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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柔良知道自己的疑心病过分严重。

    但唯独面对着孙芙蕖时,她并不打算将自己这毛病治了。

    孙芙蕖心机之深,计谋之广,是绝对值得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长久提防着的。

    的确,起先是她对孙芙蕖的主角身份,主动抱了希望。在为韩愫喂药的事情上,她巴不得孙芙蕖能够发挥效用,助她将希望达成。

    但如今她却又出尔反尔,过河拆桥,暗地里忌惮起孙芙蕖来。

    她自知这样实在太过小人,可她就是见不得孙芙蕖自居女主身份。

    难道孙芙蕖真的因为是书中女主,故才顺利喂下了那碗药么?

    孙芙蕖与韩愫之间,假如存在着不可言说的奇妙姻缘,那么她想要代替孙芙蕖嫁给韩愫,岂不就难如登天了么?

    既已有命定的女主角横亘当中,她与韩愫还怎么终成眷属?

    她瞧着孙芙蕖毫无恶意的漂亮笑容,反倒真真地觉得碍眼。

    若不将此女除掉,她必然无法安心。

    但因为韩愫重病未愈,陆柔良便也暂且忍了。

    她毕竟还要靠孙芙蕖去帮忙,每日里去喂韩愫吃药。

    这事情孙芙蕖做得轻松自如,短短几次,韩愫便有所好转,不再高烧。

    陆柔良越是因韩愫痊愈之快,而觉欣喜,便越是因孙芙蕖有本事喂他吃药,而觉得妒恨郁结。

    这样混乱矛盾的隐秘心思,结束在韩愫终于苏醒之日。

    玄渡、赵深、她与孙芙蕖四人,皆聚于韩愫床前,同大病初愈的韩愫道贺。

    韩愫连日以来,病中恍惚,却是依稀记得,似乎曾饮过一些汤药。

    至于被那人喂药之际,他甚至生出错觉,仿佛久已亡故的娘亲,亦至床前。

    或许,他闻得有人柔声唤他“佩奴”,却也不过是他的梦,而非此间现实。

    那喂他汤药之人,毕竟是位女子。禁区中唯有玄渡知晓他的乳名,但韩愫极确信,玄渡并不会逾矩唤他。

    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人知道“佩奴”二字了呢?

    但韩愫仍是开口问及,是何人曾喂他饮了汤药。

    陆柔良有心令韩愫与孙芙蕖疏远,自是容不得孙芙蕖率先开口,道出韩愫得以服下汤药的真相。

    她抢了白,侧坐到床沿上,哭倒于韩愫怀中。

    “相爷您是不知,这些日子,柔良究竟对您有多担心!柔良喂您吃药,可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如今您总算醒了,柔良便也好不再以泪洗面。”

    陆柔良并未直截了当地给出回答,可这番话不无混淆视听之意,欲要诱使韩愫错以为喂药之人是她。

    赵深与玄渡皆瞧向孙芙蕖。

    虽说陆柔良不该像这样强行邀功,可毕竟她是丞相的准夫人。孙芙蕖与韩愫并无干系,作为外人,不便与陆柔良抢夺韩愫的欢心。

    就算这二女当场争宠,赵深、玄渡皆是没有立场来横加干涉的。

    他们只是静待孙芙蕖这当事者出言表态。

    陆柔良也在悄然地朝孙芙蕖觑来目光。

    她笃定玄渡、赵深皆不会替孙芙蕖说话,那么孙芙蕖的态度,便将会左右她日后留她或是杀她。

    被自己抢去了喂药的功劳,孙芙蕖多少是会觉得委屈。

    可陆柔良仍执意这样试探,想看看她到底是会撕破脸皮地与自己相争,还是打掉牙和血吞地对自己勉强忍让。

    没想到,孙芙蕖竟然极畅意地笑起。

    “陆姐姐为了相爷,只差将眼睛都哭肿了。咱们个个儿都做不到,唯独姐姐她来给您喂药,您才肯尽数喝了。”

    她轻轻地抚掌,赞叹陆柔良与韩愫鹣鲽情深,实乃天作之合。

    正主已表了态,玄渡、赵深便也都点头附和,将孙芙蕖那番喂药功劳,尽数挪移到陆柔良的身上。

    陆柔良既见孙芙蕖真心促成她的美事,从旁撮合她与韩愫,遂不再觉得孙芙蕖极碍眼。

    毕竟孙芙蕖此时节不争不抢,又还甘愿将那番功绩,主动对她拱手让出。

    这样的人,分明是她极得力的帮手,哪里会坏她追求韩愫的计划?

