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沈青傅知道这件事情。

    在他见到彭衡良的第一面,彭衡良没作隐瞒,沈青傅听完,垂眸想了想,随即开口嘱咐:“店里通常没什么重要事情,无需过分挂心,只要有个人在那里管事就行。”

    彭衡良稍稍惊讶,“你不怕我耽误事?毕竟我这样,”他自嘲般地笑起,却大方提及,“算是有病。”

    沈青傅闻言抬头看向他,也笑,“正常人很多吗?”

    “我只希望你尽可能保持清醒,拎清是非,全力去做好工作。”

    说完,沈青傅转开目光,望着书店门外的街景,“心里不需要有太大压力,我还有其他工作,足够养活一家书店。”

    彭衡良觉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自己莫名撞了大运,碰上个人傻钱多的好人。

    但说实话,光看沈青傅的面相,他和傻字一点都沾不上边。

    他心里思量的同时沈青傅也在看着他,两人无意对视,沈青傅浅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结果自然是当场同意,而彭衡良也把这份工作干得很好。

    沈知淮看着群里的最新信息,回复:“小叔不知道他的墓建在哪里。”

    沈青傅一方面向他伸出援手,另一方面他又会和他保持一定距离。

    朋友,或者更为准确的说,沈青傅只是一个较为亲切的老板。

    不知晓彭衡良的具体家庭情况,不过问他的个人过往经历,除了基础了解与书店运营,其余一概不知。

    如若那天沈青傅没有接到电话,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会是在什么时候知道那个曾经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已经去世。

    沈知淮尝试提过,要不要多问一句,这样他们也可以祭扫。

    照他家人的态度,他……

    沈青傅当即便出声打断,“不要,”他手里的钢笔顿在一处,随即很快被他搁置到桌上,“不要去管太多。”

    沈青傅从没这么严厉地和他说过话,“冷暖自知,再怎么样,我们都是外人。充满可怜的不过是你的想象力,而并非是听到看到的一切。”

    “不关己,莫闲管。”

    沈青傅遥遥和他相望,眼神淡漠,“虽行好事,但不渡人。”

    沈知淮微微垂下视线。

    沈青傅也重新低下头,他看着文件,随口问道:“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

    沈青傅签完一份,合上,接着下一份审阅。

    他没什么情绪地继续说:“把爷爷教你的全都忘了。”

    沈知淮无法反驳他的话,沉默着,旋即开口:“以后不会了。”

    许落晚看着群里的信息,无人再说话,她却忍不住直接又问:“沈知淮,彭哥真的去世了吗?”

    “嗯,”沈知淮低声言:“是真的。”

    “哦,”许落晚闷闷应他。

    她垂着头,一声不吭地开始抠手,沈知淮看了一眼,没加阻拦,安静良久,他望着桌上的童话书,“我读故事给你听吧。”

    许落晚没抬头,只是轻声道:“好。”

    她说过,自己就喜欢听《丑小鸭》这一个故事。

    沈知淮对那页页码了然于心,翻开,自顾自地开始读起。

    不过三句,书便被人猛然合上。

    “不想听!”

    许落晚一头扎进他怀里,语气很不好地冲他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听。”

    沈知淮下意识地拥她入怀。

    腰间的衣服被人紧紧攥住,空旷的书店里溢有压抑的呜咽声。

    回声飘荡,屋外有风,撞得门上风铃叮铃作响。

    光与暗的交界处,曾有人常常坐在这里,独自等到天亮。

    沈知淮胸前的衣服很快湿了一片。

    她在哭,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么难过过,整个人伤心极了。

    哭声不再压抑,分分秒秒砸在他的心头。

    沈知淮无声抱紧她,任由她在自己怀中放声哭泣,等到情况好点,他才尝试低头去看,柔声轻哄,“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许落晚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脸趴到他肩上,说话断断续续的,“沈知淮,彭哥那样一定很难受。”

    死不痛苦,痛苦的从来都是作出决定的过程。

    精神反反复复走过折磨,灵魂备受审判,煎熬的人伸出手,亲自用火焚烧,再将之细细碾碎,风一扬,就徒留一具躯体。

    于是会认为,这样还不如直接变成尘灰,不起眼地悬在空中,最终安心沉入土地。

    她以前就这样想,死亡只会让人感到自由与解放。

    沈知淮轻轻嗯了一声。

    他手寻到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捏住,随之,双手捧住她的脸,强势不容拒绝。

    落在脸上的吻却又与此不同,细密温柔,如同秋雨连绵,持续不断地划过她的眉眼,越发得疼爱与怜惜。

    许落晚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她并不感觉害怕。

    再睁开眼,是他那双使人心安的眉目,沉静温情,溺人于其中。

    沈知淮替她将碎发别在耳后,语气轻缓,“别再难过了,行吗?”

