩具店挑挑吧。”
周予行陪她一起。
沈知淮想起彭衡良说过小十喜欢长发，他看了看许落晚，还不及开口，许落晚便道：“我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沈知淮听见她这句话，笑了笑。
“知道”这两个字也不是不能从她口中说出。
闻时初略微震惊，“你们分配好了？那我呢？我还没有想好。”
冉意端详他的这身着装，实话实说：“阿初，你这样……我感觉哪里都衬不上你。”
“……”闻时初怨气冲天，“这是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吗？”
冉意笑了下，马上解释：“没有抛弃，你随便选个跟上就好，反正都还没有想好该买什么。”
选择恐惧症患者加点骨气便会变得独立，“我不选，我要去服装区。”
“一个人？”
“对，就是一个人。”
服装店里的导购光速整理好表情，礼貌地笑道：“先生真年轻，孩子今年有几岁？男孩还是女孩？”
没听见闻时初回话，导购又立刻补充了一句，“这样方便我更好地为您给出推荐。”
闻时初忍住想走的冲动，“我是来给我妹妹买衣服，大概四五岁。”
“啊，原来是妹妹。”
“……”闻时初暗自吐槽，等会儿一定要去找阿姐他们求得安慰，眼前的这位姐姐居然能把他看得这么老。
商场楼下，许落晚正在四处乱望着，“沈知淮，我们要买什么啊？”
这是一家精品店。
她视线扫过一排发圈，会觉得好看，但因为自己并不需要，所以不会多驻留一秒。
她以前，从不留长发。
“挑一下吧。”沈知淮转头看向她。
许落晚愣了几秒，“挑这个吗？”
沈知淮看了看她，随即点点头，笑着说：“送给小十的。”
“嗯嗯，”许落晚很快地应他，表情里有了一丝灵动，“我来挑。”
她一边弯腰仔细打量，一边嘀嘀咕咕，“小十会喜欢这个吗？”
她不确定，所以每挑一个都会询问一下站在自己身旁的人。
沈知淮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在移动，不同的是，他一直在看着她，而不是面前的这些东西。
“嗯，会喜欢。”
在第三次听见这几个字后，许落晚直起身，离他近了一些，“怎么我拿什么你就喜欢什么。”
说这话时，她凑在他的眼前，微微仰着头，眉头稍蹙，语气带着丝丝抱怨。
沈知淮看了一会儿，而后微微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他居然会想用眼前的人去形容可爱。
“大概因为我们眼光相同。”
说完，沈知淮忍不住抬起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手还没来得及撤离，他和她皆是愣在原地。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动作，但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然到好似是寻常。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大肆袭进人心，晃得光线之下的两人心慌意乱，心擂如鼓。
许落晚低下视线，说话没有了抱怨，乖乖应道：“哦。”
“我……”沈知淮不自在地放下手。
他望向别处，几秒后，又浅浅地笑了起来。
“有挑好吗？”他问。
许落晚点点头。
沈知淮又是笑，“再挑挑吧。”
许落晚抬头看着他。
沈知淮也在看着她，他说：“这次是给你自己。”
许落晚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下意识地道：“我吗？”
“嗯，是你。”
沈知淮多问了一句，“你会介意把头发扎起来吗？”
许落晚还处在茫然愣神的状态。
她动作迟缓地摇摇头。
沈知淮扬了眉角，温润地笑着，“那你挑。”
许落晚低下头，后又抬起。
她很少会有配得感不高的时刻。
以前是因为她的家人，现在的几次都是因为他。
许落晚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独独能够清楚的是，她很慌张。
她不想让沈知淮看见现在的自己。
于是她往他身后站了站，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沈知淮只往身后看了一眼，便再也没回过头。
他眼睛里有着温柔的笑意，说话的语气也有着说不出的温和平静，“我来帮你选，好不好？”
“好。”
她平常里穿的衣服多是暗色，但用的东西偶尔会出现亮色。
整体色调不会突兀，反而还多了眼前一亮之感。
沈知淮替她挑完，没再提这个话题，而是让她和自己一起去选玩偶。
许落晚选了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前者是许落晚认为这样体型的玩偶摆放在房间中会给人带来安全感，尤其是小朋友。
后者则是方便小十抱着睡觉。
沈知淮都听她的。
他还问她需不需要？
许落晚觉得自己有那只兔子玩偶就足够了，于是她说不要。
她手上还拿着沈知淮的那条围巾，挑玩偶的时候，许落晚时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抬起去摸自己的头发。
她脸上仍然有着茫然。
很快，茫然里增加了不少的无措。
“沈知淮。”
站在她身后的人应了一声。
许落晚却没有说话。
她感受到了，他的手已经碰上了她的头发。
刚才走出店时，他问她，可以他帮她扎头发吗？
她回他，可以。
许落晚的发色和她的瞳孔颜色一样，偏棕色。
浅色挑人，但却意外的很衬她。
沈知淮是近来每天早上默默看着彭衡良如何替小十扎头发的，他没真正动过手，练也只是对着窗帘。
向来淡定的人此刻手抖得不停。
他总怕自己控制不好力度。
但他看见了，她脸红了，耳朵也是，加之一言不发。
她应该很紧张。
沈知淮笑了笑，渐渐沉静下来，不熟练但极力地去做好这件事情。
工作日的晚上，商场里的人流量不多，没有规律的呼吸声仿佛仅是彼此可闻，映在地板上的一对影子模糊不清，朦朦胧胧，勾人心弦。
沈知淮摆正皮筋上的那只猫，松手，走到她的身前。
许落晚自是看向他。
沈知淮静静与她对视，很久之后，他才移开视线，笑着对她说：“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