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生闻言也连忙让卫恒留下保护叶青青。

    “明明自己是病秧子，还拿我做借口。”叶青青翻了个白眼，刺他一句，语气却忍不住低下来，说实话真让她自己一个人留在山里还真的挺怕的，便也不再跟卫恒斗嘴。

    两人转移阵地，到旁边两棵树下继续摘猕猴桃。

    太阳越来越晒，叶青青热得满脸通红，再看卫恒，脸上也冒着汗珠，青色的棉布衣裳后背湿了一大片，看起来比别处颜色更深几分，可他面色沉静，目光淡然，似乎感受不到热一般。

    叶青青摘的累了，席地坐下，喊他歇气，“你别摘了，坐下歇会。”

    卫恒走过来不远不近往她旁边一坐，伸手朝她摊开手心，手里躺着几个果子，语气温和，“这几个是熟的。吃吧！”

    叶青青看着卫恒因为摘猕猴桃而沾上汁液的手，心里忍不住又酸又软，顿觉刚刚自己跟人怄气真是幼稚，不客气地接过猕猴桃，笑眯眯道谢，“多谢，你也吃。”

    叶青青将月饼盒饭团拿出来，分给卫恒，卫恒也不讲究，拿着就吃，小口小口的，吃相很是斯文。

    叶青青每次看他吃东西都慢条斯理的，颇为种赏心悦目，忍不住问他，“等你养好伤后，有何打算？”

    卫恒愣了下，表情微僵，嘴里的月饼顿时也没那么香了，眼睛看着远方，眼神变得悠远深邃，“没想过。”

    “你功夫好，学问也好，总不能一直跟人打打杀杀吧？”

    卫恒侧目，惊讶的看着身边的小姑娘，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四海为家，有何不可？”

    “你不是独自一人，你还有宋郎中有舅舅，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叶青青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卫恒忍不住好奇，“更好的选择？”

    “我虽不知你的身份，也不知你的家人在哪里，但我觉得你看起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如此能耐理应有个好前程，我听宋郎中说你今年十八岁，你比我大哥年长几岁，在我们村子里，男子像你这个年纪都已成亲生子，你有舅舅却说自己无家可归，但其实你可以让自己有个家，咱们这次的藤梨都是你找到的，等卖出去挣到银子，我们对半分，到时候你有银子傍身，可以先给置办一处宅子，再寻媒婆说一门好亲事，娶个好姑娘，生个孩子，以后过安稳幸福的过日子，难道不比整天打打杀杀的日子好？”叶青青深吸一口气，看着卫恒语重心长道。

    虽然她一开始害怕卫恒给家里带来危险，不想他留在自己家，但是相处这么久，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还是希望卫恒往后离开她家也能过得好些。

    她始终看不透卫恒，他的样子也不像是缺钱，不过她以此为突破口，只是想旁敲侧击，规劝他罢了，若他能有一丝听进去，也不枉费她费这些唇舌。

    “小丫头，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小小年纪怎地比我还老气横秋？”卫恒看着叶青青脸上跟年龄不符合的成熟与冷静，眸光微沉，带着几分探究。

    叶青青微微愣住，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该不会暴露了吧？

    她的灵魂定然是比卫恒大的，可这身体的的确确只有不到十四岁。

    可她见卫恒只是淡淡看着自己一瞬，神色却是难得温和，便又放下心来，不自在的扯唇一笑，“不是有句话叫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我们庄户人家一辈子也就求个吃饱穿暖，平安度日。人生苦短，与其拿命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踏踏实实过日子也很好啊，不过人各有志，也许你会觉得我目光短浅，小家子气。”

    “不会，只是没想到你竟如此通透。”卫恒眸光微动，喉咙一哽，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想被小丫头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仓皇错开眼神看向遥远的天际，天空碧蓝如洗，阳光明媚灿烂，可他心里却不受控制泛起一阵晦涩。

    平凡安乐的日子，于他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自他记事起，娘亲便是一副温柔冷淡的模样，关在自己院子里种花种草，礼佛练字，她向来不爱出门，只是时常看着院子里那一方天空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时候总是觉得娘亲身上有股浓浓的怅然与愁绪，可他太小了，看不懂。

    娘亲与父亲人前虽是恩爱夫妻，实则并不亲近，待他这个儿子更是冷淡，可他一直记得，娘亲缠绵病榻，临终之际温柔叮嘱的他的话，那大概是娘亲对他笑得最温柔的一次，她轻轻摸着他的头说，将一块暖暖的玉佩塞进他手心，“阿恒，娘也不想你有什么大作为，不想你一辈子被功名前程所累，只愿你这辈子都能活得自在安乐，平安顺遂。做自己想做的事，任何时候都不要勉强自己。”

    记忆中，这是娘亲对他说过最温柔的话，却也是最让他心痛的话。

    自在安乐，平安顺遂，简单的几个字，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得到？

    即便是娘亲留给他余生用不尽的财富又如何，没有娘亲在，他就是个没家的浮萍。

    卫恒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除了娘亲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让他不用那么拼命，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顺遂如意，多的是身不由己。

    卫恒忽然变得很安静，叶青青敏感的察觉到他情绪好像变得低落，眸光望着远处，却没有焦距似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青青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戳人家心窝子了，让人想到不开心的事情，正纠结如何安慰两句缓和气氛，卫恒却开了口，语气很淡，夹杂着一抹自嘲，“罢了，像我这种人，何必耽误人家姑娘。”