    许落晚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沈知淮稍稍放松,她点头,便像是能移开压在他心上的石头,使他紧跟着可以喘过气来。

    许落晚没再哭,安安静静地抱着他。

    七月,下半年的伊始,窗外蝉鸣依旧,仍然是那个不同寻常的夏天。

    江秋楠敲了敲许落晚的房间门,“晚宝?”没听见回应,她推开门,走进房间。

    许落晚是趴在书桌上睡觉的。

    窗帘没拉,烈阳就此高照进来,江秋楠刚抬起手,就听见一声尚在迷蒙的声音,“外婆。”

    江秋楠循声看去,放下手,转而笑起,“怎么没去床上睡?”

    许落晚坐起来,迟缓摇头,“不想去。”

    她一连好几天都没什么精神,江秋楠原先以为是疲于应付校方这类的陌生人,但后来才发现,似乎不是这样。

    她用手背试了试她的脸,确认没生病之后,开口:“门外有人找你。”

    许落晚顿时看向她。

    江秋楠笑了下,缓声道:“是沈知淮。”

    许落晚扫了眼桌子上的日历,猛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情。

    闻时初说彭哥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海边还是要去的,他一定多拍两张照片,告诉他,他们看见了怎样的风景。

    今天是出发日期。

    许落晚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急忙走出房间,却没在客厅里看见人。

    她疑惑转头,四处乱看着。

    江秋楠跟在她身后,笑道:“他说自己在楼下等你。”

    外面天气炎热,江秋楠自然而然打算留人坐在客厅。

    她多解释一句,房间里的人大概是在睡觉,所以才会一直没接电话。

    本来准备进门的人听见她的话,婉拒了她的邀请,退开,和她说自己在楼下等候就好。

    江秋楠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仔细回想,才明白他是着重注意到睡觉这个字眼。

    许落晚闻言立即跑去阳台,确认没看见那道熟悉身影后,她稍稍放下心。

    他是站在楼里面等,没有晒到太阳。

    许早早正窝在阳光下睡得香甜,屋里突然响起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它歪了歪头,藏进猫窝里继续睡。

    江秋楠坐在沙发上,浅笑着喝茶,内心却想,有这么着急啊。

    沈知淮的确是在楼里面等她,身子斜靠着墙站,微微弯腰,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光注意到有人在靠近,轻且缓的脚步声,他抬头,笑着看向她。

    许落晚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走到他面前,不敢看他,“对不起,我忘了。”

    沈知淮没先回答,手寻到她的脑后,轻轻扯下发绳。他站在她的身前,替她重新扎好头发。

    “没看手机吗?”他问。

    许落晚想点头,但又怕妨碍到他,于是轻声回:“嗯,我趴在桌上睡着了,手机放在床边充电。”

    扎头发的动作完成,沈知淮稍稍退离,“不是这个。”

    他看着她笑,“醒了也没看?我刚才给你发,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

    许落晚脸上的表情有了茫然,缓了几秒,她实诚摇头,“没来得及,不想让你等太久。”

    沈知淮点头笑起,“所以连头发都没理?”

    “不是没理。”

    许落晚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实话实说,“可能是被我自己抓的。”

    “为什么要抓?”

    “因为很烦,”许落晚垂着眼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是不是耽误大家了?”

    她自知自己这几天精神状态不好,已经尽量避免多和他们交流,怕自己会无意伤害他们,但答应好的事情还得做,所以旅行无法推辞。

    沈知淮看着她,“没有。”

    许落晚听见这句,很不相信地扬起脸来看他。

    沈知淮淡淡然然地笑着,握住她的手,温声细语地同她讲:“我已经让他们先走了,不耽误他们。我们迟了就改成之后的班次,晚一步再到,问题很容易解决。”

    他话里说我们,许落晚却仍有愧疚,“那你呢?”

