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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乔继知道,孙芙蕖并非对韩愫有意。

    这京兆府的四小姐,另有倾心之人。

    既然郎非情笃,妾另有意,那么他们二人间的情|事,乔继并无心推上一把。

    她唯独欲孙芙蕖谢她。

    今她来此,暗地里藏着别样目的。代韩愫来向孙芙蕖卖个恩情,她起初不过是因为想见见她。

    乔继好奇,孙芙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若此女并无长物,赵深缘何竟心悦于她?

    因她到底为赵深所爱,乔继不想要见她遭受苦难,徒令赵深烦忧。

    赵深不过是相府门生罢了,无权无势,又无官身。

    既然而今,他难以对孙芙蕖相护,乔继不介意代他护她,得到她与赵深的感激。

    孙芙蕖是赵深心爱之人,所以乔继帮她,也愿意更亲近她。

    在嫁去云越前,对乔继来说,能够多留在宋境一日,多见见孙芙蕖,也多见见赵深,总归是很好的。

    从乔继上下打点过狱中事起,看守门对孙芙蕖的态度,便就显著地缓和起来。

    他们甚至,准许孙芙蕖的一些亲友,携物来此探望。

    只可惜,孙家到底是无人肯来见孙芙蕖的。

    他们恨不得孙府之内,根本就未曾出生过孙四小姐。

    至于朋友……

    孙芙蕖从前至亲近的朋友,便是陆柔良了。

    如今物是人非,陆柔良又岂会来这儿见她?

    但好在,至少还有赵深,未急着与她撇清关系。他甚至带了她最爱的米糕,来这狱中探望。

    “难为你到了这会儿,也还没忘,我喜欢飘香轩的米糕。”

    孙芙蕖勉强扯出笑容,却因牵动未痊愈的伤口,一时痛极,再难对赵深强颜欢笑。

    她前几日受刑受得狠了,如今元气大伤,身子虚弱得紧,就连同赵深开口说话,都已然气若游丝。

    赵深哪里见得了她这般模样?

    她被陆柔良害得如此之惨,在狱中受刑、等死,就连笑容都极至苍白无力,再不是曾经那明媚映日的盛夏芙蕖。

    倒是陷她于这死局里的陆柔良呢?

    陆柔良今时春风得意,正忙着成为韩愫之妻,相国夫人。

    赵深越心疼孙芙蕖这惨状,便越对陆柔良厌恶憎恨。

    他没办法再忍下去,孙芙蕖他欲救,陆柔良他则欲除。

    但是在这之前,他想要先知道,孙芙蕖对此有怎样的态度。

    “我可以为你做的事情,远不止赠你这笼米糕。既为沁水斋内门生,替相爷出谋划策已久,我自有办法助你逃过一死,但……”

    赵深稍顿,对她说了句看似并不关联的话语。

    “韩愫今已对御史府下聘,不日便将与陆柔良完婚。”

    他前后分别所言,对孙芙蕖来说皆是好事。

    不仅赵深能帮她洗脱冤屈,而狱外的陆柔良,也能代替她嫁给韩愫。

    孙芙蕖这一次,发自内心地对赵深轻声笑起,但他接下来的言辞,却令她止了笑意。

    “你既将死,韩愫才打算娶陆柔良。可若我保你性命,他难保不悔婚,到头来你仍是嫁与他的结局。”

    “那我又该当如何?莫不如先等等,直到陆柔良过门成亲,再劳你帮我脱罪?”

    “孙四你有没有想过,再等下去,或许陆柔良婚期未至,你却已经枉死在这牢中?”

    赵深叹她今夕糊涂失智,更是恨陆柔良将她残害至此。

    “她放冷箭设计害你,死不足惜,你我如何还能再顺她心意,容她得偿所愿,嫁给韩愫为妻?”

    因他句句所言,无不透着风雨欲来的血腥杀气,孙芙蕖急急摇头,连声求他莫伤害陆柔良分毫。

    “别、你千万别杀了她。一定要将她的命留着,让她嫁给韩愫、让她生不如死……”

    孙芙蕖无比清楚,嫁给韩愫的女子,将会背负上何等的悲哀命运。

    这远比被赵深结束性命,更要令陆柔良凄惶惊惧、痛不欲生。

    陆柔良害她含冤濒死,的确歹毒,但她自己却同样并非善类。

    她孙芙蕖从一开始,就不算是什么好人。时至如今,她都还在盘算着,如何推陆柔良入万劫不复之渊。

    赵深并不晓得,相国夫人有着怎样的悲惨夙命。

    他当下只是目睹着孙芙蕖,如何执迷不悟,迫切地对陆柔良以德报怨。

    陆柔良那样害她,可她却仍盼望陆柔良安然无恙。

    此女疯傻到无药可救,赵深痛心疾首,怒其不争。

    但他就是没办法对孙芙蕖之事坐视不管。

    他强压下火气,同她耐心劝诱。

    “我不动陆柔良,对她成婚一事听之任之,你便能彻底地摆脱韩愫了么?待她坐上了相府主母之位,若韩愫欲纳你为妾,你当如何?”

