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招斩

    夜,是寂静的,没了喧嚣,适合反刍。

    花满溪回到住处,发现林诗音还没有睡去,正在绣着些什么。自李寻欢走后,诗音姐越发喜欢做女红了。

    昏黄的烛光为她专注的身影平添了几抹温馨,令人眷恋。

    “这么晚了,你不……”花满溪话说到一半,神色倏地一变,鼻尖泛酸。

    她被林诗音抬眸时的温柔所击溃,像乳燕投林似地投入林诗音的怀中。

    她揽着她的腰,将脸埋入她的胸膛,低声地啜泣。林诗音被这突如其来地举动惊得有些无措,但很快的,她的手放下了针线,抚上了花满溪的后脑和背部。

    她有点想笑,因为很久没有看过花满溪这样的失态了。而这一次,她好像又回到了儿时那种熟悉的情状。

    令人怀念。

    林诗音轻轻地环抱着花满溪,等待她聆听自己的心跳,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没有说话,有时候,言语属实是多余的,有陪伴就足以慰藉失意之人了。

    花满溪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诗音姐,你说,当女子有什么好的?”

    林诗音想了片刻,“每当你难过时,你都愿意找我寻求安慰,我也都能安慰到你。而对于那些男子,即便是你哥哥,你都不会如此。”

    暖光下,林诗音温和的神情圣洁得能比拟拉斐尔笔下的《西斯廷圣母》【1】。

    花满溪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慌,她直起身子,反问脱口而出,“那你呢?当你难过的时候呢?”

    林诗音没有回答,只是缱绻地回望着她。

    花满溪快要溺毙在林诗音温柔而醉人的眼波里,她感到深痛而真切的哀伤,因为她的答案是不能。她担不起安慰他人的职责,也不愿随时等着别人来找她寻求安慰,即使那人是林诗音。

    我可真是自私。她评价着自己。

    “姐姐,应当有什么,比我对你更为重要。”她撇过脸去,不敢看林诗音的神色。

    林诗音只是幽幽地叹口气,轻声道:“可是,我只有你和王伯了。”

    花满溪乍闻此句,心中第一时间涌起的,不是怜惜,而是沉重、压抑,甚至窒息。

    像是被勒住咽喉的鸟。

    她也曾被人视作过救命稻草,也曾把别的东西看作救命仙丹。

    可是,就像是被两股力量往相反方向扭动的绳一样,只会越扭越紧,直至再大的力也不能让它转动分毫。

    她们最终,都失败了。

    “姐姐,我是个江湖人。”

    “我总会离开的。”她有些不忍把话说得如此直白。

    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明白的。”林诗音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只是声音有些哑。她垂头哽咽着,“我只是希望,这天来得慢些。”

    花满溪没有许下承诺。她是个江湖人,江湖总是莫测的,世事永远难料。

    “我也希望。”但至少,她可以有美好的期许。

    她用手背拭干眼泪,努力扬起一抹笑,“对了,诗音姐,过年你要和我一起回花家么?”

    林诗音惊愕地抬头。

    两人彼此对视,忍不住都破涕为笑。

    *

    朔月当空,琴声相伴。

    “我是真不懂了,为什么比琴一定要在夜下,扰人清梦。”花满溪百无聊赖地感慨道。

    她是个混子,没点艺术细胞的混子,少有的一点子悟性,和佛道结了缘,留给艺术的就只有空茫的混沌。

    对面船上的无花停下了琴音,以袖抚琴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王姑娘倒没怎么受影响,继续演奏着所思所想的曲目,像是一个尽职的配乐者。

    说来也奇怪,王怜花约这无花和尚月下江上比琴时,对面也没见怎么犹豫就答应了。真到比琴的时候,这和尚死活不肯和他们同舟,宁可自己花重金去重雇一艘小船。

    江湖上都说和尚怕女人,难不成就是这个怕法?

