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私奉献不是她的风格。
早在周尧先前提出来时，她便已经想好了。
她不提，不过是还没见到那少年，不把了脉，和小云朵商议好治疗方案，她并没把握，提了也是无用，可如今看来，她至少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治愈，现在说清楚，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倒不知道你是信任我的本事，还是不相信我了。”
周尧失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吩咐的口吻和他说话。
偏偏自己好像并不生气。
估计是愧疚吧。
周尧挠了挠鼻子，默默想着。
不光是留她一人独住此处，有碍声誉的问题。
还有她之前的话。
她说，如果治不好小叶子，请他善待她的三个丫鬟。
只提这三个丫鬟，只字不提她自己，因为她知道，如果治不好小叶子，自己不会让她活着离开吧。
“我相信将军的本事，我的计划，你定然可以做得到。
我也相信将军的人品，如此费尽周折，也要治好那孩子，说明将军重情义。
既然如此，必定不会过河拆桥。”
王熙凤轻笑，还有句话没说。
就算他真的过河拆桥，自己也不是任人揉捏的主。到时候，她凭着一手医术，和空间外挂，自保是足够了。
只要他别丧心病狂地拿平儿她们开刀，她自问不会束手就擒，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她不能全身而退，总能拽着他同归于尽吧，当她空间小阁楼那越来越多的架子上，那些个五颜六色的小药瓶子都是摆设么？
“哈哈哈哈……”
周尧朗声大笑，只觉得这个女人当真有趣。
不怕他的女子本来就少，他从军中归来，更是只见过怕自己甚至厌恶自己这张脸的，如此一个明里暗里威胁自己的，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他看不透她，却很肯定，这个女子，不怕自己。
不是无知无畏，更不是她说的那样，相信自己的人品。
而是她笃定，自己伤不了她。
一字之差，可不会伤她，和伤不了她，这其中却是千差万别。
“将军笑什么？”
王熙凤斜眼看他。
她刚刚才说了自己的计划，无非也就是想让他在世子府和裕亲王府都婉拒了亲事之后，上门去找王子腾，暗示求娶自己，好让王家帮自己和离。
等和离之后，他大可以再找个理由，放弃这门婚事。
反正和离之前走不了什么正经的下聘程序，一切只是口头约定。
既然口说无凭，周尧寻机毁约，王家也只能自认倒霉，必定不会把这么丢人的事传出去，自然也不会舔着脸找周尧履行婚约。
事情虽然听着复杂，可周尧前后并没什么损失，只不过招点王家不满，可他本就是军中发家，除了新帝的看重，并没任何根基。
想要不被新帝猜忌，他本就不能接受王子腾这样的世家招揽，迟早也要得罪这些世家贵族的。
里外里怎么盘算，他都没有什么实际损失，所以王熙凤才会有信心提出这个计划。
“大姑娘果然聪明，倒说不好你究竟是顺势而为，还是趁火打劫了。
只是我在想，到时小叶子怕是已经痊愈，若是我届时反悔，或是有了旁的打算，当真想要成亲，你待如何？”
周尧笑问她。
这个女人太过淡定了，仿佛一切都在她计算之中。他一时间有些恶趣味的想法，不知道她如果惊慌失措起来，是个什么样的呢？
“成亲？将军已有心上人了？”
王熙凤吃了一惊，继而了然，
“是了，将军气度非凡，又身负皇恩，如此英雄豪杰般的人物，怎会无人欣赏？是我的错。对不住了。”
还好还好，这么早说清楚了，不然她不是要成了半个小三了？要是再迟一点，等到那姑娘发现了，找上门来，她岂不是要尴尬死？
“姑娘误会了。”
周尧脸色僵硬，实在没想到这女人能想到这上头。
却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人对自己的评价会这么高。
不过，身负皇恩就算了，可“气度非凡”“英雄豪杰”这八个字，真的能用在自己身上？
“怎么？”王熙凤转头看着他。
“我说的成亲，是指……是指……”
是指，我和姑娘你。
周尧吞吞吐吐，对上她这样清澈的眼睛，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错的哪里是她，分明是自己啊。
这样的大事，他怎么能用来逗弄调侃。
不说太过趁人之危，且还是在对方已经救过小叶子一次，眼下又被自己半强迫着要再救人一次的时候。
“姑娘的提议，我并无不可，必定尽全力相助。难得姑娘如此信赖周某，周某只要不死，命也可以给姑娘，更何况只是上门走两趟，担个虚名罢了。”
周尧说着，只想着赶紧转移话题，
“只是方才周某又想起一事来，有些分心，说的话就有些词不达意，还请姑娘别放在心上。周某粗野军士一个，哪里有什么心上人，姑娘不必担心。”
“当真？”王熙凤还是有些不信。
周尧这样的人，什么大事没经过，怎么可能真的因为想到什么事就神思不属到说错话？
别是真的有什么心上人了，又不好拒绝自己，才这样左右摇摆的。
