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法则(9)

    她来到了一片十分宽阔的草地。

    颜依禾脱掉外衣,当下的这一番天地尚且干燥,拧出的积水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周遭雨水如帘幕坠于廊沿之下,形成一层厚重绵密的湿锦,却缺乏足够抵御寒冷的功能,不出意外的话,风寒将迅速又寂静地拜访她。

    鹿魅哒哒的啼音再度响起,枯冷的骨骸贴着她的踝部跪坐,好似人体温暖是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颜依禾这次没再想将它赶走,因为她内心对于温暖的渴望超过了之前虚无的威慑。人类的恐惧从来都不是毫无根据的,一次炎症感染,一回忍饥挨饿,其所带来的痛苦将远超某个含义不清的对于火中取栗的警告。

    这时,她感到从小腿外侧的某一点忽然蔓延出了一股不容忽视的热度,一时席卷全身上下,瞬间蒸干了她被雨淋湿的衣服。

    颜依禾不可置信地盯着脚边的鹿魅,它臀部末端长出了一小截蓝白的磷火尾巴,正欢快地摇摆着。

    若非亲眼目睹,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火焰能够蒸干衣物,甚至做到暂时取暖。

    “谢,谢谢?”

    出于一种奇怪的感谢,颜依禾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对接近它也没有太多的内心障碍了。

    回答她的是鹿魅再度显露亲昵的靠近。

    保险起见,颜依禾拿出本子——竟然一点被雨水打湿的痕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理智值并没有出现松动的迹象后,她才坦然地接受了脚边这个小东西确实是出自善意的举动。

    雨在不知不觉间也停了下来。

    从所待的凉亭下走出,只见夏木阴阴,眼前的棕榈以超过她生平了解的高度挺立在草地上,目测早已超过了平均数值,翠绿的剑形长叶直探云霄,阴沉的天色隐约乍现于裂生的间隙中,她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又发现了更多聚生的高大树木,不过数量并不想之前所见的藤蔓那样密集——每个不同种的聚落之间它们排布的情况很不规律,多则二十以上,少则零星两三,就以她最先接触的棕榈树来说,只有四棵,但靠近南的位置,则生长着一大片葱茏的樱桃树。

    这实在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种植行为,不管是从园林的观赏度来说,还是从整个使用面积的利用角度来看。鉴于颜依禾现在已经深入了这片草地,从她的方向所观察到的林木栽培情况,发现更为宽阔的中心区域反倒只栽种了两种常见的乔木,而且完全摆脱了藤本植物——后者基本上聚集在这片树木草地的边缘地带。

    不过更为怪异的表现还在后面。

    随着颜依禾不断接近中心,她的周围也出现了许多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植物绿雕——与常见的园林艺术景观不同,这些雕塑与其说是透过植物在传递概念或思考,倒不如说它们本质上就像是这些植物自己——

    她在一尊站立的人形绿雕前停下了脚步。

    看上去这是一位年纪大概在二十岁的高个子年轻人,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有些惊讶,双眼大睁,嘴巴微启,淡绿色的佛甲草构成了他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而且似乎是为了考虑到不同的光影角度,有的草种连颜色也不尽相同,似乎生长的时限不一。另外,其身着小苍兰质地的蓝紫色工作服,右侧斜跨以较深圆柏组成的解放包,整个雕塑栩栩如生,面部神态细致入微,身朝中心方向,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不同于寻常的人形绿雕,囿于钢架搭建和植被覆盖的客观原因,往往呈现出来的人物形象并不会对细节苛责太多,大多数都是轮廓神似便已经很不错了。然而眼前的这尊雕像,无论是从角色的神态、动作、外形甚至着装来看,都有些过于写实了。

    一滴残留的雨水从青年绿色的眼睫上滴落,再汇入细密的植物纹理之中,消失不见。

    颜依禾的目光顺着雨水经过的地方,最后停留在青年雕塑手中支出的一抹鲜红。

    那一小丛红花檵木出现得那样恰好,颜依禾想,就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于那里一样。

    她伸出手拨开了花丛。

    柔腻的花瓣温顺地经过指腹,随后她探到了一角稍硬的外壳——

    是树枝吗?

    颜依禾从中取出了一个已经半化为花枝的东西。

    塑料红色封皮,褪色的烫金宋体。

    「

    溟城██工程学院

    学生证

    」

    颜依禾仔细审视着手上的这张年代久远的学生证,越看越觉得奇怪。

    一般来说,中早期的工业化制品基本上是不可降解的。

    但是手中的这张证件却已有一半以上的部分化作了花朵。

    没错,花朵。

    这样讲来或许听上去十分的天方夜谭,但颜依禾当下所见的便是这样的存在。

    塑料与纸张就像是经历了高温融化一般,皱缩扭曲的地方反倒退为坚硬的植物枝干,而尚且与人工造物连接的位置则极为诡异地呈现出非牛顿力学液体的状态,鲜红色的,像鼓噪的血液,形容嚣张的生命力。

    她尝试着翻开学生证内页。

    而在下一秒,就感到自己的胃似乎被人打了一拳。

    首先值得一提的在于,这是非常典型的改开初期的风格,打印尚未普及,全民手写的年代,但同样所留下的碳素钢笔墨迹成为了数十年来都很难被风霜雨雪消退的有效证明。

    所以该证件的所有人姓名,直至今日,都清晰可见。

    只见在内页第一张的最上面的姓名一栏处,填写着三个大字:

    「顾兰生」

    “这**的卧槽——”

    颜依禾吓得差点把学生证给扔到地上,但残留的理智让她不要这么做。

    在原地调整了下呼吸后,她立刻抬头再度打量起面前的这尊雕像。

    从由草木勾画的眉眼和五官细节,再至身形特点——

    除了个头和年龄接近,但很明显能够看出,雕像的身高远没有达到恐怖的一米九以上,与她所认识的那位“顾兰生”完全不像。

    另外,她发现这本学生证的颁发时间为1980年。

    而这位“顾兰生”的出生年月则写的是1961年4月。

    所以按照现在的年份推算的话,假如这位“顾兰生”活到现在,早已经是个与自己父母几乎一般大的人了。

    从外界判断,这或许只是属于另一个同名同姓的偶然,然而这是在时空规则完全混乱的侵蚀带内。

    比如季文雕的不可能时间经历。

    一时,颜依禾心乱如麻。

    “真他妈的是闹鬼了。”

    她搓了搓蓬乱的头发,不由得咒骂了一句,并在内心后悔今日下午的一切决定。

    不过很快,更吊诡的事情发生了。

    咚咚

    咚咚

    声音正接续不断地从雕塑的身上传来。

    颜依禾贴得近了些,将手贴在植物表面,感到了一阵熟悉的震动。

    咚咚

    咚咚

    手中的学生证无意识地掉在了地上,被没过小腿的杂草掩去了痕迹。

    此时此刻——

    她突然惊惧地意识到了

    面前的绿雕尚且“活着的”事实。

    心跳声,此起彼伏,明明微弱无比,却在颜依禾听来,震耳欲聋。

    咚咚

    咚咚

    她转身逃离,却在通往唯一出口的方向上不得不经过了更多的嘈杂无声的人形雕塑。

    一样。

    全都一样。

    心跳声。

    逼真的面目神情。

    细致到衣物褶皱的怪异植物纹理。

    直到她看见了一个仰面倒地,尚未完工的塑像。

    那里苔藓丛生,盖住了人物的大半张脸,但颜依禾还是认出了这个人——

    是季文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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