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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重重

    宣帝已过不惑之年,虽年轻时生了场重病,被严震钻了空子,平乱后,身体却逐渐大好,在位二十余载,许是安逸的日子过得久了,如今坐于朝堂之上,竟也愈加气宇轩昂,龙颜焕发。

    可众臣皆知,这一切不过是表象。

    宣帝善猜忌,喜怒不形于色,但内心往往早已历经万般盘算。

    平日里,若是做事得力,宣帝表面夸赞封赏,可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是事情办得不妥,他虽少有厉声训斥,却总在谈笑须臾之间令人颜面扫地,彰显帝王之威。

    做得好,做得差,皆是不妥。唯有行事毫无锋芒,让宣帝无忌惮之心,才是最妥。说好听点,是制衡,说难听点,便是嫉贤妒能。若非他如此,当年又怎会被严震的伪装和吹捧之言蛊惑,差点丢了江山。

    卫如恒隐隐觉得,今日这大殿上,蒙着一层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今早在家中时,被卫老夫人呵斥,来上朝后,又感觉气氛实在不妥,十分后悔自己出门没看黄历,不知道今个是否诸事不宜。

    降谕平身后,宣帝面上无波,一双眼却如捕猎的狼眸一般扫视着群臣,语出惊人:“齐王昨夜,遇刺身亡。”

    不说何地、如何死的,也不说因何而死,只说遇刺。

    齐王一事尚且隐秘,除了齐家自己,和昨夜涉案的郑家、赵家,其他人仍是一头雾水。

    宣帝观察着众臣此时的神色:像卫如恒这般只知皮毛的,自是面露惊愕,其他人等,恍惚四顾的有之,漠然低头的有之,惶恐不安的,亦有之。

    齐王之罪,自不在他一家,当朝为官的,有不少人参与其中。将殿下众臣之反应一一收录入眼,宣帝心中有了些了然,向后靠在龙椅上,目光低垂,似在沉思。

    沉吟了好一会,他复又开口,对着赵渊,竟笑着夸赞道:“云卿,你的差事办得好。”

    云卿是赵渊的字,宣帝亲赐。

    云为从龙之物,龙起而云随,赐字为“云”,有看重之意,亦有敲打之意。赵渊的字,宣帝唤得,家中长辈唤得,其他人则万万不敢随意唤得。

    齐王一事,宣帝不说是何人刺杀,也不令人细查,口中没了下文。又接着说赵渊差事办得好,看似前言不搭后语,听在不明内情的人耳朵里,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

    殿下众臣一时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宣帝向来如此,表面和颜悦色,口中却杀人于无形。

    赵渊见怪不怪,上前欠身道:“圣上过誉。是圣上英明,命布政使寻得纳捐簿,才知陇西颗粒无收,官员仍聚敛百姓金银之物,以充军饷之名,行掠夺之事,可见“纳米为捐”之举,并未落到实处。又得郑尚书查实郑氏各地商铺被掠,将走私茶盐、玉石之事呈上,才得以水落石出。”

    赵渊心中微哂:昨日之事,是郑家和宣帝一手操办,与他何干。

    刑部尚书郑彦举朝板而出,恭敬道:“齐王挟平乱之功,巧立名目,对各郡节度使施以重税,实为敛财。各地为缴纳税款,物价大涨,货物滞销,齐王又趁机组织武装,以低价购买或抢夺官商之茶盐、玉石等,如若不从,便放火烧毁。何等嚣张!此等皆为郑氏各地商人联合上书阐明,有详细的记载,亦有各地百姓作证。齐王之举,已是佣兵走私之重罪。”

    郑彦年近六十,身形枯瘦,双目中精光却不减,口中所言,正是宣帝想要让他说的。

    宣帝手中握起一册子,看着像是一份账本,开口道:“这纳捐簿上所记载之数额,比之送往作战军中的,可谓数倍有之。朕竟不知,那贪心之人胆子这般大,敢打军饷的主意。”

    宣帝目含厉色,再一次扫过殿下诸人。

    “说来也巧,那日齐王本欲让京兆府的城门校尉接应陇西节度使张申,却不知被何物绊了马,马车翻倒之际,装有军饷的箱子散落,内里本该是大米,但散出的,却全为黄金!被龙武卫发现,这才查到齐王头上。若不是此等意外,朕不知要何时才能抓住这国之蛀虫!”

