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系统空间中同样一片混乱。

    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作鸟兽状四散，彻底分裂，一派力争冲出围困，另一派则全力阻止，瞬时枪响、怒骂和尖叫声不绝于耳：

    “‘门’已经关了，我们出不去了！”“都怪你们选了离开！把系统惹怒了，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机甲里，唐沉被姜凛掐着脖子按在地上，面色发青，喉咙已经发出了濒死的“咯咯”声，却奋力挤出几个字，癫狂地笑起来：

    “……当然不是……只凭我，当然打不过你……”

    姜凛面色冷到极点，嗤笑一声，正要逼迫他把门打开，眼皮却忽然跳了起来。

    不好的预感没来由地涌上心头，他果断撤手翻身向左一闪！

    几乎是在千分之一秒内。

    他身后，粗大的机械手臂携风“砰”地砸了下来，直径足足有半米的拳头擦着他的残影而过，把机甲的墙都击出了一个大窟窿！

    “不好！——”

    不远处，艾米莉一枪利落解决一个挥刀上来的壮汉，望着周围新出现的单向传送点，皱眉高声喊道：“是迷宫里的怪物！系统把这些人机结合体放出来了，大家小心！！”

    姜凛面色略变，侧头扫到机甲外站着一个几米高的巨型机械怪物，而那张枯槁的脸上竟然没有眼球，一低头，凹陷的眼窝猛然凑近。

    多年前的记忆涌上来，他迅速认出这怪物是迷宫里“格莱埃”三姐妹之一，是攻击性极高、无孔不入的机械改造体，对付起来非常麻烦。

    他刚一动，机械女神就攥着巨大的眼珠精准地怼到他眼前，冷冷地吸了口气，勃然大怒：“是你……我认得你，六年前，就是你骗走了我们的其他眼睛和牙齿！”

    姜凛：……

    好像还真是他第一次进迷宫时干的好事。

    但他真是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被寻仇，捡起重剑：“你就不能升级一下主机，把这件事给忘了？”

    机械女神深感冒犯，半句话都不多说，手掌“喀”地推出炮弹口，喷火的子弹直直冲姜凛发射过去：“做梦！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方才险些被掐死的唐沉终于喘上了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嘶声道：“佩佛瑞多……杀了他！得诺和厄倪俄也一起上，这是我的命令……这是造物主的指令！”

    姜凛没理会他疯疯癫癫的话，一剑扫开一排子弹，专心对付眼前的机械结合体，机甲内部难以施展，他索性纵身跃上机甲顶部。

    然而他刚站上最高点，就看到另外两个机械女神竟然真的听从唐沉的命令，从处于几百米开外调转方向，直冲他挥拳奔来！

    系统冷酷的笑声响彻在广场上：

    “既然1号拒绝了我，那我只能把特权另送他人了。现在看来，灭世神比创生神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蝼蚁能怎么反抗！”

    什么意思？系统选了唐沉做“灭世神”？

    姜凛眉心向下一压，果决放弃和三个铜墙铁皮的机械体进行近身对战，后仰倒翻进机甲内，准备开个机甲作弊。

    然而他的精神力才要对接上接口，无形震荡波一扫，猛地将人机对接断开。

    “想都别想。”机械女神冷笑道，“所有人都别想靠精神力连接机甲，你也只能靠肉.身和我们对决！”

    三个高耸庞大的机械体团团围攻过来，姜凛攥着重剑半跪在地上，喉间已经涌出了血沫，却硬撑着往下一咽，若无其事地掀起眼——

    他如狼的凶悍被全然激发，面色暗得惊人，轻声嘲讽道：

    “不过是研发失败的废品。来啊，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他话音刚落，机械体共享的那只眼球霎时爆出血管，三位机械女神彻底被激怒，一拥而上！

    .

    系统外，反叛者联盟军接连跃迁，已行至中途。

    许郴的消息一发出去就激起了千层浪，许多人当场就打了紧急加密通讯过来，连珠炮一样抛出一堆问题，纷纷要求见凌苋一面，以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许郴一时应接不暇，索性直接拉了个投影会议，让凌苋站在会议室中间，全方位给所有人展示了一遍：

    “是真的，凌璟舟和洛沅的女儿还活着，需要当场做个基因检测对比么？”

    凌苋面无表情，忍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额角青筋略微一跳。

    好在离她最近的一道投影最先颤颤巍巍地出了声，感慨道：“这孩子长得像洛沅，尤其是这双浅色眼睛，一眼就能认出来。”

    长桌对面，穿着军装的另一道投影不赞同地摇头：“不，长得更像璟舟。”

    许郴严肃的面容略微一松，笑道：“小苋，庞元帅和陈所长曾在联合学院任教授，你父母可是他们的得意门生。”

    他一一介绍起了各位“投影”的身份，然而还没等他说完，“投影”们就“呼啦”一下全围过来看凌苋，长叹短嘘起来：

    有的抬手摸摸她的背，笃定这孩子肯定缺点营养，身子薄得过分；还有的拍拍她的肩，说这孩子长得真高，蹿个儿真快，全然不顾她早已过了青春期的事实。

    作为被“长辈亲友观光团”近距离观赏的主角，凌苋全程木着脸跟着许郴喊人，感觉自己回到了五六岁被父母拉着去拜年，一个人都认不出来还要被长辈们逗的时候。

    她一忍再忍，终于制止道：“感谢诸位愿意来帮忙，我——”

