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疑心生暗鬼。

    孙芙蕖有勾引男人的本钱,肤白腰细,脸又生得极美。

    更何况,她是韩愫命定的所爱之人。

    陆柔良眼神愈凉,越看孙芙蕖越生厌。她只觉得,刚刚自己竟险些相信了她,实在是蠢得可以。

    孙芙蕖定然在相求之时,同韩愫色授魂与,才诱得他陪她共乘,护她还家。

    这二人蔽于车内,若不是遭叶如轻撞破,只怕早已经不清不楚。

    叶如轻辇道驰行,本是作恶,可今时陆柔良倒是要感激他。

    好在天理公道站在她这一边,孙芙蕖这狐媚子,未能在背后算计成她。

    “大司农今早同你们争道,你也觉得该怪在我的头上?”

    陆柔良语带笑意,却是冰冷嘲笑,毫不留情。

    “他搅扰了你与韩相爷的美事,我是不是该替他赔个罪呢?”

    她和她相对而坐,两个人看起来,皆不过十六七的少女。

    可皮囊下,她到底比孙芙蕖少活了一些年头。

    又何况她是天之骄女,一生顺遂志得意满,不似孙芙蕖般累世受尽摧折。

    忍气吞声的事,陆柔良从来不做。

    孙芙蕖见她如此行为,是心浮气躁,冲动之下轻率地表露心迹。

    可陆柔良却觉得,宝剑既然生来光华耀眼,又何必将锋芒敛于鞘内?

    “清者自清,此事上我恐怕多说无益,反倒画蛇添足,惹你疑心愈重。”

    孙芙蕖庆幸陆柔良虽不信她,却好歹直言不讳,肯当面和她对峙。

    这样总是好过她二人各怀心思,互下绊子的。

    与她相比,陆柔良到底更光明磊落一些。这次的确是她做得不对,孙芙蕖暗恨自己行差踏错,害得陆柔良不肯信她。

    她自作主张,对陆柔良藏了私心,根本就不值得陆柔良耐着性子,以好修养来对待她。

    只恐怕下一次,若她再有哪里考虑不周,陆柔良便不会是当面质问,对她恶语相伤这样简单了。

    若非她心怀鬼胎在先,执意独自去见韩愫,事情又怎会恶化至今时地步?

    尽管父命难违,可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罢了。她明明可以再坚定些,继续劝孙坚改变心意,却因为懒得多费力气,便轻易地妥协于现实。

    说什么陆柔良若不同去,她就能令韩愫更厌恶她,就能不破坏陆柔良对她的信任……

    可结果如何呢?

    还不是竹篮打水,她一切的盘算都落了空?

    在面对孙坚时,因她一时偷懒动摇本心,反招致韩愫与她同行,牵出和叶如轻争道一事。

    这大祸既已酿成,覆水难收。

    多出来此番争道波折,她再怎么舌灿莲花,都显然于事无补。

    陆柔良不相信她,是她活该,她深知自己做错。但这些忏悔言辞,她就算现在吐露,也显然为时已晚,苍白无力极了。

    孙芙蕖最厌恶任何借口,哪怕是对她自己,她亦不曾宽仁。

    过则改之胜于一切,与其以空谈一再地搪塞陆柔良,倒不如亡羊补牢,做一些切实之事。

    “你我合作尚不算久,我难取信于你,的确不足为奇。可等到韩愫救出家姐,你总要随我同去,为他挡剑。”

    孙芙蕖恳切地望着陆柔良,郑重出言。

    “口说无凭,但我一举一动你皆看在眼里。彼时我全力助你,你便知晓该不该信任我了。”

    万千谎言,不抵一片诚心。

    她前面说了那么多谎,但此刻真挚言辞,却最令陆柔良动容。

    若欲识人,的确是该观其言,却也察其行的。她来日所行之事,才是重获陆柔良信任的关键。

    略作迟疑,陆柔良缓缓地点了点头。

    孙林雪暂未获救,她此时若自毁盟约,再不肯同孙芙蕖相见,倒的确为时尚早。

    于是二人便就这样各怀着心思,堪堪维系住芦笋小队表面上的平静。

    可她们逆天改命的计划当中,分明从最开始,韩愫介入孙林雪之案的那一刻起,即不受控制地横生枝节。

    叶如轻突兀现身于复道之下,便如同光洁明亮的一面镜子,清晰映照出所有人的丑态。

    韩愫道貌岸然,利欲熏心,却毕竟身在局外,并不左右芦笋小队的未来。

    但孙芙蕖和陆柔良呢?

    本来就心中暗怀鬼胎的孙芙蕖,和精明到过分多疑的陆柔良,在隐有脱缰之势的书内世界当中,又还能同坐着一条贼船,齐心协力到几时呢?

    *

    “还愿?”

    韩愫闲望窗外之景,闻得孙芙蕖同他相邀,不置可否。

    “说是拜谢神佛,其实家姐她最想谢的,还是相爷。只是家姐她被掳走后,没少暗自对佛祖起誓,故而相爷您剿了荣帮,将她救回,她总归要到庙里还一次愿的。”

    孙芙蕖赔着小心,谨慎求请,却只换来韩愫一声轻笑。

    见他仍不言语,她只好硬着头皮再求。

    “正巧初一十五,济慈寺皆有庙会,芙蕖陪着相爷与家姐散一散心,家姐又能够当面同您道谢,何乐而不为呢?”

