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王大人行礼后，向李贡熙提议：“陛下，京城安定，百废待兴。陛下的终身大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李贡熙闭了眼，轻轻揉太阳穴。
王大人接着说：“陛下，臣知道，您对凌逸禾有情。可是，他是我朝骁将，怎么能做皇夫？他手握兵权，这，这实在不像话啊！”
李贡熙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也正因为此，她才一直搁置着。
“陛下，现在有些顽固，已经被陛下根除了。可是还有一部分臣子们，仍然持观望的态度。所以陛下最好的选择，还是迎娶陈阁老的儿子，陈向文。”
“而且....”
“而且什么？”
王大人咽了口唾沫，“而且礼部尚书桂大人的女儿，桂白曼中意凌逸禾很久了。礼部尚书的意思，希望臣能来探探口风，陛下是否能赐婚？”
李贡熙记起来了，李长柳生辰的宴会上，有个怯怯的小姑娘跑来问李贡熙，问凌逸禾是否活着。
“可是，现在满京城不都应该知道朕与凌将军的关系了吗？桂大人，他也知晓？”
王大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斟酌着回答：“是，桂大人自然知晓。只是桂白曼中意凌逸禾许久，缠了桂大人许久。桂大人经过深思熟虑，也并不介意此事。”
“陛下，桂家百年世家，在京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若是拉拢了桂大人，陛下也可高枕无忧。还望陛下能深思。”
李贡熙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王大人这个办法拆散了他们俩，给他俩们一人许了一个对象，还能稳固政权。
看起来很好，成就了两队眷侣。
李贡熙有些犹豫。
她毕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身上肩负着太重的责任。
*
傍晚。
李贡熙和凌逸禾一起用餐。
凌逸禾神情有些淡漠，冷着脸给李贡熙布菜，不多言。
李贡熙扫眼看去，一眼认出这是凌逸禾做的饭菜。
她小口小口吃着。
“女君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李贡熙抬眼望去，凌逸禾眉目锋利，直直逼视她，威圧感十足。
他身上有太过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在生气。
他们两人相处，彼此都会忘记他们之间巨大的身份差异。以至于凌逸禾永远敢拿出这副上位者的气势和李贡熙吵架。
李贡熙也很少在他面前摆架子。
李贡熙放下碗筷，心平气和和他商量：“这件事我还在考虑。”
“考虑？”凌逸禾直接气笑了：“这件事还需要考虑？”
他猛地站起来，将茶盏重重摔碎在地，怒吼：“你就永远不考虑我的感受？你让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你纳皇夫，而我另娶她妻？”
你怎么能忍心？
李贡熙平静仰视她。
其实，她今日本想问他，想问他是否愿意放弃兵权当皇夫。
可是现在，好像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他实在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又怎么愿意放弃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呢？
不得不承认，她内在是一个有些凉薄之人。
狠了狠心，她轻声反问：“不然呢？”
不然呢？
是啊，不然呢？
凌逸禾嗤笑一声，点了点下颌，眼梢下垂，一副毫不在意的淡淡神情。
实际上他的右手手指紧握，静脉血管突起，指尖用力到泛白。
有点委屈，有点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会放弃我？
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永远坚定站在你身旁？
我要的很简单，只是希望能呆在你身旁，哪怕是利用我都认了。
可是你却要将我推的更远。
*
凌逸禾唇角慢慢露出笑容，笑得实在温柔也实在无奈。
发红的眸子蒙上一层薄薄的光，眼前模糊一瞬，一滴眼泪顺势滚落。
他恶狠狠擦去。
吸了吸鼻子，轻扯嘴角，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贡熙默默注视着他，喉咙发涩，一颗心何尝不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可怜巴巴的小狗，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无措。
凌逸禾很少有无措的时候。
他总是一脸骄傲地告诉李贡熙，任何时候他都会带她冲出绝境的。
可是现在，他的的确确无可奈何。
他永远拿她没办法。
凌逸禾绷紧下颌，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一步，两步，三步。
他耳尖立起，希望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没有出声挽留。
凌逸禾喉咙越发紧，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失控的情绪。
他爱上了一个薄情的女人。
甚至都不愿意哄哄他。
明明他，那么好哄......
李贡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整个人突然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吸气。
也终于控制不住，小声抽泣。
*
晚上的时候，安兰传来消息，说凌逸禾同意了。
李贡熙听到消息，怔愣半晌，露出一个苦笑。
是了，就应该是这样的。
礼部尚书的女儿桂白曼，看起来单纯善良，他们日后在一起，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安稳又幸福。
而自己.....