    这话,是在敲打朝臣,治下不力了。

    朝臣中,不乏有摸准宣帝脾气的,脑子灵活,立刻进言道:“圣上,这是天意,是天佑我靖昌啊!”

    众臣一听,赶忙纷纷附和“天佑靖昌”,“圣上英明”,殿中一时一片祥和之声,听得宣帝眸中的阴霾淡了淡。

    待声音散了,赵渊上前朝宣帝一礼,道:“圣上,昨日齐王中箭身亡,这背后操纵弓箭之人,恐为同党。虽齐王罪行得以控制,但本案尚有存疑,后续如何彻查,还请圣上示下。”

    宣帝却摆摆手,“不急。”

    郑彦神色一动,上前道:“圣上,臣以为,法不责众。各地参与其中的节度使,若能将所贪钱财尽数交出,圣上未必不可轻罚。其中,若有供出实情之人,也可将功赎罪,”顿了顿,又道:“齐王罪孽深重,本就难逃一死。昨日兴许是哪位义士为民除害而已,赵将军未免小题大做了。至于齐王家眷,圣上可下旨,命其流放充军,齐军兵士皆归顺于朝廷,违者,可以军法处置。”

    赵渊心中冷笑:这是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了。难道朝廷官员犯了错,可以将功赎罪,而毫无错处的妇孺幼儿,却要充军流放么?

    郑彦如此进言,则齐王之事,郑家怕是参与甚多。

    以郑家在靖昌境内的商业版图,哄抬物价,贿赂官员,搜集消息,郑家人无不做得。或许通过帮齐王搭建人脉,早已将郑家人安插进各个郡县的要职,赚得盆满钵满。

    若不是城门外的意外,郑家又怎会割肉,直接抬出齐王。

    如今齐王被查,郑家忙着自保,将所有罪责扣在齐王头上,稳住节度使,销毁罪证,又渲染齐王的不臣之心,引宣帝发作其族人,达到彻底灭口的目的。

    赵渊深知,对于郑氏,宣帝只要达到目的,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今日,他并不急于将郑家如何,只想将与齐王共谋之官员弄到自己手里,好好审出些东西。

    赵渊想了想说辞,郑重道:“圣上,齐王藏匿军饷税赋之地,如今尚未查明,此事牵连甚多,京兆府内官员与齐王内臣,均要一一审问。另外,臣昨日见齐王军中兵器颇丰,现边境战事吃紧,齐军却配备充足,这走私之物,恐还延及军械。臣……愿为圣上查明此事。”

    赵渊心里还念着昨日追魂箭一事。

    他明白,若要复刻追魂箭,需有模板、图纸和大量资金支持,因而,从走私一事查下去,必能牵连出幕后之人。

    赵渊之语,令宣帝眉头微皱,心中不悦。因赵渊所言面上并未有不妥,也并未帮齐王求情,宣帝也不好发作。

    但宣帝并不想查,更不想让赵家查。他只想将此事一笔带过,灭齐王是真,杀鸡儆猴是真,罚款充国库是真,可非要说纠出这幕后之人,他却是不愿的。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算一份吧。

    宣帝抚了抚太阳穴,对着右侧道:“子殊。”

    这是在喊薛怀逸了。

    圣上称之为子殊,“殊”之一字,谓之“特殊”,旁人听来,定会想到,他为宣帝亲封的信察府尹,地位特殊,故而有此一称。

    可实则,“殊”同“疏”,宣帝这是在告诫他,若想保着这份“殊荣”,定要疏远百官,疏远家族,更是要,疏远自己的私心。

    而表面上,薛怀逸确实也这样做了。

    薛怀逸向宣帝施礼,恭敬道:“臣在。”

    宣帝目露和蔼之色,“子殊,此事交与你来查。云卿说的,你可听清楚了?”

