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林沐换了个地方坐着休息。
不得不感慨，乌丸莲耶这个房子真是不错。
几人之前喝茶和吃饭的地方是建在房前的一个单侧顶四面通透的加州阳光房，它的右手边是一个标准的泳池，它的前方是一大片草坪和培植花卉，现在林沐就坐在草坪一侧的石桌前，看着对面几十米之外正在聊天的乌丸莲耶、汤浅梨和琴酒三人。
“前辈。”井川突然出声。
林沐回神，看向旁边的井川美沙子。
她们坐在这里已经有一会了，但是一直没开口说话。
“前辈，之前的事情真是抱歉了。”井川低着头，眼睛盯着石桌上的阴刻花纹。
井川美沙子自知，她与林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算不上愉快。
特别是当她察觉到林沐的身体状态好了不少之后，心里更是发怵。
“嗯。”林沐淡淡应了一声，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捏着桌边兔子玩偶的耳朵。
井川美沙子在人前似乎总是低着头。
说起第一印象，林沐觉得她有些怯生生的。
后来，在制药厂的几次相处中，林沐能感觉到井川对她的几分忌惮，即使她都趴在地上起不来了，井川每次见她依旧会谨慎地保持安全距离。
此刻，倒是两人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离得这么近。
“现在需要多久，三分钟？”林沐问。
井川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几秒才道：“四五分钟吧。”
她当然知道林沐是在问她现在切割灵魂碎片需要的时间。
她只是讶异于林沐能用如此淡漠，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的语气提及自己的挫败和苦痛。
林沐“哦”了一声，手指捏着兔耳的两层布料相互摩擦：“你学东西倒是挺快，前后也就一个月吧？”
林沐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井川美沙子咂摸了半天，觉得林沐似乎是在真心夸奖她，于是惊讶地抬头看了林沐一眼，道：“算快吗？”
林沐点点头：“你拿自己试过吗？”
“试过。”井川实话实说，“但是没成功。”
“对自己下不了手吗？”
“不是。我的灵魂宝石做不到。”
听到这个结论，林沐瞥她一眼。
井川美沙子身上是真有几分“科学狂人”的气质，汤浅梨倒算是知人善任。
“做不到啊……”林沐又揪了揪兔子的耳朵。
她猜测，这种现象大概率是因为魔法天赋。
当时发现自己的灵魂宝石不仅可以切成碎片，还可以再次融合时，她也大吃一惊。
可是她现在还没想明白魔法天赋为什么会带来这种特性。
或许要等她想起当时许了什么愿才会知道。
许愿啊……
等等。
林沐看向自己手里的兔子，脑海里突然又蹦出一点记忆。
“丘比……”林沐突然低声嘀咕一句。
“什么？”
林沐把手中的兔子面向井川美沙子，问道：“你看它眼熟吗？”
井川不明其意，摇了摇头：“是什么卡通形象吗？我不太清楚。”
是啊，在这个世界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东西。
脑中那个白色毛茸茸、她曾经以为是师父的身影忽然清晰了不少，林沐再次看向手中的兔子，低声道：“多亏了你，我好像想起点不得了的事情。”
井川更是不解，正要问，林沐却突然换了话题：“井川，你是不是没怎么经历过实战？魔法的控制速度和力度都差点意思。”
“是，我几乎没去过结界，汤浅会长说我只需要专心研究魔法在制药上的应用就可以了。”
林沐点点头，把兔子放在一边，正经和井川聊起天来：“倒也没错，但是多练练魔法的控制，对你没坏处，至少在关键时候可以保护自己。你知道他们让你过来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可以看住你，确保你不做小动作。”井川抬起脑袋，额前的齐刘海晃了晃。
“是嘛……你还真自信。”林沐撑着下巴，一脸笑意地看着井川，“汤浅梨应该告诉过你，她第一次见我时，我就已经是魔法少女了吧？”
“是。”
“你知道她第一次见我，是多少年前吗？”
“二十年前。”
“所以……”林沐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什么？”
“你最好选对阵营哦！”林沐耷拉着眼皮，戏谑地笑。
“林前辈，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能发挥出你原本的实力了，况且除了我，这周围还有很多魔法少女。”井川说到‘今时不同往日’时蜷了蜷自己的手指，仿佛并不自信。
“你们为什么要听汤浅梨的？魔法少女之间，不必如此互相残杀吧？”
井川认真地看着林沐：“林前辈，或许你这种人体会不到，但是魔法少女也遵循‘弱肉强食’的规则，汤浅会长可以让我们活下来，最大程度地保证所有魔法少女都活下来。”
“她怎么保证？她连魔法少女都不是，你为什么觉得她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她可以保证，并且已经做到了。”井川美沙子掷地有声，“林前辈，你难道没注意到吗？这些年的魔法少女死亡率已经近乎为0了。”
弱肉强食。
像在原始森林一样，魔法少女想要活下来，就需要掠夺结界中为数不多的悲叹魔方。