“当真。姑娘既然信任周某，周某也就不隐瞒了。我对姑娘还有一猜测，有心想求个真相，又怕冒犯，所以左思右想，矛盾不已。”
周尧咬咬牙，直接问出了方才就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
“上次你师父救治小叶子时，姑娘也在。甚至，姑娘也帮着照料过那孩子。是吗？”
王熙凤心头巨震，没有立刻否认，只是不答反问：
“将军怎么忽然这么说？”
她女扮男装的事应该没暴露，不然周尧不会说是自己师父，可是，为什么又这么怀疑她？
“果然如此。如此，姑娘本就是那孩子的救命恩人了。”
周尧吃惊，继而了然，对王熙凤起身又行一大礼，
“姑娘妙手仁心，胸襟广阔，周某惭愧，请受周尧一拜。”
“周将军客气了，机缘巧合，我也是刚好在，不能不帮忙而已。”
王熙凤含糊道，也没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笑道，
“只是不知道我哪里露馅了？我方才也看了那孩子，身上并没写我名字啊？”
“姑娘说笑了，不过，我倒的确是方才猜到的。”
周尧失笑，看她并没有挟恩以报的意思，心下更是感慨，说话也更不再隐瞒，
“姑娘自己或许没意识到，不过方才姑娘看到小叶子的皮肤时，你面上丝毫不见吃惊，所以我就猜到了，姑娘之前见过小叶子，至少见过见过他这样的状况。”
哦，是说她给这倒霉孩子只祛除了半边身子的伤疤的事了。
好吧，当时她也只是里，临时起意，谁叫那孩子差点没气死她，所以她也难得恶作剧了一把，给他留下点纪念。
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暴露了。
“救他是我师父医者之心，并无他意，你不用太过放在心上。
至于别的……”
想到他那半边白净得比女孩还无暇的皮肤，王熙凤略略有些尴尬，
“我有一药膏，涂上之后，任何刀疤伤痕都可以祛除，平时做着玩的，所以当时手上不多。这几天我会抽空再做一罐出来。”
周尧忍笑，拱手道谢，两人都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周将军脸上的伤疤，没有想过要祛除吗？我这药膏也可以试试。”
王熙凤又问。
战场上要凶狠一点是不错，尤其是他本来五官清秀，皮肤状态也挺好，如果没这道疤，恐怕镇不住敌人，要压住手下也有点困难。
可是如今他回了京，而且听说前天才又立了一功，新升了一级，如今是正经的从一品大将军了。
要再回军中，恐怕是难了，别说没有升职空间，估计皇帝也不一定放心。
既然要在京城混，成家立业是肯定的了。
可看他方才自嘲的笑意，应该之前不少姑娘都怕他。
王熙凤想着，反正他只会做自己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之后肯定还是想成亲的。
既然这样，那不如帮他一把，给他也顺便做一罐祛疤膏好了。
“不必。”周尧摸了摸自己眼角，神色有些感慨。
王熙凤听他声音有些不对，下意识回头，忙又收回目光，笑道：
“是我失言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别说如今将军算不得丑陋，即便是，那也不过皮囊而已。
人本就不该只以此来评价，将军又是行伍之人，自然不介意这些。倒是我，想的太肤浅了，将军莫要介意。”
“姑娘好意，我怎么会不懂？只是这伤疤，是我欠一个人的。”
周尧沉声道。
此事他并不想隐瞒眼前的女子，可若真要开口述说，尚未开口，已觉心头千斤重，话没出口，竟是已经哽住了。
“将军既不想说，便不用说了。”王熙凤也不是那种追究别人隐私的人，随口道，
“说来，我之前只顾着开药方了，也没想过别的。这孩子，是叫小叶子？
小叶子本来身体底子就不好，虽然之前调养过，可这次失血太多，又耗损元气，该多补补。
不知道将军身家如何，我有些补血补气的药膳方子，只是所需颇费，将军总不能让我贴银子？”
“这个自然不会。”
周尧轻笑，知道她是在刻意转换话题，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轻松了些，
“要什么，你只管说，明早下山进城，我一齐买了来。”
“什么都可以？”王熙凤玩笑看他，
“将军如此夸口，不怕我开些奇珍异草的，叫你为难？或者干脆狮子大开口，借机满足我自己口腹之欲？”
“女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多少人一掷千金也难求一见，我巴结还来不及，若真有什么大姑娘看得上的，不论吃得玩的用的，只要这世上有的，大姑娘尽管说来。”
大约也是小叶子救治有望，周尧此刻心情很好，也笑道。
“看来之前是我小看将军了，你身家的确不菲。不过将军不知道财不外露吗？
我虽暂居清虚观，却绝不是什么不求名利的世外高人，你这样说，我倒还真有点想趁火打劫了。”
王熙凤挑眉，还要再打趣他几句，眼角余光却瞥见先前下山抓药的那兵士回来了，两人忙都住了口，一起朝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