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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尸之旅

    卫纨有生以来,从未有如此奇异的体验。

    人活着,还得为自己收尸。此时若是有人陪同,自是比独自面对好些。

    可这陪着自己的,却是眼前这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全身上下没一丝温度,令她本就不平的心境更加惴惴。

    这人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她的故人。

    虽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但直觉告诉卫纨,此人应与沈家被害无关。

    沈家本也只是平民百姓,来洛京也才将将一年,就算有人要她死,还不至于派这么一位出面。

    “将军找我,是为了探讨哪一桩案?”卫纨试探着问。

    赵渊淡淡道:“巧了,就是沈家这一桩。”

    “为何?”

    “不如卫姑娘说说,今日一早为何会出现在沈家?”

    卫纨难掩诧异,抬头看了看赵渊。他难道派人盯着沈家不成?这样问,是在怀疑她?

    他和沈家到底什么关系?是真的关心火灾,还是另有所图?

    卫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反问道:“将军刚说的,与沈吉相识。不知是何时?”

    停了半晌,赵渊才道:“幼时。”

    幼时?看来是自小认识。卫纨脑中思索着儿时玩伴,一面之缘的有之,深入交往的也有之,还能念着她的,交情应当不浅。而其中的男子……

    卫纨晃了晃头,扫清脑中的迷雾,从久远的回忆中扒拉出那么一位。

    他曾是沈家在岭南的邻居,却极是特殊,若不是沈吉七岁时爬树翻墙,不小心掉进对方院子,还当真无法相识。

    那家人也不知何时而来,静得很。平日里大门紧闭,不知日子是如何过的。那天,沈吉巧合掉入对方院墙后,偶遇一少年,将她拖至假山后,做了个“嘘”的手势。

    沈吉就这样认识了小木头。

    后来她就常常翻院墙,悄悄陪他聊天玩耍,与他讲自己随父亲走访的见闻。小木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缠着她多讲一些。

    日子久了,她发现小木头只有一位貌美的母亲,没有父亲,并且,这院中其实住着不少人,却似在掩藏踪迹,只用极低的声音交流。

    面对沈吉的疑问,小木头解释说,是因被仇人追杀,故而不与外人交往,让她千万保守秘密。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翻开。眼前的人,会是他么?

    日子过去了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音容笑貌。可气质却不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记忆里,小木头是个乐观开朗,又有些胆小的少年。而面前这位,没有一丝一毫他的影子。

    卫纨又问:“幼时,如何认识的?”

    赵渊抚了抚袍角上的褶皱,“知晓这事的,都是死人。卫姑娘当真要听?”

    那声音淡淡,讲的却是要人命的事情。说是问她,其实是不容置疑的回绝。

    若他真是小木头,这话倒也不过分。卫纨记得,和小木头熟悉后,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三年。

    沈吉十岁那年,小木头全家被仇人发现,尽数屠戮,只他一个人幸存。那画面太过触目惊心,令她一生难忘。

    后来,纵是沈吉一家细心照顾,小木头还是不见了。也许是被那些人寻到带走了,凶多吉少。

    沈吉哭了好些天,默默写了封信给他,在后院埋了,再没提起过。

    如今自己全家被灭,她才终是彻底理解小木头当年的心境。而那一年,他才十一岁。

    经历了那样的事,若是还活着,长大后,或许真的脱胎换骨。

    卫纨再一次没有作答,只一双眼睛逡巡着赵渊,似是想在他身上找出些小木头的影子。父亲说过,排除一切不相干的因素,再匪夷所思的真相,亦是真相。

    眼前这人,兴许真是小木头。但信息有限,仍不能就此断定,还需徐徐思之。

    可她不能问,亦不能对赵渊直言。且不说她答应过小木头,他的事绝不对外人提起,就观自己如今的荒唐处境,说了,这人也未必会信,反过来,还会变本加厉地怀疑她。

    “卫姑娘还未回答,今日为何出现在沈家?”

    赵渊再次问道。声音仍是低沉平稳,却透着丝丝不耐。

    “是心内有鬼,不想说。还是怕所言之事荒唐,不敢说?”

    卫纨觉得,那“不敢说”三字,比之今日那堂上的震响醒木,更使人心颤。她深吸口气,背靠着马车内壁,稳住了出口的气息。

    “将军可知,那沈家是做何营生?”

    赵渊瞥了眼卫纨,淡淡道:“为人刀笔,写状书。”

    卢峥坐在车外,听着内里的对话,不禁心下称奇。世子平日里可并非有问便答,也未必有这许多耐心。今日这卫纨问了,他便答。她避重就轻,他也未恼。

    卢峥原本想着,这卫纨,不过小丫头而已,虽刁蛮之名在外,随便吓一吓,也就什么都招了。今日一见,却觉得沉稳,竟能和世子你来我往,淡定如斯。

    卢峥心里不禁燃起一股敬意来。

    只听卫纨又到:“正是。那将军觉得,小女今日堂上之言如何?”

