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枝雪年纪小，五官还未长开，在学院时长发束起，刻意打扮后看上去就是一个长得漂亮些的小郎君。
现在换回了女子的装扮，细长的眉像是用墨水勾画而成，一双雾蒙蒙的杏眼看得人心口软乎乎的。
戎秋看着她有些愣神。
她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在学院的时候，就没人怀疑呢？
她刚刚说想他。
心里的郁气总算随着这句话散去了些。
算她有良心。
可见那陶青在她心里的分量也不过如此，她心里喜欢的，平常想着念着的，还是他。
他心里得意，面上却不显，姚枝雪心里不上不下的，“你如果不喜欢陶青，我日后离他远些就是。”
戎秋更加满意。
瞧瞧，他就说那陶青根本和他没法比吧。
外面小厮的声音响起，“李公子。”
李蕴然问道：“世子可在？”
小厮支支吾吾，“在是在……”
李蕴然没想太多，直接推开门，看清房间里的情形后一愣。
这时他身后的小厮才把后半句话续上，“不过里面还有位姑娘。”
“……”
戎秋虽然经常约他来一品楼，可却从来没喊过什么姑娘。
或者说，戎秋身边根本就没什么姑娘。
可现在戎秋一身的酒气，那姑娘被他按在怀里，见他看过去，还侧过身子，把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戎秋有些尴尬。
李蕴然一来把他酒都吓醒了。
“你几日不来，就是在这里做这种事？”
后三个字音被李蕴然咬得很重，带着十足的不理解。
戎秋：“……”
什么叫“这种事”？
他明明没做什么，但莫名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你瞎说什么！”
姚枝雪戴好面纱，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戎秋放开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让韩值带你离开。”
姚枝雪不敢多说，生怕被李蕴然认出，低着头快步往外走。
行至门口时，李蕴然打量她几眼，才侧过身为她让路。
珠帘纱幕落下，玉珠碰撞的声音轻响，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终于被隔开，姚枝雪这才松了口气。
韩值抱着刀守在不远处，对她行礼道：“属下送姑娘离开。”
包厢内。
戎秋右手抚上额角，声音带着疲惫，“找我有事？”
李蕴然道：“是赵夫子托我找你，他近日忙着去江陵的事，脱不开身。”
“江陵？好端端的怎么要去江陵。”
“是学院交流，不止赵夫子，我也会去。”他被满屋的酒气熏的直皱眉，“最后的名单还未确定，不过我看赵夫子的意思，你的那位小姚同学大概在他的名单上。”
学院交流每年都会有一次，由夫子带着学生去其他各地的学府进行学术交流，今年正好轮到赵夫子。
戎秋脸色微微一变。
这种学院交流都是夫子带着喜欢的学生去，那赵老头有多满意姚枝雪，他最清楚了。
当然，这种事最后也要问学生的意见。
那姚枝雪会去吗？
她肯定想去。
单是一个甲班她就已经十分想进了，这种机会她肯定不想错过。
戎秋拽着他往外走，“我和你一起回学院。”
他力气大，李蕴然被他拽了个踉跄，“你慢着些。”
没人敢挡他戎秋的路，淮北王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书院。
赵夫子正在挑选要去江陵带的书，一摞摞的铺满一地。
戎秋一边抬腿跨过，一边喊他，“赵老头！”
赵夫子从书后抬起头瞪他一眼，“没大没小，终于舍得来书院了？”
他在地上蹲坐许久，一起身腿还有些发嘛，戎秋立马搀住他。
“我听蕴然说您要去江陵？”
赵夫子坐在椅子上，戎秋赶紧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
“不错，是学院交流的事，蕴然和你说了？”
“那您都准备带谁去？”声音里带着点急切。
赵夫子捋捋胡子，一个个说道：“蕴然、陶青、安维均那小子也带上，还有小姚。”
戎秋：“……”
为什么又有陶青？！
这下说什么他都要跟去。
赵夫子道：“此番我一去怎么也要花费几个月，你留在京中，莫要生事。”
戎秋无语：“……您找我就是让我不要生事？”
他揉捏的力度刚刚好，赵夫子呷了口茶，“总之我已经安排好，你若是惹了什么祸，我肯定一封信送去淮北，让你爹好好教育教育你。”
戎秋：“……”
真以为他会怕啊？
“您既然这么不放心我，那让我跟着一起去不就好了？”他讨好道。
闻言，赵夫子扭过头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去？”
未几，赵夫子又摇摇头，“不成。”
戎秋没想到赵夫子会拒绝，当即不乐意道：“怎么不成？”
适时陶青敲门进来，看见戎秋与李蕴然也在室内，身形顿了一下。
“夫子，这是您要找的书。”
赵夫子摆了下手，“放在右边的桌子上就行。”
放好后，陶青行礼准备离开。
“等一下，”赵夫子喊住他，“去把小姚和维均一起喊来。”
“是。”
