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落晚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到了已是深夜，夜色掩人情绪，许落晚给江秋楠报了平安，随即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
他们住的不是酒店，而是沈知淮以前的家。
一户小院。
沈青久买的，后来工作调回A市，他也没卖。
小院钥匙放在邻居大叔那里，他叮嘱他说，若是有人想租，可以帮忙租给他们。
租金五五分。
之后沈青久去世，沈知淮特意回了这里一趟，收回钥匙，彻底锁上这户小院的门。
大叔拉着他，不停地在问这是怎么了？
沈知淮勉强朝他笑了笑，“关上吧，人已经不在了。”
大叔一怔，拉着他的手微微颤抖，“怎么会？”
沈知淮不吭声，扶着他，送他回屋。
路上，大叔絮絮叨叨地讲，“怎么会这样？”
“小沈是个好警察。”
“他是个好警察。”
没有他，害他儿子误入歧途的凶手也抓不回来，他们这一条街都难以得到清明。
许落晚此刻清醒了点，拍了拍沈知淮的肩，等人看过来，她贴到他耳畔，小声问：“我们要去哪？”
沈知淮感受到她的气息，温热且真实，牵回他的思绪。
他低下头，摩挲着她的手，笑道：“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
说完，沈知淮稍稍转过头，直视她，“害怕？”
道路明显越走越偏，远离市区高楼，隐约看见的，是一户又一户平房。
耳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一阵一阵，似海。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里不是A市。
许落晚紧握他的手，坐得离他近了一点。
她想和他说话，并且说话的内容不想让旁人听见。
许落晚开口：“我觉得自己应该害怕的，但一想到你在身边，我就不怕了。”
沈知淮想笑，学着她的样子，贴在她耳侧讲：“那你应该更害怕点。”
“什么意思？”许落晚不解，直直盯着他看。
车内没有开灯，车窗外的光线偶尔从眼前一晃而过，光下的人微微勾着唇，含有意味不明的危险。
温柔渐渐褪去，残存在优雅皮囊上的，是不曾表现出来的痞坏。
他看着她，眉梢轻抬，淡笑不语。
许落晚的思路向来与人不同，她抓住他的手，在他手上写下他的名字。
沈知淮捉住她的手指，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许落晚正好写完，眼睛晶晶亮亮的，凑到他面前，魂不守舍地说：“你好好看。”
她一个劲地强调，“真的。”
“……”沈知淮有点不想理她，但还是回应，“哦。”
许落晚笑起来，目光灼灼地继续盯着他。
车内的空间本就不大，沈知淮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把自己的脸往旁边移了移。
他移一厘，许落晚便跟着扩一厘，移一寸，她便跟着也是一寸。
沈知淮无处可躲，脸上的温度有隐隐压不住趋势，垂下眼，不与她对视。
许落晚紧紧抿住唇，以防自己笑出声来。
一直等到下车，她才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一连在他的唇上亲了好几下，一本正经地道：“你成功勾引到我了。”
“……”沈知淮满头黑线，拿着行李箱的手暂时松开，牵住她的。
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嘴上却恶狠狠教训，“整日里净会胡说。”
许落晚矢口否认，“我才没有，你明明就是。”
沈知淮放下她的手，毫不退让，“我也没有，就是你在胡说。”
许落晚原地顿了几秒，小跑跟上他，“我没有。”
“你就有。”
“没有！”
“有。”
沈知淮说话的语气平淡无奇，轻飘飘的，无由带着笃定，仿佛事实就是那样。
许落晚生气极了，一把把人拽住，“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因为恼火，她脸上沉闷一天表情无处可寻，雅致不再，看起来格外生动活泼。
