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坐在角落里的人又见她出现在自己眼前。
许落晚再一次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沈知淮，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完，她歪过头，眼睛亮亮的，眨了一下，蕴有光芒，隐秘且欣喜。
沈知淮却稍蹙眉头，靠近一寸，问：“刚才喝的不是水？”
他一直在看着她，还是光线过于暗了，以至于他以为她打开的是矿泉水。
许落晚懵了一秒，“嗯？”
她低头，轻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随即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沈知淮无言，与她对视半晌，无可奈何地说：“喝酒了。”
许落晚是膝盖屈起，抵在沙发上和他说话的。沈知淮拉着她坐好，耐心问：“刚才要讲的秘密呢？”
一提及这个，许落晚便不去想其他的了，她紧靠着他耳边，偷偷笑，笑了有好几分钟，才小声讲：“就是秘密啊。”
“……”沈知淮侧头看她，喝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他勾了勾唇，也不追问。
既然她说完了，他便放心地牵着人一道起身，“我们回家。”
因为是提前离场，沈知淮私发了条信息给班长。别人组的局，需要知会，免得引起紧张。
许落晚站在他身前，看着他打字，“你在干什么？”
沈知淮应，“发信息。”
许落晚的视线移至他脸上，“为什么要发？”
“因为礼数。”
“发给谁？”
“班长。”
“哦，”许落晚明白了，随即又问：“发什么？”
沈知淮稍稍抬眸，望向她，笑道：“不是在看？”
许落晚点头但不解，“看不懂。”
因为她没看屏幕，而是看他。
沈知淮沉默半晌，低头轻笑，“真的醉了啊。”
眼前人说话的语调很是柔缓，听进耳朵里，竟觉得温柔得不可思议。
许落晚还新学了个词，叫作宠溺。
他不说，但除了开口之外，其余哪哪都在表达。
喜欢远比想象里的汹涌。
夏日的夜风不再燥热，舒适有度，清晰可见的笑意蕴于他眉目之间，使之稍稍褪去青涩。
见人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沈知淮收起手机，口述一遍发出去的信息，说完，他问：“还能走吗？”
许落晚不答，仍然在看着他。
沈知淮笑了，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脸，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看她面色泛红，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做出这个动作。
许落晚眨着眼，一动不动地任他碰，乖到不行。
桃花眼里的秋水平静无纹，长睫微动，撩过夏日万物，盎然富有生机。
沈知淮收回手，笑着道：“我背你。”
许落晚重重点头，“好。”
她趴到他的背上，手搂过他的脖颈，眉眼带笑，“沈知淮，我今晚发现了一个秘密。”
十几分钟前就已经听过这句话的人很给面子的没笑出声，并且搭话，“是什么？”
许落晚好想说，但又感觉说出来不好，可她真的想和他分享兴奋，于是她开口：“超级大的秘密。”
沈知淮思忖几秒，反问：“冉意他们在玩游戏？”
“嗯，”许落晚问什么答什么，“真心话大冒险。”
“你看见谁输了？”
“闻时初，然后还有英语课代表，体育委员，还有……”
许落晚仔细回想，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人。
沈知淮笑了下，“没有周予行？”
许落晚想说的就是这个，“有。”
她觉得沈知淮真的有读心术，自己都一个字没提，他却能够猜出来。
许落晚搂紧他，“我和你说，冉意玩游戏可厉害了。她好像仅凭声音就能听出骰子点数，一局都没有输过。”
“但她最后很不开心。”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沈知淮很配合，“不知道。”
许落晚轻叹一声，“虽然她没开口，但我能看出来。”
说完，许落晚的情绪也跟着一起低落，脸抵在他肩上，不说话。
脸侧的呼吸温热绵长，一厘一毫间，酒气覆上柑橘清香，甜至心田。
夜晚道路上的行人很少，耳边忽然的静谧放大了贪恋。沈知淮微微侧头，吻落至她额上。
他笑，“好像是你更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许落晚再次开口。
她要说的其实不是这个，只是讲到了这里，情绪便也随之这样。
沈知淮自是明白，所以干脆直接引入正题，“周予行真心话说了什么？”
他话题转得如此之快，许落晚来不及跟上回答，沈知淮又言：“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吗？”
