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钦南紧绷着一张脸，心里烧着一团连他也分不清由来的火，强忍着将人带回家后才道：“你为何又与那戎秋混在一起？”
姚枝雪这次却没有再顺着他，而是仰起脸，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她上前一步，“我不在乎外面传言如何，我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我就是喜欢与他在一起，不仅如此，我还要嫁给他……”
“够了！”
姚枝雪看着他抬起的右手，“怎么，哥哥是要打我吗？”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打过她，她也从来没用过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几乎说不出话，胸膛剧烈起伏着。
姚枝雪不顾他惨白如纸的脸色，近乎残忍地直接道：“哥哥，我总是要离开家的，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关着我。”
说完，她转身离开，只留姚钦南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耳边一直回荡着她的话。
的确，他不可能一辈子关着她。
一天是她哥哥，就一辈子都是她哥哥。
……也只能是她哥哥。
这天过后，守在姚枝雪院子外的人全都被撤走了。
姚枝雪对此没什么表示，兄妹两人至少看上去还算风平浪静。
戎秋的信也终于送到了她的手里，依旧是难看得自成一派的字，歪歪扭扭却能看出他已经努力想写好。
信上说他父兄提前回京，他要做些准备，近日怕是没有时间来找她，末尾还画了一张哭脸。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她去找他就是，不过她才与姚钦南吵过一架，至少现在她还不想把关系变得太僵，所以即使他不再关着她，她也没再出门。
她坐在窗边又将信看了一遍。
他的父兄提前回京，这么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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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秋这边忙的脚不沾地，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虽然他与他爹是相看两相厌，但婚姻一事，他还是希望能够得到家人的支持。
最近他表现良好，赵老头也没告他的状，他爹总不至于一见他就生气。
戎秋想得很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回京的人里没有淮北王。
五年一次的回京述职，五年才能有一次的相见机会……
他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难道都不值得他回来看一眼吗？
戎秋试着为他找借口，也许是边关形势有变？
可他收到的密信中并未提到。
他想不明白，问了几个一同回京的副将，那副将支支吾吾，最后才说许是小公子才出生不久，王爷一时抽不开身，所以才未回京。
戎秋愣愣的，松开抓着他领口的手，“你说什么？什么小公子？”
副将一看他神色就明白他并不知道此事，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叫苦不迭。
“就是戎冀小公子嘛，上个月才刚满月……”
副将一看他神色不对，连忙找个借口溜了。
戎秋还站在那，他抬头看了眼太阳，头一跳一跳地发疼，“韩值，这事你知道么？”
韩值站在他身后，“殿下……”
他逼问道：“我问你你知道吗？”
“……王爷说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特意告诉您。”
“不是什么大事……”他喃喃重复一遍，又笑出声，“那你说他这次为什么不回京？”
韩值忍不住上前，“殿下……”
戎秋抬手止住他，笑声越来越大，“好，这是好事啊，你也该早点告诉我才对，好让我高兴高兴。”
等笑够了，他回身上马，结果脚下没踩稳，打了个趔趄，韩值连忙扶住他。
戎秋甩开他的手，上马后两腿一夹，径直回了王府。
戎奕出宫之后直接回了王府，五年未回，王府可以说是焕然一新，由着人领到主院，正看见韩值守在门前。
“大公子。”
戎奕“嗯”了一声，“小秋在里面？”
韩值道：“殿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
戎奕叹口气，“你先出去吧，我来劝他。”
一推开门，满屋的酒味扑面而来，随后一个酒坛子砸碎在他脚底。
“我说了别来烦我！都滚！”
戎奕轻轻踢开碎片，几步绕到他身边，“小秋，连我也不见？”
戎秋放下酒坛子，面前的人影晃来晃去，他用力闭了下眼，人影重叠，他这才看清戎奕的面容。
与他有四分像，身形高大，比他要黑一些，额角还有一个寸长的疤痕。
“大哥？”他下意识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戎奕扶着他的肩，将他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看了个遍，连声说了几遍“好”，“长高了，身板也结实了，看着总算有点男人样了。”