自己是否幸福不重要。
毕竟，高处不胜寒，世事古难全。
英子蹦蹦跳跳来找李贡熙。
李贡熙连忙收拾好破碎的情绪。
“咦，你哭啦？”英子仔细盯着李贡熙的脸。
李贡熙胡诌：“这几日总是梦到李长柳向我索命，一时害怕，没忍住。”
英子轻轻抚摸李贡熙的脊背，给予安慰：“别怕，今晚我陪你睡吧。”
李贡熙苦笑着点头。
“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安兰说你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直接睡在宫外。最近都很忙，我倒是忘了关心关心你了。不过灰灰跟着你，我也安心。”
英子小麦色脸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潮，哼哧哼哧说不出话来。
李贡熙探究看向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不对劲，你有情况哦”。
英子脸颊更红，吞吞吐吐说：“哎呀，就是，最近带着灰灰去京郊山上捕猎了。嗯，就是这样。”
“那你脸红什么？”李贡熙不信，又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端起茶杯轻啄一口。
英子呵呵地笑：“没有啊，没有脸红，你看错了。”说完，可拿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
李贡熙挑挑眉，“我听邓修竹说，你最近和杨万亭走的很近？”
“噗——”英子将茶水吐出，呛住，咳个不停。
李贡熙连忙放下茶杯，拍她的脊背。
“谁让他说的！我！”英子缓过来，连忙嚷嚷：“啊啊啊，那个大嘴巴！”
“只说你最近老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你急什么？”
“我、我、我没急啊。呵呵.....”
李贡熙不信。
英子神色闪躲，“好吧，我说。”
“先开始，他主张什么女子不可以掌权，还说了好多过分的话。我很生气，我就想帮你教训他。我就带着灰灰去收拾他！”
“结果，他说什么文人为气节赴死，侠肝义胆，还可以在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一点儿都不害怕灰灰，灰灰扑咬他，他额头大汗淋漓，硬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当时我就觉得他很不一样。”
“后来发现，他学识好丰富哦，随便一说，就是一句诗句。”
英子红着脸，整个人都是浸泡在爱情的喜悦中，“他说我和别的女子不一样，他说......他说我勇敢、大方、有义气.....”
“他说我打猎的本领一等一，下次要和我一起。”
“他还说，他见众生皆草木，唯我是青山。”
“总之，就是说我很特别。”
李贡熙露出为她开心的笑容，审视着英子这副娇怯的模样，笑着轻轻拍着英子的手，“傻子，在情人眼里，对方都是很特别的。不过，这样也很好。”
“哎呀哎呀，不说这个了。”英子神色正了正，眨眼小心翼翼问：“我听说，你和凌逸禾闹别扭了？”
李贡熙叹气：“何止是闹别扭。”
英子也叹气：“唉，你们那些事我也不懂。不过喜子啊，你真愿意眼睁睁看着凌逸禾娶别人为妻，你们一辈子不能在一起吗？”
“你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啊。”
是啊，她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只是，拥有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必定也要承受最高等级的压力。
李贡熙低下头，整颗心脏就像是被人紧紧揪着，喘不过气来。
英子抱住李贡熙，“好了好了，不想了。”
“哎呀，都怪我。我就不该多嘴。”
李贡熙紧紧抱着英子，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收拾情绪。
*
李贡熙就这么下了旨。
凌逸禾已经出宫，准备婚嫁事宜。
宫中也是一片热闹，处处都在安排装点，像是笼罩在喜庆的氛围之中。
唯有李贡熙，每日浸泡在御书房，仿佛并不关心。
陈阁老倒是来找过李贡熙一次。
重掌内阁，且新令下达，陈阁老有事可做，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他来找李贡熙，是为了李贡熙迎娶陈向文一事。
“犬子实在资质平庸，若为皇夫，外貌才能皆不足够，还请陛下深思。”
李贡熙扶陈阁老起来，淡笑着说：“这都不重要，朕并不在乎。”
陈阁老叹气：“臣明白陛下是为了拉拢人心，此举也的确可行。只是臣.....”
李贡熙挑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只是，臣也看出了陛下和凌将军两情相悦。但是凌将军做皇夫，也的确不合适。陛下，您......”
“朕很好。”李贡熙径直打断，微笑着说：“朕已经想清楚了。”
陈阁老也不好多说，又和李贡熙禀告了一些事情，才出了宫。
陈阁老离开，李贡熙的指尖蜷缩，捏的发白。
是啊，他们真的，就这样天各一方了吗？
胸闷郁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