赵夫子这才看向戎秋，“我还不知道你？最能惹是生非，你先说说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去。”
戎秋掷地有声道：“自然是为了学习。”
“……那你还是留在书院吧，己字堂的课够你学了。”赵夫子一听就知道他在放屁，懒得再理会他。
戎秋嘿嘿笑了几声，“您就让我跟着去吧，我在这燕京也就蕴然这么一个真心朋友，您把他带走了，我留在这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话听上去还有几分可信。
看破不说破的李蕴然：“……”
他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对我的情谊竟这般深厚。”
戎秋被他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情谊，肉麻死了。
赵夫子沉吟片刻，叹口气道：“此事并非儿戏，你们的一言一行更是代表着学院的颜面，你行事向来不羁，现在身上还一股酒味，去了肯定又要生事。”
戎秋立刻说道：“我保证乖乖听您的话。”
听他这么说，赵夫子又觉得有点不对。
戎秋和李蕴然关系好是不错，但李蕴然有那么大面子吗？能让他乖乖听话？
戎秋开始卖惨，“我大哥自小跟着我爹上战场，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去过，只有我被留在燕京，现在我也想出去见识见识，您就带上我吧。”
这一招可谓百试百灵，果然，赵夫子开始动摇。
戎秋自懂事起就养在他身边，若是就这么把他一个人留在燕京，他还真有一点不放心。
他道：“你离京并非小事，还需陛下同意才行。”
戎秋一听就知道他答应了，“老头，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他一激动，下手就没个轻重，赵夫子被他捏得龇牙咧嘴。
“你轻点！你自己说的，保证乖乖听我的话，若是做不到，休怪我把你赶回来。”
“那当然。”戎秋一口应下，“我这就去觐见陛下！”
说着又匆匆离开。
赵夫子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孩子，风风火火的。”
戎秋正好撞上赶来的姚枝雪，他把她拉到一边，将学院交流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你只告诉我，你想不想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就这么注视着她。
……他不生气了？
“怎么不说话？”
她回过神，“想……”
但学院交流要去好几个月，她要怎么和哥哥说？
戎秋一笑，“我就知道你想去，不必担心，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都交给我。”
进了书房内，果然如戎秋所说，赵夫子问他们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江陵。
“你们当中，除去陶青，都是富家子弟，所学的东西也都是来自于书上，盛景也好，民生也罢，纸上得来终觉浅。此番游历，对你们日后的学习定是大有益处。”
最先出声的人反倒是陶青，他行礼道：“夫子，不是我不愿意去，只是……”
他手上根本没有足够的银钱，勉强够温饱而已。
赵夫子明白他的顾虑，“陶青啊，银子的事你放心，学院最近新得了一笔钱，你情况特殊，此次你的花费就由学院出了。”
陶青微怔。
“夫子大恩大德，学生、学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赵夫子拍拍他的肩，“傻孩子，你好好学习才不算浪费我的一片苦心。”
他们师生情深，安维均挠了挠头。
他上次小考的进步太大，把他爹高兴得又给学院捐了一笔钱。
这么说，陶青该感谢的人应该是他……
“咳，夫子，您是不是喊错人了啊，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吗？”
安维均左右看看。
陶青，李蕴然，还有小姚。
哪一个学习不比他厉害啊？
他何德何能啊。
难道说金钱的力量就这么大？
赵夫子板起脸教训他，“莫要妄自菲薄，此次小考里，你的进步是最大的，我们都看在眼里，有好几位夫子都提议我带上你一起。”
“啊？真的吗？”安维均笑得咧开了嘴，“这么说我不是靠砸钱才有的这次机会？”
四舍五入，他现在就是和李蕴然他们一个水平！
赵夫子：“……”
他最后将目光放在姚枝雪身上，“小姚，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这孩子总是安安静静的，话也不多。
姚枝雪想到之前戎秋说的话。
“夫子，只有我们几位学生去吗？”
“戎秋也会同去，不过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姚枝雪听后笑了一下，“那我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