    见着无花不高兴了,花满溪反倒高兴了。她冲无花大师粲然一笑,从耳朵里掏出两团棉花,对着他刻意摇晃。

    无花顿时怒从心起,这是在讽他弹琴如弹棉花。让一个不可语冰的夏虫来听他的演奏,可真是对他最大的折辱。

    可他依旧是风度翩翩的,只是没再继续弹奏下去,他脸上甚至也挂起了笑。

    花满溪啧了下舌,若不是世叔坚持要比完琴,以及……

    “结束了。”王怜花的手停在了弦上。

    余声还在回响,艳丽的刀光已从空中跃下劈向无花。

    花满溪本以为这刀必定见血而归,可无花却以静化动,以虚化实,接连几记风萍掌,诡异漂忽,却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以奇崛见长的刀法。

    他没有中招,软筋散也是有解药的。

    无花抖抖袍子,双手合十,低眉顺目地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花满溪行走江湖的时日不长,虽见过风萍掌的武林秘籍,却未曾见过人使出这个招数。虽有些郁悴他未曾中招,却也因见着真人版的风萍掌,颇有些见猎心喜。

    “再来!”花满溪浮在水上,弯刀破开水面,继续劈向无花。

    无花也没忍着,一时间少林神拳,弹指神通,风萍掌等一系列武功错落交替,惹得人是眼花缭乱。

    只是一寸长一寸强。花满溪的武功虽差了无花些许,可凭借着卓越的轻功以及兵器的优势,还是和无花堪堪打了个平手。

    现在的情景好生奇怪。运着轻功浮在水面上的花满溪浑身上下清清爽爽的,可船只上的无花和尚却浑身湿透。

    “假和尚,再来么?”花满溪计算着,这些附着在他身上的水滴,也该帮她把生死符打入了无花的体内了。也是时候,该发作了。

    这些日子,她也没闲着。生死符需要液体作为媒介,可没说将内力附着在液体之前,不能使用其他的物体媒介。这个武功有些像她小时候电视剧里大侠们摘叶飞花伤人的手段。

    重点都是在内力的精细控制上,至于使用什么媒介反而是不重要的事。

    她眼见着无花的手部不受控制地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抽搐起来,冷笑浮上嘴角。

    刀光,又是刀光。

    只是这次的刀光不再艳丽,属于花满溪,而是来自无花的,如一涵秋水,碧绿森寒,刺人肌骨【2】。

    长刀锋藏,一出刃却寒气逼人。

    短兵相接,锋芒毕绽,比起轻盈诡谲来,两者的刀法不相上下。只是一力降十会,花满溪最终还是落入下风,略逊一筹。

    长刀既劲且快。花满溪见抵挡不住,又逃避不了,心下有些懊恼,却也做出了决断。

    “世叔!”

    王怜花及时出手,挡住了无花的深黑长刀。

    无花没有出声,他早已收势逃窜而去。疼痛在啃食着他的躯体,迎风一刀斩,是他的放手一搏,也是他的虚晃一招,端看对面是否接得住。

    只可惜,他不了解花满溪的轻功之高,没人能快得过她。

    他最后还是被逮住了。

    “倭刀、迎风一刀斩,你是倭人。天枫十四郎是你的父亲。”王怜花飘然走近,以一种近乎确定的语气说道。

    无花瞳孔微缩,刹那间因疼痛而低垂的头转向王怜花,掷去一个仇恨中混着讶异的眼神。若不是此时他头顶的虚汗还在冒着,嘴唇泛白颤抖着,恐怕他也要挣脱着给王怜花也来上一刀。

    他止不住地抽着气,即使如此,依旧断断续续地冷笑。

    “果真是了。”王怜花长叹了一口气,忆及往事,有些感怀。

    只是一声来自无花的痛呼打断了王怜花忆峥嵘岁月的时光,他不得不挑眼给无花分去一瞥。

    “你也太不讲究了。”这一瞥可不得了,惊得王怜花是直跃九尺之远,谴责更是脱口而出。

    只因花满溪踩爆了无花身为男子的立身之本。血/肉飞溅,若不是王怜花躲得快,他身上也免不得沾上些许。

    有血滴溅到花满溪冷漠的俏脸上,她抬起袖子,嫌恶地擦抹掉。

    “那又怎样?”花满溪反问道,“我有无数双鞋子,无数件衣服,却只有一把刀,一双手。”

    王怜花哑然,转念一想后,陡然失笑,“你这话,倒是有理。”

    “只是你怎么还给他上金疮药?我做这药可不是让你给他人用的。”

    “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我说怎么用就怎么用。”花满溪一点也不怵他,照常斗嘴,“走吧,找个破庙让他自生自灭去。”

    “让他拜的佛祖来审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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