    薛怀逸低头称是,又转头对赵渊道:“赵将军,听闻陇西节度使现在龙武卫牢中,还劳烦将军命人,将其交与信察府才好。”

    ……

    卫如恒今日上朝间摄入了太多信息,下朝后便闷闷地向着皇宫外走去,低着头细细思索着,却突然被来人阻了前方的路。

    薛怀逸拱手一礼,道:“国公。”

    薛怀逸为信察府之首,平日里自有御史为其行事,又因权力特殊,所到之处畅通无阻,故而不必,也不需要与其他朝臣攀谈。他这突然的出现,令卫如恒有些怔忡,只看着他,一时也没有作答。

    对于卫如恒的态度,薛怀逸并不意外,继续道:“国公见谅,晚辈今日前来,是为问一桩私事。”

    “何事?”

    “国公可与长兴坊内,吉梦斋的沈家,有旧?”

    薛怀逸语速极慢,像是怕卫如恒听不清楚似的。

    今日早间卫纨的话,言犹在耳,卫如恒觉得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之事,如实答道:“自小女卫纨处听过。似是小女的故交好友,但卫某并未见过,对其毫无所知。子殊为何问起这家?”

    “国公何时听得?”

    “从前未听闻过,于今日一早方知,似是……这家被人谋害,小女还托我帮忙照应一二。子殊如此问,是否与在查之案有关?”

    薛怀逸观卫如恒面色,看着不似说谎。

    这样看来,卫如恒与沈家并不相识,也就不可能知晓当时的状书。而卫纨亲口承认是沈家的朋友,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卫纨自己从沈吉处知晓的。

    可沈吉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他常年命人盯着沈家,也并未见其与卫纨来往过。又怎会交代如此隐秘之事?

    卫纨如何,他自会查清。而沈家之死,必须成为永久的秘密。

    薛怀逸扬唇笑笑,略带郑重之色,道:“确有此事。沈家与齐王之案牵连颇深,如今圣上命我查齐王之事同党,此事,国公还是莫要沾染为好。听闻小卫将军于边境战事吃紧,卫家在京中,还是多加小心为上,若是圣上发作起来,殃及边境的卫家军,可是万万不妙。”

    这是在敲打卫如恒,莫要管沈家之事。

    薛怀逸本不必多言,能说出这话不易。虽不好听,但在卫如恒耳中,此话,也是提醒卫家避祸。

    卫如恒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谢子殊提醒。”

    就是不知,回府要如何面对卫纨了。

    ……

    龙武卫牢中,那陇西节度使被束缚在刑柱上,已是血肉模糊。刑罚用了不少,那人却只道对齐王之事不甚清楚,只是负责送钱而已。

    卢峥不解:“将军为何不将‘追魂箭’一事如实禀告圣上?”

    赵渊沉吟道:“我怀疑,严震逆党仍存,与郑家有关。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昨晚,齐王竟那样痛快就答应交出虎符,大概是早就与谁共谋了大业,知道自己仍有机会重见天日罢了。

    卢峥又道:“圣上让薛家来查此案。那薛家,是否可信?”

    赵渊冷冷道:“薛家,尚还可信。可那薛怀逸,却半点不似薛家人。”

    他转头吩咐卢峥:“你等从这箭入手,暗中查藏箭之人。严震的工艺,没几个人做得了,而京中流入此物,要么为运输而来,要么为本地造出,不可能不留下痕迹。顺着这两条线索去查。”

    卢峥低头得令,又道:“昨日卫纨姑娘……”

    昨日卫纨知晓太多内情,确实令人觉得蹊跷。听她所说,这杨理,好似参过齐王拖累政务。

    赵渊眉头一皱,“沈家之事,有何进展?”

    “属下查过了,屋内家具确实有油浸之相,而灶房的食物烧干的碎渣,让军中医师验过,闻之……似有迷魂香之辛气。”

    这便是谋杀无疑了。

    卢峥补充道:“还有一事。那日身死之衙役杨理,大理寺以误食有毒之果蔬为由结案。而其所中之毒,实为金石之毒。属下去查了这杨理身边人之情况,今日正午刚问过他孀妻,竟得知,这杨理与沈家人很是相熟。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哦?”

    “但是杨妻却说,从未见沈家与卫家小姐有过往来。属下又问了沈家邻居,也从未有人见过卫纨。”

    这就奇了。

    卫纨,杨理,沈家,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那卫纨好似什么都知晓,可问到具体如何得知,却又谎话连篇。

    难道真有托梦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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