    陈所长一摆手，眼里的笑意淡了：“孩子，你不用多说了，小沅死于政治暗杀，这件事不能轻易过去。我们这些老家伙活到这把年纪，退居二线也久了，用处有多大不敢说，但必然全力以赴。”

    庞元帅难得没反驳，“璟舟是我见过最天赋异禀的学生，我只后悔自己没劝住他，眼睁睁看着他加入戍边军……”

    凌苋摇了一下头，轻轻低下眼，似乎是为了掩饰眼中的湿润：“您别自责，这是我父亲自己的决定，我记得他说过，想让佑川平等和自由的空气也飘进边缘星系，让联邦全体公民的生命健康权都得到保障。”

    全体投影的神色都悲伤了下来，四周一时安静得只剩抽纸巾和吸气的声音。

    在场几位和凌苋父母关系最近的亲友更是红了眼，深深地望向这个身形单薄、命运悲惨的孤女，越看越觉得觉得这孩子抿唇忍泪的样子太委屈，直接将对已故学生的怜爱移情到她身上。

    庞元帅当场就把就职时的令牌取出来，吩咐亲卫直接去调动范围内的一切兵力；陈所长连送七批新型机甲还不够，险些顶着科研人士的身份直接杀过来，被周围的人好言劝半天才勉强改变主意。

    然而许郴离凌苋最近，明晃晃看到“引人怜爱的孤女”连眼睛都没红，就连说话时的鼻音大概都是特意挤出来的。

    一一谢过“亲友团”的丰富资助后，凌苋眼都不带眨一下地挂了通讯，立即卸下方才演戏用的可怜伪装，恢复冷淡神情，大步回到驾驶舱。

    许郴望着她的背影失笑，心想这孩子还真是和她父母都不一样，心硬得像石头，说演就演，活脱脱一个佑川培养出来的无情无心的“利己主义者”。

    倒和他有点像了。

    通讯频道里忽然响起声音：“报告，左方出现护卫军侦查队！”“敌方人数不多，已经定位到了踪迹——”

    按时间来看，莫尔派来的先行团的确该到了，因此许郴并不意外，下令道：“全部击落，一个不留。”

    反叛军将士们应声，然而他们的机甲刚加速到一半，才调整好炮口，那批护卫军的数十台机甲对接口已被轰然震开，屏幕上代表敌军机甲的红点瞬间变灰！

    许郴站在主舰驾驶台前，目光微动，和数百名战士一同望向后方“神兽”玄武机甲内的主驾，看到她连眼都没抬，低头抚平了黑手套上的褶皱，气场有种超乎年龄和阅历的沉稳。

    ……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难怪西瑟里·赫卡忒这么看重她。

    下一秒，己方全体机甲的屏幕上弹出一道通讯消息，上面显示发出方未知，但所有人都清楚对面是谁。

    联邦军事法第五十八条：发布通缉令后，一旦确定敌方所在方位，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应当先以通讯进行劝降，若确认无效，方能进行清剿。

    “惺惺作态！”“是啊，装什么，明面上废除死刑，实际上通缉令，‘禁果’，改造实验……一个不落！”“这算哪门子人道主义！”

    战士们义愤填膺，愤懑不平的言论四起，通讯频道里却响起一道冷冷的女声，清晰地压过了一切喧嚣：

    “玄武，接。”

    玄武立即执行她的命令，屏幕一闪，一个熟悉的身影浮现其上——是西瑟里·赫卡忒。

    她那双毫无情绪的深色眼眸依次扫过所有人，瞟到许郴时冷冷一笑，没有露出半分意外的神情，只是在看到凌苋时眯起了眼，寒冰似的目光直刺向她。

    “果然，许郴早就计划好把你送回系统了。”她轻声道，“现在你的一切记忆都恢复了，Ⅰ号，还记得你的创造者么？”

    凌苋面不改色，无声地给玄武一个指令，让它通过通讯解密对面的位置，随后眉心一扬，似笑非笑：“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只记得以前和院长说过一句话——‘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另一端，白衣女人的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如果真是这样，古地球人早就谋杀上帝一千万次了。”

    凌苋能回应她一句已经是撑到了极限，此时全力压着怒火，通过精神力与玄武沟通：“锁定位置了么？”

    同时，许郴手下的技术兵也已经成功破解通讯位置，许郴垂眼扫去，面色略微变了。

    “给你们的时间够久了，还没查到位置吗，诸位？”

    西瑟里·赫卡忒嘴角淡淡一扬，往前走了两步，通讯镜头内露出她所在机甲的舷窗，下方景象极其熟悉：一望无际的训练场、深灰色教学楼和模拟训练所。

    凌苋瞳孔一缩，无须再多观察，就辨认出了她的下方正是位于佑川的军事学院！

    “我不是来劝你们投降的。”西瑟里·赫卡忒平和道，“我是来请你们观战的。”

    “不出半分钟，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上千名学生将因你而枉死，我倒是很好奇，你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