    她又想抓头发了,“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

    许落晚盯着地板,眼眶里蓄有眼泪,她拼命控制住情绪,以防它们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对不起。”

    “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要说对不起。”

    沈知淮握她手握得更紧了些,“我并不觉得这很麻烦。”

    他看着她再次开口:“或许我换一种说法讲给你听,你试试看能不能更好懂些。”

    “你知道我刚刚一个人站在这里等你时都在想些什么吗?”

    沈知淮抱了抱她,“我在想,我终于能够亲眼见到你了。前几天一直都是通过手机联系,但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她不出门,也不让他来找她。

    每日的信息发得简短,会回,但会挑着回,很晚回,有时甚至不回,而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知淮以前看诗文,对诗里极尽缠绵的相思只觉漠然。

    他读其文学性,了解其鉴赏意义,却从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

    “我只想见你,其他任何都没有你来得重要。”

    沈知淮耐心给她时间反应,“现在你已经听完了我的话,但如果还要坚持认为你麻烦到我了,我也会现在回复,没关系,我很乐意被你麻烦。”

    沈知淮提醒她,“我们是男女朋友,是不同于其他关系的存在。”

    许落晚被他搂在怀里,骨子里到底还是沾点霸道的,她不说话,却紧紧抱住他的腰。

    脸靠在他颈侧,泪水全然滴进他衣服里。

    她无声在哭。

    沈知淮感受到湿意,搂着她的手渐渐下移,轻拍她的后背。

    过了好久,沈知淮才笑着问她,“我们现在走吗?”

    许落晚脑子稍一清醒,愧疚与不安再次袭来,“我是不是……”

    “不是。”

    沈知淮朝她笑了笑,“我改的是晚间航班,时间还早。”

    说完,他问有没有带湿巾。

    许落晚不明所以,翻翻找找半天,才把找到的东西递给他。

    沈知淮接过来,拿出一张,叫她闭上眼睛。

    脸上很快有了冰冰凉凉的触感,许落晚不由自主地睁开眼。

    沈知淮笑了下,没管,继续替她擦拭。

    他动作放得很轻,神色认真,目光很是专注,就如同江秋楠对待古董级别的字画一样。

    那些字画于她而言,是很重要的宝贝。

    沈知淮全神贯注地擦完,注意到她目光失神地望着自己,他没打扰,而是凝视回去。

    许落晚眼眸微动,稍稍回过神,沈知淮笑着吻了下她的眼睛,“我还没和你说,你今天很漂亮。”

    许落晚匆忙别开视线,低下头,红了耳朵,“你今天也很好看。”

    沈知淮扬了扬眉,笑得眉目舒展,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拿过行李,“饿不饿?”

    许落晚拉住他,“不饿。”

    时间还早,她便不想现在出去,“我想和你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沈知淮笑了,提醒她,“去机场的路上也要时间。”

    “哦,”许落晚乖乖松了抓住他衣袖的手,任他牵着自己走。

    她兴致不高,沈知淮的话就多了一些,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握着她的手,跟她讲着车窗外的风景。

    A市路旁多梧桐,满目绿色,活力有生机。夕阳西下,黄昏拉扯的光线染上整片天空,渐渐隐没无数高楼,藏住千家万户。

    沈知淮讲完窗外,又讲到他们即将要去的目的地。

    是南方临海的一座小城市。

    许落晚才知道那里就是他以前上小学的地方,惊讶,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又恢复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时恰到晚高峰,路上有点堵,车里仅有沈知淮说话的声音,车外,时不时的鸣笛吵得人心烦。

    没过多久,许落晚便失了耐心,什么都不想听,头靠进他怀里,烦躁要求,“不要再讲话了,我想睡觉。”

    开车的是沈青傅的助理,和沈知淮也算认识,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往后视镜多看几眼。

    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主要就是觉得稀奇。

    董助理回想起自己之前和沈知淮见过的那几面,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是滴水不漏,像是事前有过深思熟虑的考量,具备一定水准。

    同时的,他表现出来的情绪与话语都少得可怜。

    哪怕不是正式场合,是私下在沈青傅家看见,他也从没见他这么能说过。

    沈知淮及时察觉到他的视线,通过车内后视镜与他相看一笑。

    看似苦笑,倒还多带点无可奈何的含义,其余再有的,便是礼貌提醒。

    董助理移开目光,转头正视车前。

    沈知淮波澜不惊地低下头,将人揽紧了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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