汤浅梨的出现让魔法少女之间存在了秩序，一些不必要的争抢可以避免，这些年魔法少女的数量一直在增长，但是资源始终是有限的，如果分配不公，也会导致这个组织出现内部矛盾，终究有个别魔法少女会因此牺牲。
汤浅梨的管理手段这么高明的吗？
还是她已经放弃了一些底层弱小的魔法少女，但是却隐瞒了下来。
“这个数据是从哪里拿到的？”林沐问。
“数据库里。”
“可是前一阵子，明明有几个魔法少女在结界中丧生了。”
“那是意外，原本……”井川突然顿住。
“意外？什么意思？”
井川美沙子重新低下头，不再开口了。
林沐没有逼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口袋里是不是装了我的灵魂碎片？”
“没有。”
嘴里说着没有，可是身体却明显地往后缩了缩。
“给我。”林沐摊开手掌。
井川望了望不远处的三人，眼神躲躲闪闪。
“我自己的灵魂碎片，我能感应到。”林沐看着井川警惕的样子，笑了笑，“你明知道，就算加上你口袋里的那一片，我的魔法强度也达不到以前的百分之一，但是你好像一直很怕我。”
“因为前辈你很厉害。”
“是，我知道。”林沐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但是，你应该不知道我们之间真正差距吧？要不要感受一下？”
话音未落，井川根本没看清林沐的动作，一根银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将井川口袋里的那个装着灵魂碎片的安瓿瓶缠住勾出，当井川反应过来时，口袋里的安瓿瓶已经悬停在她的眼前，还故意冲她晃了晃。
看着那根在她眼前张牙舞爪的银丝以及林沐调笑的眼神，井川的瞳孔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现在知道了吗？你反应太慢了，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素养。你要是想活下来，就应该多修炼自己，而不是和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做交易。”林沐把灵魂碎片握在掌心，“这份见面礼我就收下了，谢谢。”
井川美沙子低着头，双手攥着拳，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
不光是因为她感受到了碾压级别的实力差距，更是因为林沐居高临下的讽刺：“像您这样从一开始就拥有超高天赋的人，从来不需要担心生存，你根本就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在结界中苦苦挣扎的……”
“你挣扎过吗？”林沐打断井川的话，表情冷了几分，但语气依旧是没什么情绪，“我挣扎过，所以你还没资格跟我说这种话。”
井川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林沐的对手，但是她忍受不了林沐这种无情绪的对话。
这是一种藐视。
不论是现在，还是当时关在制药厂奄奄一息的林沐，她一直都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除了琴酒，她似乎从没有用正眼看过别人。
井川抬起头，盯着林沐的眼睛：“林沐，你太倨傲了，所以你才会输在Gin手里。”
井川以为林沐会生气，可是两人对视片刻，林沐却再次语气平缓道：“你们不会再有那样的机会了。井川，你可以再考虑一下你的立场。”
林沐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三个人：“我对你，可没有对他那么有耐心。”
井川顺着林沐的视线看向琴酒：“他不会喜欢你的，他的野心不会放在你的身上。”
林沐轻笑一声，收回视线：“你是这样想的？我是无所谓，倒是你，别陷得太深了，魔法少女，最忌心中有执念了。”
“你……”井川美沙子再次瞳孔震动，“我没有……”
“我什么也没说。”林沐只看她一眼，就又别开了视线，“想好了吗？”
“我讨厌你。”井川美沙子直言，“我不会帮你的。”
“行吧。”林沐抬手，银丝抽出，井川的一双手瞬间被切断掉落在地，“下次见我，记得把灵魂宝石藏好，我的手很快。”
井川没什么感觉，好像只是手腕上掉了一片落叶，但是双腕喷涌而出的血液却怎么也止不住。
“会长……”井川瘫倒在地，叫了声。
林沐起身，几步走到对面的茶室，对汤浅梨道：“会长，井川受伤了，我不会疗伤，您看要不要派人去给她看看？”
乌丸莲耶看向灯光下的草坪。
“不好意思，大人，我没教过徒弟，下手没轻没重的。”林沐故作乖顺地跪坐在乌丸莲耶身边，用一双黑亮的鹿眼看向他，“没关系的吧？”
乌丸莲耶眼眸一动，垂眼看向凑过来的林沐，她眼下沾了一滴殷红的鲜血，仿佛泪痣一样，给原本清纯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妖冶。
“大人，要不要派人……”汤浅梨站起身。
乌丸莲耶已经看清了井川的情况，只摆摆手让汤浅梨去处理，然后伸出指尖摁在林沐眼下的那滴鲜血上，让红色在她的眼尾晕开。
林沐听到乌丸莲耶对着她柔声道：“林沐，井川的伤口恢复得很快，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林沐勾起唇角。
她就知道这老不死地喜欢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