    赵渊似笑非笑,道:“有理有据,有条不紊。”

    卢峥扶额:能让世子夸上两句的,除了这当今圣上,便是当朝名将。要不就是那将死之人,表面夸赞,实则讽刺,三言两语要了人命。

    可刚刚这话,听着却哪种都不属于。

    车内的卫纨,显然不知自己今日是何等荣幸,只娓娓道来:“小女自小顽劣,吃了许多亏才明白,字句交错间可断人性命,比之千军万马,更伤人于无形,”卫纨拂了拂车帘,观了观行程,“偶然得知沈家善于铺状纸,辨事理,便有意结交沈姑娘。沈吉于我,亦师亦友,小女今日所言,亦是从她处学得。”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让人挑不出错处。

    赵渊眸光微动,像是信了几分,幽幽道:“我原以为,这世上唯有我……却未想到,她还有如此重情义的朋友。”

    马车此时停了,停在一处密林外,天色已大暗。

    “既是友人,那就随我前去,送她一程。”赵渊敛起袍角,径自下了车。

    卫纨快步跟上,随他进了密林。顺着月光,隐隐约约行至一处密道,道旁皆有守卫,将他们迎入洞中。

    洞里竟别有洞天,直直延伸着一条拱形隧道,两侧是精致简约的一则则墓室,尽头处隐约可见一处宽阔的堂室,内里阶梯状列着一层层灵牌。

    这是……群体墓室?

    卫纨猜测,眼前人莫不是,已经将自己和家人的尸体安葬在此?

    春日的天气,傍晚依旧出奇的冷,密道内更是寒意彻骨。赵渊没有再出声,身旁也并未有人在意这寒冷。

    卫纨只得仔细跟着,心道这样也好,冷意确是符合当前的心境。她起初只以为自己会被安置在隧道两旁某一处墓室,可谁知却被赵渊领着,一路来到了尽头的内堂。

    她这才仔细端详堂中灵牌,密密麻麻足有几百,殿中燃着长明灯。牌上字迹依稀可辨,卫纨扫了几眼,这灵牌均怪得很,只有人名,却未有生前职位身份。

    眸光扫过,在正中靠下的位置,沈吉的名字赫然在列,而沈家父母,则列于其上一阶,弟弟沈祥在右边一侧,与沈吉同列。

    这古怪模样,似是将沈家,入了他人族中?

    卫纨观来,这墓中灵牌,姓氏均为“李”姓或“穆”姓。在沈吉的灵牌左侧,就有一李姓灵牌,上面赫然写着:“李渊之灵”,两灵牌置于正中,像是要凑成一对。其上侧还有一位,写着:“母穆华婉之灵”。

    “这是……?”卫纨强压着心中无措,却难掩声音颤动。

    其他人此时已退了出去,殿内唯有赵渊和卫纨两人。赵渊望着面前,对卫纨道:“赵某已命人将沈家安葬,卫姑娘既来了,就上柱香吧。”

    上香是要上的,却不能不明不白。

    卫纨道:“小女谢将军怜惜沈家之情。可依礼,非亲眷之人,不适宜葬于一处。免扰了泉下之人安息。不知将军为何如此安置?”

    话中有不安,有惧怕,亦有责怪。

    沈家生前问心无愧,死后也不愿为人打扰,何故与人合葬?

    “李渊又是何人?如此摆放,确是不妥!” 卫纨略带怒意的问询道。

    赵渊面上不以为意,语气却是不善,“姑娘若是觉得,凭外面几位卫家军就能保你平安,未免太过天真,”他迈步向前,伸手轻拭着沈吉的灵牌,“你说自己师承沈吉,她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该问的,要学会闭口么?”

    殿内无风,烛火摇曳如同鬼火。

    卫纨也算死过一次的人了,对于死亡,并不十足畏惧,可沈家冤情未平,她不能就此了结生命。

    灵台上的火光似是在召唤她前去。

    她行至灵牌前,为自己和家人上了香,又低头郑重地叩拜,心中默念:爹,娘,弟弟,路上平安,沈吉定会为你们报仇,你们泉下有知,莫要过于牵挂。

    事毕,卫纨站起身,仍道:“将军不说,我却不得不问。这话并非为我自己,而是为沈吉而问!”语气放缓,又道:“沈家虽是普通民户,却为人清正,死后也理应得到妥善安置。小女想着,是否可将灵位和尸身挪开,另辟一处摆放,更为妥当?”

    赵渊低头看向指间,冷冷道:“与这李氏江山同葬,算不算妥善安置?”

    卫纨大骇,脑中轰然炸开:是了,这李氏,正是当朝国姓,而这穆氏……则是前朝时与靖昌交好的烟穆国的国姓。据听说,当年穆氏公主和亲当今皇帝,却因两国邦交破裂,不明不白送了性命。

    “这沈家……为何要与李氏和穆氏合葬?”

    卫纨不自觉问出了声,心中更为惶恐,不知不觉抚上颈间那颗石头,漆黑如墨,被她体温捂得温热。

    那石头一露,赵渊一改颓然,猛地近到她身前,扬手便扯了过去。

    卫纨大吼:“你这是作甚!”

    赵渊瞳孔映着烛火,如幽灵一般,“这石头……你从何处得来?”

    “是沈吉送于我的。将军这是为何?!”

    卫纨边说边上前去抢,可又怎会抢得过,反被那人擒住,一只手死死捏上她的脖颈,厉声道:“若是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了结了你,放在这里同她作伴,免得她泉下孤单。”

    那人力道极大,卫纨险些背过气去。这将死不死,最是磨人。

    卫纨钳住那人手腕,使出全力,也对抗不得。

    濒死之际,卫纨瞳孔微散,恍然间却莞尔一笑,眼角淌下泪来。滚烫的泪珠落入那人指间。

    “死便死了,不过是魂归那尘外仙境……有甚……可怕。可我若死了……这沈家的不白之冤,却再,难见于天下……”

    “尘外仙境”四字一出,脖颈上的力道倏地松了,卫纨大喘,勉强维持在平衡。

    却听那人道:“看来,你确是沈吉故人。”

    原来车上一叙,他并未信卫纨半分。只是自己一人寂寞,不如找个人一同祭奠,再随意陪葬罢了。

    卫纨心中一片寒凉。

    是了,知晓这许多秘密,还能活着出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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