    济慈寺,既是韩愫代宋皇祈福进香之地,又是孙芙蕖与陆柔良修习了一冬佛法之所。

    韩愫终于侧首,瞧了孙芙蕖一眼,反问起她。

    “听说惠通和尚灵验,你与陆家小姐没少前去拜会,都学了什么经?”

    孙芙蕖顿时哽住,答不出半个字来。

    学经?

    她和陆柔良忙着制定那一整个卷轴的周密计划,反复推敲,宵衣旰食。

    连喝口茶的工夫都恨不得省下,她们哪有空闲真的向惠通学什么经?

    孙芙蕖背后冷汗直冒,万不曾想到韩愫竟会问她这个,一时间根本编不出应对的谎。

    “家父一直视相爷高如灿烂星斗,故也极尊敬与您有婚约之人。”

    她随口夸赞起他,暂作搪塞,暗里则搜肠刮肚,考虑着该回答哪段佛法。

    “芙蕖随陆姐姐去见惠通大师,不过是遵父命,与姐姐她作个伴儿,好生来往,以期对相爷您献忠心罢了。”

    韩愫本就不多的耐心,眼见着即将耗尽,孙芙蕖又已词穷,却仍未能想到半点关于佛法的说辞。

    她是常骗人不假,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既然从不曾吃斋念佛度日,她哪可能成功地唬住韩愫?

    孙芙蕖埋下脸去,暗暗发誓,若有命度此一劫,回头定要抱惠通的佛脚,好好地补学几段经文。

    “至于惠通师父讲的那些经卷,芙蕖只顾着亲近陆姐姐了,心思根本就不在他那儿。想来神佛便本是无稽,芙蕖遂也没记下半个字来。”

    亏她将趋炎附势,说得似这样有理。也难为惠通和尚,收如此不成器的弟子。

    韩愫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专心望向轩窗外的春景。

    孙芙蕖琢磨着她这回答,恐怕是未合韩愫心意,却不知该要如何补救,甚至连额角亦沁出薄薄冷汗。

    怎料半晌,韩愫却终于颔首,复又摇头笑道:“神佛无稽,本相也不信的。”

    时光似转瞬间骤然倒转,回溯至二人邂逅之时。

    孙芙蕖被他强灌下整壶的烟霞酿,开口第一句话,“神佛无稽”四字,便结下了此后累生累世,他与她诅咒般无休止的孽缘。

    而今她一时慌不择路,竟被他再逼出“神佛无稽”之言。若非因命里刻着最惨厉的诅咒,这又会是因为什么?

    孙芙蕖身形稍晃,将指甲悄然掐入掌心,方堪堪稳住心神。

    她知道此时韩愫面上不显,却实则心情正好,毕竟她无意之中,恰道中他的心思。

    那么她必要抓住此番机会,替陆柔良,亦替自己尽力谋划。

    “相爷若还是不肯成全芙蕖,却还请体谅家姐对您的感激之意。莫不如芙蕖亦将陆姐姐请出府来,相爷与她相携玩逛,芙蕖与家姐定不多做打扰。”

    韩愫闻言止了笑意,眸光锐利,冷冷地瞥来孙芙蕖的身上。

    她究竟是为了自家姐姐,还是姓陆的“姐姐”而来,韩愫此时怎可能仍不明白?

    “陆柔良……”

    他沉着嗓,念过她的名字,复垂首,翻转掌心,瞧自己细瘦分明的指节。

    陆柔良那只不自量力的猫儿,自以为生得一副利爪,便妄想同他较个高下。

    韩愫蓦地握紧手掌,笑容诡谲怪异。

    “她不是如何也不肯见我?”

    孙芙蕖愣怔不解,旋即哑口无言。

    韩愫不愧是睚眦必报的斗筲小人!

    去岁隆冬那一丁点的仇怨,他竟是牢记到如今春时。

    那会儿陆柔良用一句“兰台将倾”,将韩愫引到了御史府前,却教他吃闭门羹,并不肯和他相见。

    没想到韩愫这般记仇,至今都还怪罪着陆柔良。

    孙芙蕖只得做和事佬,兼任撮合这二人的红娘。

    “相爷您哪里的话,陆姐姐可是您未过门的妻子。她非但毫无回避您的意思,更是日盼夜盼,险些相思成疾,只求能早日同您相见。”

    韩陆两家结有姻亲,韩愫不可能永远都不见她。既听闻孙芙蕖说,那猫儿相思甚苦,韩愫便也就姑且原谅了她。

    毕竟他身为男儿,宽宏大量,不屑同小女子计较。

    就算报复,他也会当面给她难堪,否则不就白吃了她的闭门羹么?

    “既然她求着见我,那便准她同去。”

    韩愫松口,接下来几人的庙会之行,便就成了。

    孙芙蕖喜上心头,连连道谢,继而盘算起庙会时,韩愫遭人行刺的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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