说完，他笑着问：“坐在一旁的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他一连串的发问脱口而出，剩下的，就只有安静，静候她的反应。
许落晚一脸震惊，“你好厉害，我都没有说到周予行，你便直接猜了出来。”
她直盯着他，沈知淮睨她一眼，继续说道：“你觉得，他们两人相互喜欢。”
“嗯嗯，”许落晚迫不及待地作出解释，“周予行说那句话时，是在看着冉意，但冉意低着头。”
“因为她那时很不开心，所以没有看见。”
“可她明明赢了一整晚。”
许落晚分析的头头是道，“不喜欢怎么会不开心？”
她看别人倒是看得格外通透，沈知淮心情复杂，但更多的仍是庆幸，最起码现在理清楚了。
他笑起来，“这不算秘密。”
许落晚听不懂，沈知淮也没有过多解释。
因为她说，这只是她的个人推测，武断和他说了，他就不能再与别人讲。他们之间也不要再提，当作她从没说过，沈知淮回好。
等到了她家楼下，沈知淮轻声开口：“许落晚？”
闭着眼睛睡觉的人没有应他。
沈知淮又轻轻唤了两声，许落晚拧眉转头，用另一边脸靠着他的背，嘴里咕哝了句，“好吵。”
“……”沈知淮哑然失笑，没辙，接着轻哄，“不睡了，该回家了。”
许落晚听话地从他背上下来，但额头仍要紧抵住他的胳膊，眼睛不想见光，站也站不直，“我头晕。”
沈知淮扶着她，陪她一起站了会儿，“好了吗？”没听见回答，他不放心又问：“能自己走路？”
空气始终寂静，沈知淮内心叹气，抬手，认命地把人揽进怀里。
他仰头看了眼，无由生出紧张。
电视上的纪录片正好播至广告部分，江秋楠看了看时间，目光还没转回，便听见几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许是没带钥匙，江秋楠按了暂停，起身往玄关走去。早早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江秋楠笑着道：“你倒是比我还喜欢得紧。”
她打开门，未曾预料门外还会多出一个人。
“外婆，”许落晚眉眼弯弯地叫了她一声。
江秋楠应下，随即伸出手，试了试她脸上的温度，“喝醉了？”
许落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笑意盈盈地又叫了她一遍后，额头重新栽进沈知淮的肩处，看起来很迷糊。
沈知淮感受到她的力道，担心她站不稳，本能抬起手臂，想扶着她。
但下一秒，他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悄然站直，较为稳妥地支撑住她。
沈知淮开口：“外婆好。”
眼前的少年不似初见，微微红着脸，局促腼腆。
江秋楠笑了笑，“你好。”
“你叫沈知淮吧？”她大大方方提及以前，“我要比上次更早的认识你。”
沈知淮看着她，而她却看着他身边的人，沈知淮循着这道目光看去，她说过，她的家人全部都知道他。
江秋楠侧身让出位置，笑着道：“先进来吧，”她补充，“不用换鞋。”
蹲在玄关处的早早认出人，亲近的围着他们转，最后和沈知淮一起停在原地。
江秋楠把醉着的人安置在沙发上，见另一个始终站在一旁，她温声道：“坐。”
沈知淮不自然地应一声，刚动，腿又被拽住。
江秋楠瞥了眼，笑说：“它叫早早。”
沈知淮低头看着它，早早和他对视，他稍稍颔首，“你好。”
江秋楠听见这句，不禁往那边多看几眼，旋即，低眸微微笑。
她递了杯水给他，客气着道：“麻烦你了。”
沈知淮坐下，双手接过杯子，礼貌性道了谢。
他不敢接着她的问题回答，只是含着歉意说：“对不起，是我疏忽了。”
江秋楠笑而不言，转而问：“你们现在在谈恋爱？”
她开了头，沈知淮便能更好地继续说下去，“嗯。”
他放好杯子，不卑不亢地迎上她的目光。尽管心里清楚这时讲这些有失稳妥，但他仍是开了口：“因为目前年纪较轻，所以说出口的话难担斤两，难以让人信服。但请您相信我，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她，希望您能允许我们在一起。”
江秋楠眉角稍扬，喝了口水，随即淡淡笑，“这种事情，不是我允许，而是晚宝本人允许就行。她的意见最重要。”
江秋楠望向他，“就像以后，也是你们的以后。”
诚然，作为旁观者，平心而论，她和叶善娴夫妇对眼前这个人是极为满意的。
除了优秀的相貌品行能力，他的气质里还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沉着稳重。当然，不排除他们爱屋及乌之嫌。
至于他的家庭背景，他们没有刻意打听，想来只要能确保人品没有问题就行，其余的，他们能护她周全。
但几周前一次回校讲座，学院里恰好接收一批新的赞助仪器。
赞助人极为年轻，眉眼，气质都与眼前人极为相像，也是姓沈，尚未结婚，但有一个在上高中的侄子，下半年也会在这里读书。
领导自然而然询问是否方便说出姓名，他却笑说，“这就不必了，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家里长辈怎么念叨我。”
