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前。

    深夜，日光还未眷顾佑川星，整座星球表面一派祥和，多数人都沉浸在梦乡中。

    然而军事学院里的全体学生都破了宵禁，分散在学院内一座隐蔽的废墟楼下。

    几十架无人注意的侦查镜已经在这里蹲守了好几天，其中一架朝着夜幕扫视了一整圈，忽地定格在了某个方向。

    侦查镜后的学生露出了脸，原本圆圆的眼眸此时绷得细长。她神情一变，对着终端侦查图确认再三，低声说：

    “……来了。”

    她身侧一排都站着负责侦查的学生，听到她的话后都紧张起来，七嘴八舌道：

    “依云姐，上方那些机甲上真有护卫军的标识……为什么护卫军要清剿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是因为许校而受牵连了吗？”

    有人试探发问：“我们真的要自卫反抗么，那我们不成叛徒了吗？要不我们还是投降——”

    然而出乎意料，宵依云并没有发作，只是双手抱胸，嘲讽地一点头：“好主意，我不拦你们，正好你们去试试投降能不能保命。”

    “……”

    大多数有脑子的学生沉默下来，对着侦查结果大致扫了一眼，瞬间惊起一身冷汗：

    上方护卫军的机甲数量达到上千台，其中进攻型战舰占了三分之二——就连历史上几次和星际海盗交手的重大战役也不及这个规模。

    有学生目光无神，喃喃道：“见证历史了，今天真得死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宵依云就伸手一拍他脑门，皱眉道：“闭嘴，少说丧气话。”

    她深吸一口气，“咔”地把侦查镜的挡片合上：“115、116和117级非指挥班的人在哪？”

    上百人举起了手。

    “五分钟内把训练场里的武器库搬空——不用考虑机甲，用不上。”

    这命令下得有点奇怪，但作为学院里常年考核第二的风云人物，宵依云关键时刻的威信还算充足，大多数学生没有迟疑地执行了她的指令，转身奔去。

    “指挥班做战前分析，提前部署埋伏点和障碍点，按近身战做预估。”宵依云语速飞快，“特训班机动，交手时和我一起组成先锋队，率先迎战！”

    她思绪急转，顷刻间便安排好了一切，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向控制中心疾步而去。

    “依云姐！”她身后传来同学惊慌而茫然的声音，“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真的能赢吗？那可是联邦正规军……”

    宵依云脚步一顿，忽然回想起三天前，她也曾面色发白地问出相同的问题：

    ——“可是，许校，我们真的能赢吗？”

    .

    三天前，军事学院，主楼最高层校长办公室。

    宵依云敲门进来，抬手敬礼，语气轻快俏皮：“许校，您找我？”

    不同于以前，许郴并未伏在桌前批公文，而是站在落地窗前俯视楼下，闻言让她也站过来往下看，随口问：“你看到了什么？”

    宵依云不知所以，实话道：“呃，云？许校，今天天气不太好，云雾缭绕的，看不出来什么。”

    “是啊，浮云遮望眼——我们的处境也是如此啊。”

    许郴轻叹一口气，视线转向她，低声道：“我恐怕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小宵，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你不是总问小凌去哪里了吗？”

    宵依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连串的真相砸了个头：

    “什么？！您是说凌苋被卷进多年前的政治阴谋里了？您因为和这些事有关，很快也要被联邦通缉了？不是，这——”

    “是的。”许郴沉声说，“不光是我，整个学院可能都会受到牵连……我了解他们的做事风格。所以我需要找一个能担大任的人，在我不在的时候，提前做一些准备和防卫。”

    宵依云心神一震，用力摇头，常驻在圆圆小脸上的笑意没了：“……您想选我？我不行，我各方面能力比小苋差远了，恐怕完不成您托付的任务。”

    许郴只是一笑：“别急，孩子，我是来给你提供选项的，不会强求你选什么。你可以现在就拒绝我，我会另询他人；你也可以再仔细考虑一番，选择带其他同学一起反抗。”

    “你甚至还有第三种选择——向联邦揭露我刚才和你说过的话，在战前就加入另一边，让他们看到你的诚意，说不定能够保命。”

    听到这里，宵依云一个劲地摇头：“……您别羞辱我，我不会选择临阵脱逃。我相信您没有错，相信小苋没有错，如果正规军真的毫无理由地来攻打我们，那错的就是联邦，是发布通缉令的人！”

    许郴欣慰地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没有看走眼。小宵，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比任何人差。我能理解为你选择第二条路了吗？”

    宵依云攥起拳，眼中的挣扎淡去，最终还是点了头。

    临走前，她还是没忍住，问道：“可是，许校，我们真的能赢吗？”

    头发花白的校长依旧站在窗前，没有回头：

    “我从联合学院毕业后，从来不用人工智能来预测战役结果——没有任何一场仗在开始前就能确定赢家。所以，小宵，不到最后一刻，我希望你不要放弃。”

    .

    “……我记住了，许校。”

    终于狂奔到了控制中心，宵依云重重喘了一口气，颤抖的指尖按上操作台，按照许郴预先留好的口令飞快往里输入。

    外面已经响起机甲下降的轰鸣声，宵依云无暇分神，精神绷到极致，用力按下最后一个字符！

    与此同时。

    反叛军战舰屏幕上的画面一闪，西瑟里·赫卡忒的身影霎时消失，通讯投影被强行断开，显然是那边的空间场受到了干扰。

    许郴略微呼出一口气：“还好，小宵做得不错。全体机甲紧急跃迁，按最快速度往回赶！”

    .