沈知淮多看几眼，随即笑着把人抱进怀里，安抚道：“好，我知道了。”
他手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发顶，顺从开口：“你没有。”
许落晚手紧抓着他腰侧衣服，语气却十分别扭道：“我都不想理你了。”
说完，她撇过脸，微扬下巴，坚决不看他。
沈知淮尽量忍住笑，“后果这么严重？”
许落晚继续撇脸，真就不理。
沈知淮俯身，吻落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一侧，“哄你。”
许落晚静止在原地，缓缓转过头，一脸怔忡地看着他。
他的亲吻从来都只停留在她脸上，并未涉及其他地方，这是第一次。
沈知淮和她对视，看着看着，他先败下阵来，边往前走边解释：“跟你学的。”
“哦，”许落晚走在他身边，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了摸那块被他触碰过的肌肤，抿着唇，不自知地笑出来。
她浅笑嫣然地说：“我来拿。”
“什么？”
“行李箱。”
说着，许落晚就自己动手接过，两人各自空出一只手来，许落晚主动寻到他的，牢牢牵住，仰脸满足道：“这样就好了。”
小路尽头忽然冒出一丝光亮，冉意远远看见他们，低下手机灯光，激动地喊：“许落晚。”
许落晚闻声抬头，看清是她，她立马挣开自己刚牵好的手，兀自跑去，“我在这里。”
成绩一出来，冉意就回了趟乡下爷爷奶奶家，不在市区。
与许落晚许久没见面，此刻等不及地一把把她抱住，抱完，冉意捂住嘴，略显尴尬地道：“我们得快点走。”
“为什么？”
冉意四处看了看，“这里晚上这么安静，我刚才一定是吵到了别人。”
她抱歉地吐了吐舌，“刚见到你，有点兴奋。”
许落晚笑弯眼睛，小声回：“我有在超级想你。”
冉意扬了嘴角，“我也是。”
说完，她牵着她的手，快速逃离现场。
闻时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走掉，“淮哥，”他关掉手机灯光，放进口袋里，朝着沈知淮伸出手，“我帮你。”
沈知淮收回放在不远处的视线，看了看他，“不用。”
闻时初也没跟他客气，两手空空走在一边。
沈知淮忽然问：“冉意和周予行现在是什么关系？”
“啊？”他问得突然，闻时初挠挠头，“朋友？”
说完，他补充，“你知道吗？予哥说自己喜欢阿姐，甚至还说要追她。”
闻时初到现在都不怎么敢相信这件事，于是抓住机会狠狠吐槽，“阿姐哎！那个人可是我阿姐！”
“他居然敢喜欢她，真是神奇。”
闻时初轻啧一声，“喜欢又有什么用，我觉得阿姐根本就不喜欢男的。”
沈知淮转头看他一眼。
闻时初恍若未觉，接着自言自语道：“哪怕予哥是我哥，那我今天也要说，他还真就不一定能追上。”
“我阿姐多厉害啊，上能文下能武的，找男朋友有什么用？”
“都能帮到她些什么？”
闻时初老气横秋地摆摆手，“不过都是累赘。”
沈知淮默默听着他讲，不发一言。
许落晚推开院门，周予行正在院子里摆灯，回头看见她，向她打了招呼。
冉意笑着走过去，“还没装完？”
院子里的灯坏了，时间太晚，加之又不知道怎么找人修理，他们便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临时灯带。
周予行转头看她，“有点多。”
冉意点点头，蹲在他身边，打算陪他一起。
周予行说不用。
冉意都打算上手了，“为什么？”
他笑着看她，“怕你弄乱。”
冉意想打人，立即放下，“那你自己弄吧。”
周予行笑了笑，接着弄了，每过几秒，他就要低下头，闷声咳嗽几声。
见她一直在这里，他别过脸，再次咳完之后，他催着她离开。
冉意拒绝，并问他，“你感冒了？”
这里的气候不似A市，晚上凉气较重，一冷一热之间，人很容易生病。
周予行摇摇头。
冉意持怀疑眼神看他，看着看着，她便看出些端倪来。
不是感冒，是灰尘太多。
灯带久积于超市角落，都不知盖了多少灰。
冉意拉他起来，“不弄了，明天用水冲洗过一遍再弄。”
许落晚到处打量着，很普通的小院，她却里里外外看得万分新奇。
这边瞧瞧，那边看看。
等她再返回院里时，院中早已空无一人，唯有一束月光倾泻下来，纯白皎洁，但照不清方向。