江秋楠是大学老师，一生都在搞学术，对财经不了解，听学生科普，才恍然领悟人的气质果真离不开家庭熏陶。
虽为商，但不失书香底蕴，这才养的人身上有了书卷气，温文谦逊。
临走前，沈知淮再次向她表达了歉意，意思是这次唐突打扰，给她造成许多不便，很抱歉，敬请见谅。
他思虑了很久，最后也还是补上一句，自己和家人未来定会另寻机会正式登门拜访。
江秋楠从不认为一个人说话的分量与年龄挂钩。
历史上常见少年英雄，高官权臣乃至皇帝也不会因为年轻而少了谋略。
她只看诚意，看深度，所以笑着答应，“好。”
门被轻轻带上，江秋楠转过身，始料不及地和沙发上的人对视。
她一口气缓了又缓，不由嗔怪，“你真是要把外婆吓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许落晚软声认错。
她头还有点晕，突然坐起来，眼前发黑，于是只好歪靠在沙发背上，浅笑嫣然地问道：“外婆，你之前已经见过他了吗？”
江秋楠坐到她身边，“嗯，你天天提，听多了，外婆便想去看看，不然怎么放下心。”
“什么时候？”
江秋楠毫无保留地将全部过程告诉她，记忆模糊，但他留给她的印象不浅，许落晚笑了笑，抱起早早，“你听见了吗？外婆说，我们眼光很好。”
早早蹭了蹭她的手，下巴趴在她掌心。
江秋楠捏了下她的脸，“故意的？就这么想让外婆见他？”
许落晚摇摇头，后又点头，“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有些东西光靠她说是无法描述出来的，更何况，她并非看出全部。因此她想，若是他们亲眼看见了，定会明白些什么。
不过是今晚的突发奇想，也没成想会在这时这么快的实现，可机会来都来了，错过也不好。
江秋楠笑着指明，“看到了，”她柔声教导，“即便是这样，下次出门在外也不能随意喝酒。”
许落晚一直铭记出门前她答应她的话，“没有喝酒，”她在她怀里抬头，有些心虚，“是杨梅。”
摆在桌上的杨梅不够新鲜，她尝了一个，吃完才反应过来是过度成熟了，已经过了最佳食用期，杨梅中的果糖转化为酒精，产生了乙醇，继而散发出酒味。
不过头晕是真的，因为她真的在他背上睡着了。
沈知淮回到书店。
书店里的灯还在亮着，推开门，他看见沈青傅正坐在里面。
沈青傅支着下巴，像已经是出神好久，视线之中突然冒出一道人影，他也随着转头，笑，“去哪玩了？”
沈青傅挑了挑眉，解释道：“原本想带你出去庆祝一下，但可惜来晚了。”
他一到这里，孙叔就同他讲，知淮已经出门了。
沈知淮看他一眼，“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
沈青傅说话的语气极为遗憾，“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沈知淮笑了下，不再开口，沈青傅不明所以，等了一会儿，不禁主动问：“怎么突然不讲话了？”
说完，他扬了扬眉，试探着说：“没考好啊？”
沈青傅站起身，身子抵在前台上，颇有兴致地接着问道：“还是被分手了？”
沈知淮移开目光，“你想多了。”
沈青傅轻啧一声，“那是怎么？”
沈知淮低下视线，静默良久，轻声回：“没什么。”
沈青傅多看了他几眼，不多过问，笑着道：“今晚去我那儿住吧。”
“我订了蛋糕，地址没填这里。”
沈知淮喜欢吃甜的，以前一经历重要考试，沈青久就会在家里准备一个大蛋糕等他。
沈青傅站直身体，推开门，“你不想尝尝那个蛋糕是什么口味？”
说完，他笑起来，“一定比我哥做的好吃。”
他们兄弟俩时常有较量，但沈知淮从来都是站在沈青久那边，不曾改变过阵线，“怎么可能？再怎么好吃也不会有沈青久做的好吃。”
沈青傅一脸的风轻云淡，不赞成，不反驳，“等你尝过再评价。”
沈知淮不尝都知道，“没人能比得上沈青久。”
沈青傅笑了，直言：“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
沈知淮看他一眼，神色莫名，意思是这些都是实话，至于假话……他说不来。
“……”沈青傅轻叹一声，得，白瞎他学了一周。
沈知淮不明白眼前人为什么会对蛋糕的好吃程度如此执着，直到他看清蛋糕的模样，他才明白，这蛋糕一定不是外面买来的。
沈知淮迟疑许久，也还算是给了沈青傅一个面子，“看起来还可以。”
沈知淮尝了一下，语气中肯，“口味有点差，但也还好。”
“……”沈青傅想把他脸按进蛋糕里，但他不能和刚成年的小孩计较。
所以他笑了笑，替不能说话的人道出祝福，“毕业快乐。”
沈知淮点点头，随即困惑开口：“可我还没正式毕业。”
他眉宇间浮上一抹苦恼，很真实，“只是才刚考完，又没举行毕业典礼。”
沈青傅知他故意噎自己，笑出声，“差不多行了啊。”
沈知淮把盘子里的蛋糕吃完，敛去笑，口吻正式道：“谢谢。”
他说的声音轻，沈青傅听得模糊，可也没有追问。因为他明白，身边的人并非是在和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