    “莫尔将军，进入低空后，我方人机对接口都已断开，下方有人开了干扰器！”“将军，请求指示，是要撤离还是继续进攻？”

    机甲中，莫尔·克修斯一身深灰军装，面色极度不虞：“撤个屁！一群乳臭未干的学生，就算许郴提前准备了一手又怎样？你们这帮废物不敢近身去和小孩作战？”

    亲卫被他骂得脖子一缩：“是，是。全体听我口令，一号军团从东南方近处着陆，无机甲作战，将军事学院的防御系统和全体学生尽快清剿干净！”

    “砰砰砰砰！”

    枪声、炮弹声掀起的热浪传到了学院的每一个角落，偌大的训练场上满是深灰色人影，短短五分钟内，就已经破坏掉了近处的核心装置。

    临时组成先锋队的成员人数不多，实战经验又几乎等同于零，战术上只能采取游击和突袭，十分被动。

    此时，学生们提前布置好的炮弹都已耗尽，枪匣也空了一半。

    局面已然趋近白热化阶段，敌方攻势更猛，派了更多护卫军下来，临时先锋队只能不断往后撤离，尽可能避战。

    ——不能再往后退了。

    再往后退就是控制中心，一旦被攻破，许校长精心预设的干扰装置就会被破坏，敌方就可以完全仗着机甲优势瞬间把这里变成一片焦土！

    全体学生被逼到了近乎绝境的位置，宵依云攥紧手里还剩三颗子弹的枪，破釜沉舟地想：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三年前入学时，她在心理测验考试中见过一道题——“你会为什么而死？”

    选项只有三个：上级命令、人类利益、更大的目标。

    当时的宵依云眉心一竖，直接给三个抽象的选项打了个大大的叉，想了想，自己在后面写了两个词：

    保护亲友、反抗不公。

    还真是一语成谶。

    想到这里，宵依云溅上鲜血的嘴角略微一动，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无声地一招手，带着先锋队果决地从掩体后冲了出去。

    她和同伴一起解决了几个，却被一个难缠的敌人牵制住，打斗间被引到了一个远离先锋小队的旷地，而这里早已蹲伏了近十名护卫军，对准她按下了扳机！

    宵依云瞳孔骤缩，已经倒映出了飞速而来的子弹——

    刹那，她被一把拽开，就地连翻三圈，被直接护进了掩体后，惊险地躲了过去。

    将她拉开的人背影纤瘦，长发随意束着，抬手几枪利落放到对面，带着她突围了出去，语气还是冷冰冰的，听起来却让人很安心：“你忘记上次怎么输给我的了？以少敌多，你还敢深入？”

    宵依云愣愣抬头，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眶忽然湿润了。

    周围战场上忽然多了一群训练有素的陌生士兵——反叛军终于赶到了。

    “……一回来就批评我。”

    宵依云抹了一把脸，重新爬起来，“刚刚是失误，我能做的更好，再来！”

    凌苋却没回答，只是拽着她闪身躲进墙后。

    外面炮声不断，楼上的玻璃被子弹打出窟窿，碎玻璃片几乎贴着她们的鼻尖往下砸。

    宵依云焦急道：“拦我干什么？让我去帮忙——”

    凌苋打断她：“我马上要走了，护卫军的三号军团还在和反叛军在上方交战。我的优势不在地面，但我记得你擅长近身。”

    宵依云呆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会夸人了？等下，可是三年来我近战成绩也不如你啊，我……”

    “告诉你一个秘密。”凌苋轻轻一眨眼，“严格来说，我不是人。”

    宵依云：？

    怎么回事，开口就胡说八道是进系统的后遗症吗？

    时间有限，凌苋简略道：“我被改造过，所以各方面能力才有那么大的提升。”

    宵依云惊了，沉默片刻，才喃喃道：“……那大家以前说的还真没错，你还真不是人，难怪有那么变态的精神力。”

    凌苋微微一笑，没多说，只是拍了一下她的肩，摸出一把粉色袖珍激光枪扔给她：

    “把你的爱枪带来了——所以，你没有不如我，你现在是这里近战能力最强的人，重点关注莫尔·克修斯。他跟着一号军团一起下来了，小心为上。”

    和宵依云交代完毕，凌苋转身进了玄武。

    机甲作战是她的统治区，没有人能抵抗过超S级的精神力，更何况玄武给她提供了极大的施展空间。护卫军视线范围内只要是扫到了玄武冰蓝色的机身，下一秒就会被绝望地一扫而下。

    玄武带队直破敌方阵型，紧锁西瑟里·赫卡忒所在的主舰向下俯冲。

    凌苋面若冰霜，在确认敌方主舰进入攻击范围后，抬手二话不说就开炸，炮弹直照最为脆弱的驾驶舱呼啸而去！

    .

    “轰隆——”

    姜凛扔了手里刚拆下来的机械臂，发力掷在地上，火花四溅的机械臂登时爆炸，滚滚浓烟升起，呛得附近所有人同时捂着嘴咳嗽起来。

    短短十分钟，机械女神塞满炮筒的六只胳膊被他拆得只剩一只。

    “独臂女神”厄倪俄此时面色骇然，用仅存的一只手攥着眼珠往后退：“……你竟然拥有这么非人的力量，你——”

    姜凛缓缓站起身。

    他腹部连中两弹，身上也多处中刀，鲜血不断地往下流，在地上蔓开一片血洼。

    然而他却像感受不到痛一样，面不改色地掀起眼，弥散着血色的眼眸中沾满杀意：

    “我再问最后一遍。迷宫里，是谁往凌苋手腕上刻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