沈知淮从侧面的一间屋子出来，看见她独自站在那里，招手，轻声唤她过来。
许落晚茫然失措的视线一下有了焦点，小跑着过去，急着扑进他怀里，“沈知淮。”
她仰头问：“他们人呢？”
沈知淮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悄然抹平她的不安，“时间太晚了，他们已经去休息了。”
沈知淮牵着她进屋，打开灯，“他们住在二楼，我们住这边。”
“行李放在了衣柜前，旁边是浴室，床上的床单是新换的，壁灯开关在床头柜边上。”
他事无巨细地嘱咐着，许落晚安静等他说完，她就问了一句，“你呢？你住在哪里？”
沈知淮笑了下，屈指轻敲墙面，“隔壁。”
许落晚有点失落，“我们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
沈知淮沉吟片刻，回她，“现在还不可以。”
许落晚尊重他的原则，没说什么。
她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沈知淮住的还是以前的房间。
在他们来之前，沈青傅特意找人将这里打扫一遍，到处都是一尘不染。
蒙上灰的从来只有记忆。
时间过得太快太快，快到他有些跟不上脚步。
细枝末节的东西开始变得模糊。
他却仍然记得清晰，从前有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抱着他，笑着向他保证，自己肯定会陪他一辈子。
说一不二的沈警官对他一个人失言了啊。
房门被人敲响，沈知淮放下手里的照片，转身去开门。
许落晚站在门外，局促无助地看着他，“沈知淮。”
她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她穿着睡衣，虽然是夏天，但却依然是长袖长裤。她向来这么穿，和他打视频电话时会换颜色，但不换款式。
今天穿的是浅黄色那套，借由月光来看，上面的碎花柔和到几乎看不清，和她素净的脸蛋一样，淡雅又不同寻常。
不长不短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看得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沈知淮喉结微滚，略显狼狈地移开视线，扶着门的手无意识握紧，侧身给她让出位置，“可以。”
许落晚走进他房间，估摸着是刚洗完澡的缘故，房间里弥有淡淡的潮湿气息，混着柑橘香味，空调风一吹，好闻到无以复加。
她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人，“你为什么不进来？”
他习惯于简单的黑白色调，白色短袖与黑色长裤，宽宽松松的，相较于衬衫什么，多了丝散漫休闲。
沈知淮关上门。
不知是她心太大，还是对他太过于放心，她不设防，一点都不设。
说是来找他一起睡觉便就是一起睡觉，许落晚直奔主题，一句不废话不多讲，“我现在可以上床吗？”
沈知淮稍稍点头，“嗯。”
许落晚礼貌又问：“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
许落晚知道了，她爬上床，打算睡在外面。
她看了看床上的枕头，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一脸纠结。
没有纠结太久，许落晚便把自己带来的抛在一边，选择枕他屋里的这个。
沈知淮在一旁看完全程，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许落晚满目不解地看过去，他没说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沈知淮将书桌前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和她说：“你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
说着，他手随意寻到本书，“这里没有童话书，其他的行吗？”
“可以。”