    “你……这种人怎么了？你功夫好，识字有文化，一表人才，还见义勇为，一身正气，何必妄自菲薄？比起那些真正一无所有的人，你起码还有一身本领，你看看码头的搬运工，他们每天都很累，可他们一样很努力，卫恒，人活在世上都会遇到难处，但真不用自苦，作茧自缚。”叶青青心口一闷，有些生气的反驳。

    卫恒一直都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她还没见过他如此丧气的样子，也不喜欢这种自暴自弃的样子。

    小姑娘凶巴巴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脾气，气鼓鼓的教训人，挺有趣。

    卫恒唇角勾起为不可察的弧度，眸光淡凉如水，语气戏谑，“你一小丫头，管着一大家子还不累？现在还要管我？”

    卫恒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小姑娘温柔恬静的眉眼，心里的沉闷阴霾都一点点散去。

    “谁想多管闲事，我巴得不得你早点养好伤离开我家。”叶青青炸毛怼，怔怔看着卫恒脸上难得一见的笑意，他笑起来还挺好看的，眸子深邃，像夜晚的夜光一样冰冰凉凉的，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也没说不让你管。”卫恒不怒反笑。

    叶青青瞠目结舌，急得面红耳赤，一时间瞪着卫恒说不出话来。

    微风轻拂，树影摇动，阳光在地上落下光点，叶青青只觉得眼前忽然被一道刺眼的光线晃了下，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再睁眼，目光落在卫恒腰间的匕首上，金色的刀鞘上雕有精致云纹，刀柄上镶嵌着一颗蓝色的宝石，熠熠生辉，一看就价值不菲，她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的匕首很好看，也很锋利，手腕粗的树枝轻轻轻轻一割就断了，哪里买的？”

    “我娘送我的，你若是喜欢，拿去便是。”卫恒垂眸看了一眼匕首，眸光微敛，直接取下来，摊在手心递给她。

    叶青青想到卫恒之前说他娘已经去世，吓得连忙摆手拒绝，“那可不行，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你好好留着当个念想。”

    “嗯，回头我送你一个新的。”卫恒看着小姑娘认真拒绝的模样，没再强送。

    “等这些藤梨换成银子再说吧！”叶青青不置可否，扯开话题。

    大哥脚程快，很快便下山回来，还用小瓦罐带了一罐子清水给两人解渴，后面三人又各自忙起来，一整天摘了差不多四百多斤藤梨，累得不行。

    “二姐，大哥，卫恒哥哥，你们快看，咱家的鸡终于下蛋了。” 梅子见到哥哥姐姐，兴奋冲过去，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颗很小的绿皮蛋，

    叶青青看着小丫头肉肉的掌心，那颗蛋小得跟鹌鹑蛋差不多，心生疑惑，“这么小的蛋确定是鸡蛋么？会不会是哪只鸟跑错了地方生在咱家的鸡窝里了？”

    “娘，你看二姐，还不相信是咱自家鸡下的蛋呢！”梅子被二姐如此一说顿时也有些不自信起来，转头委屈巴巴寻周氏的帮助。

    “是咱家的鸡下的，这是头蛋，头蛋一般都比较小，我听着那母鸡在鸡窝里叫了半天呢！”周氏哭笑不得，赶紧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真好，往后咱家就能不断有鸡蛋了，不知道那鸭子啥时候能下蛋，我还等着鸭蛋做咸鸭蛋呢！”叶青青听周氏确认，顿时开心起来，养了这么久的小鸡终于长大下蛋。

    “鸭子也快了，你这丫头，真想要鸭蛋做什么咸鸭蛋，你去了县城里先买几十个，鸭蛋还不如鸡蛋贵呢！”周氏见女儿再次提起做咸鸭蛋，怕她等不住，便让她先买着做。

    “嗯，回头去看看。”叶青青答应了。

    “还有件事，我想跟你们说一说，咱家修了新房子，新猪圈里还没养猪呢！我听说你阿秀婶家母猪下了崽，我想去捉两个半大的猪崽来喂，咱们一家过年才有肉吃。”

    “行，不过养两头猪您会不会太累？”叶青青知道家里的活计一点不轻松，周氏还带着大宝小宝，梅子在家能帮衬的也是有限的，她一直没提养猪的事情。

    “娘不累，咱家这块地这般大，还近，我打算多种些青菜萝卜甜菜大白菜，都能喂猪，这么多年娘一直盼着能自己家养猪自家吃。”周氏立即摇头，她一直想养猪，便是再累她也高兴。

    “那便先养一头猪，两头太累了，我跟大哥去了县城，家里一大摊子都是您的活。”叶青青还是担心周氏累着，直接减了一头。

    “诶，听你的，那吃了饭就让你大哥去将猪崽抱回来。”周氏一听能养猪便是一天都等不住。

    叶长生索性也不等吃完饭，直接就去了阿秀婶家将猪崽抱了回来，小猪崽绑着脚，有十多斤，大哥直接背篓里背回来的，二百文钱。

    周氏立马就去准备了猪崽的猪食，菜叶子切碎煮熟搅拌米糠，小猪崽吃得倒是欢快，周氏开心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