上一次回燕京的时候戎秋才十一岁，生得唇红齿白，扔进女孩堆里都找不出哪个是他。
戎奕狠狠抱了他一下，他肩甲还没来得及卸，这一下差点没把戎秋磕昏过去。
戎奕捏了几下他的手臂，“还是要多练练。”
戎秋：“……”
他侧身挣开他，“大哥没事就早点回去歇着吧。”
戎奕看他副别扭的样子就想笑。
打小就这样，真是一点没变。
他踢了下凳子，三两下解开甲胄，随手扔在一旁的架子上。
“自己喝有什么意思？大哥陪你。”
他直接倒在碗里，先是嘬了一口，咂咂嘴，“这酒不错，够香，但是不够烈。”
随后一口将碗里剩下的喝了个干净。
戎秋见状给也自己倒了一碗，“你要是不爱喝就别喝，没人逼你。”
戎奕笑了一下，“怎么和你哥说话呢。”
戎秋头也不抬，“你不是我哥，你弟弟在西北才出生两个月。”
“……冀儿的事你都知道了？”戎奕按住他喝酒的手，“他是我弟弟，你也是我弟弟。”
戎秋抬头看他一眼，声音听着有一丝颤抖。
“不一样。”
他与戎奕是同父异母。
戎秋低着头，吸了下鼻子，再抬头时眼眶通红。
“哥，爹为什么要生下我？难道仅仅是为了要留个孩子在燕京吗？所以我生下来就注定要被抛弃？既然我的出生一开始就不被期待，那为什么要生下我？！”
“小秋，你冷静些……”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从没指望过他，可是五年了，五年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舍得分给我吗？”
他难道一点都不想见一见他吗？
那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他新得了个儿子，现在一定陪在儿子身边吧？
戎秋知道，他爹再也不会回燕京了，他在西北那边重新有了家。
从始至终，被困在燕京的王府里的人，只有他。
“戎冀……”戎秋忽然问，“是希冀的冀吗？”
“……是。”
他点头，“好名字。”
希冀、期盼。
戎奕忍不住道：“小秋，你要明白，不论我与冀儿如何，淮北王的世子只会是你。”
“是呀！”戎秋这次又笑出声，“毕竟他要留个世子在京，所以只能是我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戎奕有些懊悔，“小秋，父王心里是很惦念你的。”
戎秋笑得更大声，“大哥你知道吗？我现在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府里的画也早就被我扔了，我知道他讨厌我，要不是为了生我，我娘也不会死，可难道我愿意来这个世上吗？出生就背了一条人命，这是我想要的吗？”
他喝了不少酒，醉意上涌，心里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不论我做什么他都不满意，他连和我说句话都吝啬得很……大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生过一场重病，快要死的时候他来看过我，那个眼神我现在都记得，他好像是在说，你怎么还活着……”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知道他做什么都没用。
淮北王，他的亲生父亲，从一开始就恨他入骨。
对面的戎奕眉头蹙起，“小秋，是不是你记错了？父王他其实是念着你的，若不然他又怎会总是写信问你？”
“好！大哥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戎秋笑道：“你说他念着我，可是那么多封信，他有几封是写给我的呢？那都是写给赵老头的。”
戎奕不解，“可写给赵夫子，上面不也说的全都是你吗？”
戎秋道：“不错，可那些信都是写给皇上看的，这样才能显得出他对我的在意，大哥你也不想想，淮北王怎么能留一个自己最讨厌的儿子在京中为质呢，那岂不是毫无意义吗？所以他才会写信给赵老头，至少让大家看上去他是那么在乎我这个儿子。”
“……”
戎奕听到这些甚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戎秋又开始笑，“怎么，连大哥你也被他骗了吗？”
戎奕迟疑片刻，还是摇头，“我不信。”
戎秋静下来，沉默地看着他。
“不信？”他面上有些茫然，像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一样无助，“我也不信……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恨自己孩子的爹呢？可是大哥，这么多年，你有听父亲提起过我一句吗？我写给他的信，你有见他拆开看过吗？”
戎奕想反驳他，可仔细回想，淮北王的确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戎秋，至于戎秋逢年过节送来的家信，他也只是皱眉接过后放在了一边，从没见他拆开看过。
戎秋自言自语道：“让他喜欢我难如登天，让他更讨厌我却轻而易举，他送来的那些信里，只有骂我的那几句是真心实意的……这些我明明都知道。”
可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对他有期待。
为什么……还是会很难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