    赵深所言“纳妾”之事,孙芙蕖并未有所考量。

    因她重生累世,韩愫在与她成婚后,从无纳妾之举。

    她同陆柔良所拟计划,始终都只是助陆柔良代替她,嫁给韩愫。至于在计划成功之后,韩愫又将如何,她实在疏忽大意,完全不曾预设。

    赵深更具远见,此话问住了她,使她一时语塞,怔愣难再出言。

    见她如此,赵深再度叹息。

    “你与陆柔良今已结仇,难道来日里还要共侍一夫,去相府的内宅里,和她缠斗余生么?干脆……”

    早在宫宴前夕,孙芙蕖初见苗施而受惊吓之际,赵深曾经思忖,但并未对孙芙蕖脱口的话,如今终还是被他讲了出来。

    “我且娶你如何?”

    孙芙蕖惊诧抬眸,几难置信地定定望他。

    赵深说得其实没错。与其她逃脱此劫,活着离开天牢,却终日担忧被韩愫纳为妾室,倒不如嫁给赵深,从根本上杜绝她再与韩愫、与陆柔良纠缠的可能。

    甚至很久之前,赵深所言便都不曾错过。他几次三番叮嘱她莫再与陆柔良共事,是她不肯听从,故才致使自己落得今朝田地,身陷囹圄,大难临头。

    从道理上而言,她该要答应赵深,将身嫁与。

    可是男婚女嫁,乃为终身大事,若彼此间本也无情,又何谈合卺结发,同衾同椁?

    从前她蒙骗陆柔良说,自己与赵深郎情妾意,但那不过是一句谎言。

    她已然利用了赵深太久,现在难道还要逼他,对她赔上他整个的未来?

    见她迟疑,赵深再劝。

    “你与韩愫之事,存不得侥幸念头。他的心思,难道你今仍不懂?他对你尚有余情,故才托乔继出面护你。你若不嫁给我,终必会落于他手。”

    孙芙蕖原不知乔继替她打点,是为韩愫所托。

    今时赵深将真相告诉给她,略作思索她便想通,自己的确唯有尽早嫁人一途。

    否则,待她被赵深救出牢狱,诚如赵深所言,韩愫将设法占得先机,将她接入相府。

    她唯有嫁给赵深,才能够彻底地摆脱韩愫。

    轻咬住唇,孙芙蕖为难地蹙起眉头。

    “你当知晓,陆柔良错以为你我有情,但实则我并非真的爱你……”

    她与韩愫相同,哪怕真的喜欢上谁,都极难坦诚剖白,主动靠近。

    更何况她对赵深,又根本毫无情意。她实在是不知,自己若嫁给他,该会如何地辜负了他,将怎样彻底误他终生。

    孙芙蕖心中犹豫,一时间难以答应赵深。

    赵深却并不意外她那番言辞,仅是冷冷淡淡,自嘲地轻笑低语。

    “你不爱我,又有何妨?至少我心悦你,见不得你再吃亏受苦,为陆柔良作嫁衣裳。”

    当初御苑秋狝,黄昏草场之上,孙芙蕖险险触及,而赵深终未吐露的话,终在今日里大白于二人之间。

    他喜欢她,这份情明明不该生发于胸臆,却因他一再克制压抑,故深深向下扎根,盘亘肺腑,潜藏心底。

    现在,他对孙芙蕖道出嫁娶提议。实则比起孙芙蕖心中的那番为难,他处境远远更似囿于囹圄。

    孙芙蕖并不懂得,他提出要娶她,将会给颍水南北,宋越二邦,带来多少地覆天翻的麻烦与动乱。

    可这所有,赵深皆愿为她,一力承担下来。

    “孙四,你如今没有余地去选择。要么死在狱里,要么嫁我为妻。这世上只有我能救你,你我成婚,是你面前唯一的生路。”

    赵深背负着孙芙蕖想象不到的代价,下定决心娶她。

    故而他容不得孙芙蕖开口拒绝。

    几乎是带了些威逼胁迫之意,他将她的生死捏在手里,居高临下,待她归顺臣服。

    “此虽权宜之计,非你我两情相悦,可你既然不愿委身韩愫,便唯剩嫁我一途。”

    孙芙蕖久未开口,只是紧紧地咬住下唇。

    她知道无论智计或是眼界,赵深都远胜于她,甚至也许亦远胜过韩愫。

    若非如此,缘何就连韩愫都查不明的案子,赵深却有信心,能帮她洗脱冤屈?

    虽然她今尚身处狱中,可一切皆因为赵深的出现,开始变得明朗起来。

    当下赵深开给她的条件,直观明了,根本无需她斟酌忖度。

    她答应嫁给赵深,他便会救她性命,更会助她从相国夫人的蹇舛命运当中解脱。

    若说他乘人之危,倒也并不尽然。

    孙芙蕖如何不知他实为好意,仅仅是想要帮她罢了?与从前在两仪堂中,春时雨夜,韩愫欲以“免去点检差事”,换她的身子不同。

    赵深是读圣贤书的君子,是光明又心软的菩萨。

    至于她和韩愫,才是蛰伏于阴湿地狱里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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