    对于病中之事,韩愫既然昏睡时少有意识,自然无从判别。

    众人的话,既都一致,他遂全未起疑,尽皆听信,错以为陆柔良才是救他之人。

    她偎在他怀里哭得可怜,嘤咛声倒似与他梦中那几句“佩奴”轻唤,隐有重叠。

    韩愫不禁心上生起怜惜。

    他垂首于她耳畔低低称谢。

    陆柔良遂止哭腔,却羞涩得红了脸,绯色晕至耳尖,脆弱却又静美,愈发惹人怜爱。

    平素医舍之内久有往来,韩愫是知晓她极坚强,不会轻易被难事摧折的。

    但他病倒,她为他焦急哀痛,他痊愈后,她真心为他欢喜,他不过一句道谢,她仿佛得了一整个世界。

    陆柔良这般满足又羞怯的模样,韩愫瞧着新鲜,遂目不转睛望她,将她的样子牢牢印刻心底。

    觉察到他在看她,陆柔良饱含情意,抬首与他对望。

    四目相对,韩愫耳畔似复又响起“佩奴”二字,念及她为他喂药的那番恩义,他目光愈是柔和,陆柔良遂愈脉脉含情。

    旁人皆知趣地退了出去。

    孙芙蕖早已将葵托付给刘井汐,故也不急着返回住所,而是与赵深作别之后,动身去寻玄渡。

    玄渡因料到孙芙蕖会来找他,便就尚未走远,只是候在庭院中僻静之处,将孙芙蕖引至他的房内深谈。

    可他到底未猜透孙芙蕖的心思。

    他本以为,她会方一开口,便提及为韩愫喂药之事。

    毕竟方才陆柔良占了她的功劳,可她倒似不恼,又还一心欺瞒相爷,替陆柔良说尽好话。

    既然她欲要对韩愫彻底相瞒,总是该私下来叮嘱他,请他帮陆柔良说谎,莫将真相泄露给韩愫的。

    但孙芙蕖只字未提适才韩愫房中之事。

    玄渡对孙芙蕖不够了解,可孙芙蕖太过懂得玄渡。

    既然适才他陪她们圆了谎,大家口径一致,也就早已经成了同一条船上的人。

    孙芙蕖知晓玄渡极有分寸,不该要讲出的话,不必她画蛇添足地对他提醒,他却定然会闭紧了嘴,绝不向韩愫妄言。

    故而孙芙蕖的心思,并不在劝说玄渡,继续帮她与陆柔良圆谎之上。

    近来因常为韩愫喂药,孙芙蕖不似往世那般,仅从太医口中听闻,而是亲眼目睹他此次病情之重,总算明白他实则死里逃生,遂忆起济慈寺里,惠通曾经的话。

    彼时惠通撞见她与韩愫饮酒,言他二人困苦,故不会对他们劝阻或是揭发。

    孙芙蕖未曾将惠通那“困苦”之言当真。

    惠通既不可能知晓她累生累世饱受煎熬,更不可能是在说韩愫不易。

    她原以为,韩愫既身为对她加害之人,那么便自然无甚可谓“困苦”。

    但今生偏不同于往世,她被陆柔良拉进了这疫区。

    既闻听韩愫幼时孤哀漂泊,眼见他高烧病危命悬一线,孙芙蕖禁不住常回想惠通所言“困苦”,今日里必须要朝玄渡好生问个明白。

    陆柔良在求她喂药之际,曾经诉与她的,仅仅是韩愫恶梦里的场景。

    换言之,书中虽谈及韩愫身世,却只有一个雷火荒庙的雨夜,实在不够详尽。

    关于韩愫年幼时的过往,关于他究竟何等困苦不易,孙芙蕖自知再从陆柔良处探听,亦不会有所获,故而来寻身在相府已久的玄渡。

    如今韩愫病愈,玄渡与她皆得了空闲,她自然迫不及待地寻他相问,只欲求证惠通所言究竟有几分真。

    孙芙蕖不言喂药之谎,却问韩相爷的身世。

    因她急切,倒是全然未意识到,这番探听早已经越了界限,实在没有规矩。

    既身为三公之首,当朝丞相,主子爷他的私事,又哪里是她有资格打听的呢?玄渡却面色极为平淡,毫无责她或是相拒之意。

    他稍稍垂下眼眸,将她想知道的一切,都尽数讲给了她。

    若以本朝选官之制而言,谁人皆无资格世袭丞相之位。韩老相爷故去,韩愫得以承其官秩,实则原因在老相爷的亡子,韩愫之父身上。

    老相爷为国尽忠,死在任上,身为三朝元老,却早已膝下无儿,唯剩韩愫一孙。

    若当初其子未亡,仍在朝堂之上,那么论资排辈,此人必然是继任丞相的不二人选。

    那样一位国之栋梁,文武全才,竟先于老相爷而亡故,难免令人唏嘘。

    可当朝无人敢置喙此事,毕竟是宋皇亏欠了韩家,逼死了老相爷唯一的爱子。

    故而及至韩老相爷故去,丞相之位既空,宋皇实则是迫不得已,拜了韩愫为相。

    于情,他亏欠韩家后人一个相位,于理,老相爷生前早已布下朝堂局势,为韩愫铺垫前路。

    宋皇虽然万般不愿,却仍不得不将韩愫任命为新的丞相。

    孙芙蕖听罢玄渡这番言辞,隐约觉得,宋皇似乎是与韩家有深仇的。

    他既逼死了老相爷的独子,又还本不欲拜韩愫为相。

    韩家莫不是哪里得罪过他,才牵累得韩愫之父,老相爷的儿子命丧宋皇之手?

    孙芙蕖同玄渡道出疑问,却见玄渡摇头。

    “您猜得倒是与事实稍远了些。宋皇他真正在打着的主意,是要当今的韩相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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