许落晚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躺下，认认真真地盖好被子，她侧过身看他，“你不困吗？”
“不困，”沈知淮先她一步开口，“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他这么说，许落晚便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琢磨半天，也没有想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所以干脆不想。
她朝他伸出手，“你的，”许落晚解释：“我想牵。”
沈知淮没有回应，眼神无波无澜地从她手心略过，停在书上。
他开始翻书，试图找寻合适的一页阅读。
许落晚以为他没有听见，于是她又重复一遍。
空气始终寂静，只有持续不断的空调外机声和时有时无的翻页声音响起，窸窸窣窣，听得人心神不宁。
许落晚有些生气，稍稍坐起，抽出他手中的书，“不许看。”
沈知淮仍在低头，几秒后，他抬目，望着她。
许落晚再次朝他伸出手，“你的。”
沈知淮垂眸盯着她掌心看了会儿，“这很重要？”
许落晚觉得哪里奇怪，想不通，但先回答，“重要，十分重要。”
沈知淮哂笑一声，还是伸出手，把手递给她。
许落晚不满他脸上的表情，手上用力，将人一把扯过来，“你怎么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人看，拧眉，“你在不开心吗？”
“为什么？”
她浅色的瞳孔干净纯粹，投映在其中的身影却是阴暗滋生，明晃晃的，藏无可藏。
沈知淮不敢看她，低眸轻声回：“没有。”
许落晚不相信，离他近了近，抱紧他，低头，亲在他的锁骨。
再之后，习惯性地轻咬，许是刚才的火气还在心中，这次她不满于此，咬得有些狠，沈知淮一声不吭，任由她随意来去。
最后还是许落晚自己察觉到了，后悔又心疼地轻轻亲了亲，辗转许久，亲的位置渐渐上移，终止于他的唇角。
她抬眸，目光不经意撞上他的，软着声问：“你和我说吧，好不好？”
唇齿相贴，两人都是刚刷完牙，牙膏上的薄荷气味相互混淆，早已分不清楚到底来自于谁。
沈知淮的手移到她颈后，眸色渐深，一向温润的眉眼此刻带着侵略，不可分说，往外延伸的，是占有。
他问：“你真的什么都不懂？”
许落晚不躲也不避，那双纯粹干净的眼睛里浮出些懵懂，以及无知。
沈知淮笑了，他开口：“教你点别的。”
“什么？”
“接吻。”
他一手撑在她身边，微微侧身，半遮住壁灯灯光，使之打下一片阴影。另一手抵在她颈后，稍稍使劲，便能压得人倾向自己。
他低头，含住她的唇，不疾不徐地仔细舔.咬，缓慢轻柔，并不急着进去。
时间用来给她反应，许落晚慢慢回过神，迟缓地眨下眼睛，怯怯张开嘴，探出舌尖，尝试去回应什么。
那双水汽渐生的桃花眼被人用手遮住，沈知淮离她更近一些，徒留下的，是缱绻情深。
他轻而易举地完全撬开她的唇，伸出舌头，深入，勾住她的，拖着咬噬，吮吸舔吻，时间太长，薄荷气息彼此交融，添入清冽，柑橘香甜经久不息。
沈知淮放下遮住她眼睛的手，许落晚睁开眼，因他而生的情.欲覆盖住原先的懵懂，透亮清澈，再渐渐，氤氲出水雾，漂亮得无以言说。
沈知淮将人搂进怀里，静等她轻喘过来。
许落晚抱着他的腰，晕晕乎乎地问：“沈知淮，你学过吗？”
她在书里看过这种，但她不会，他之前也从不和她提，她还以为亲吻就是亲一下就好，再者，舔一下。
沈知淮浅笑起来，把人从怀里退出，眼眸稍低，看着被他亲红的唇。
“没有。”
沈知淮又在上面轻啄两下，含有歉意道：“对不起。”
是第一次，生疏青涩，都咬破了。
许落晚小幅摇头，“没关系。”
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知淮笑了笑，将人从被子里捞起，让她坐在他腿上，他手撑累了，问她，“有学会吗？”
许落晚下意识地搂住他，抬眼看过去。
他眼里有笑，仿佛缀了满天星辰，数不清，却又全然大方落到她身上，她回：“好像。”
沈知淮点点头，手圈住她的腰，方便她坐好，接着他同她讲：“你来试试。”
“好。”
他们初尝情之滋味，不知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