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细线从脚下延伸至远方，看来顾兰生与容蓉的踪迹比她想得还要远些，但幸运的是，这并不难找，目前来看只需要跟着这条细线就能够找到这两个人。
目前比较麻烦的是季文雕。
颜依禾头痛地叹气，牵动手中的茉莉，把意识不清的男孩抬了起来。
总不能自己一边抱着小孩一边赶路吧。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他带走？”
「不建议宿主采取此项措施，经检测，该个体正处于认知紊乱时期，同行会增加风险。」
“但我不能直接不管……”
颜依禾环顾四周，发现这里非常接近草地中心了，不过除了身旁的榕树，这里很是空旷，连绿雕都少了许多。
没有树木并不意味着危险降低，颜依禾始终记得自己正身处于藤本区之内。
「建议宿主采取【折叠技术】」
“‘折叠’？”颜依禾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同时忧心忡忡地回问，“我这里的折叠产物可都是印在优惠券上的食物，难道人也能被这样’加工’？”
于是系统用接下来的操作向颜依禾证明了何为“降维打击”。
季文雕被茉莉用枝条全部裹了起来，从外形上看像极了一颗椭圆形的蛋，不过外表布满了细小的孔洞，让身处其中的季文雕不至于被憋死，而在这个“蛋”的上方则专门编出了一小条吊钩，挂在茉莉的枝节上。
而又因为“折叠”技术的加持，最后它竟然从一开始的成人大小缩水到了只有一个拳头的体积，这让颜依禾不得不联想到了一种由小型的热带鸟类制造的半封闭式巢穴，不过比起真正的鸟巢，眼下被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造物更像是怪异的手工艺品——只要她能够忽视物体表面纵横弯曲的白色枝干是人类骨骼的事实。
再精确一点——
是她自己的骨头。
茉莉缩回掌心，皮肉迅速愈合，不留一丝痕迹。
那颗“蛋巢”落在她手里。
颜依禾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但若有若无的心跳声却还在提示其中季文雕的存在。
“他不会有事吧？”
「答：折叠技术从开发至今，成功率为99.12%，目前可供参考的失败案例为1972年涂山市的阿悦赧赧为报复其继妹而擅自违规使用折叠技术导致阿悦铃铃无法复原……您目前所使用的技术已迭代至2的31次方，综合各方面条件，安全性远高于当时，个体季文雕的复原失败率已降至0.0000003%」
“他如果真的变不回来会怎么样？”
「答：原地去世。」
“……”
最后颜依禾小心翼翼地把这颗蛋折叠成了一枚书签，夹在手机记事簿中。
“不过话虽这么说，寻找那两个人的优先度目前还是置于000号房之后。”颜依禾再一次启程之前发布了一道命令。
「收到」
另一条红线瞬间出现在眼前，而令人意外的是，这条路通往的方向竟与顾兰生和容蓉的线路重合了。
太多的巧合反而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加的可疑了。
颜依禾没再过多的耽误时间，她循着路线找了过去。
挺立而高耸的树木群以及形姿各异的人形绿雕是她这一路上仅见的风景。
周遭时常传来微弱的心跳声，并伴随着空气里部分植物特有的花果林叶味道，阒寂苍翠里暗流涌动，颜依禾有种自己正行走在一座倾颓腐化的墓穴之中的错觉。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
如果非要断定的话，用颜依禾自己的感受来评价，那就是她好像深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尽管她依旧能够辨认出周遭植被的百分之七八十，动辄掩映在林影花叶间的砖石也给出了这里被废弃的历史还尚未使一个人步入老年。这里仍然是年轻的，却遍布暮气沉沉的衰亡。夭折的恐惧如雨水般散落在宽阔的龟背竹叶上，蚀状的白色先天性瘢痕吓退贪婪，好比那些静守在原地的人形雕塑。碧绿的孽业遮天蔽日，他们如同缺损的芸芸沙门像，俯首于雾霭朦胧之中，四下苦疾未除，伽蓝落难，梵刹不宁。
当十九世纪的法国殖民者们来到高棉的密林中的时候，当他们秉持着傲慢与血腥的张狂来到吴哥王庭颓败的遗址前，有多少人意识到自己正在直面一个落败文明的巨大骸骨。
九都。
这里是九都。
颜依禾越深入，越惶恐，她攥紧了左手，那里所传来的轻微的灼烧疼痛让她不止一次地恢复了逼近狂躁的心态。人类的血肉哺育着体内美丽的花朵，或许那些茂盛的根须已经与她的神经系统共生无己了，她听见它们在自己的耳边唱着不知名的歌，脚下的红线比血液更要鲜明。
“美丽的姑娘都玛简收,
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
砍了一支芦苇作拐杖，
拄着神奇的拐杖继续走，
伴着芦苇拐杖的简收，
来到了东仰阿倮欧滨。”
红线消失。
歌声在她抵达了一座低矮的小房子的时候停了下来。
房体结构与之前她遇到的002号屋子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个房子没有庭院，或者说也许之前曾经有过庭院，毕竟她在路上看到了不少杂乱的砖石和一条损坏的路基。
颜依禾鼓足勇气，走到房子正面，只见茂盛的葫芦藤下，一个由油漆涂写的偌大的“000”门牌号，标识在前门门框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屋。
一股阴冷的寒气在她进入的瞬间席卷了全身。
屋内昏暗无比，但是好在只有一间屋，目光所及之处一个桌子孤零零地摆在对面的窗边，上面正好放着一台座机。
颜依禾走过去，先是透过脏污泥泞的玻璃窗向外打量了一番，正对的外面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而手边的这台座机上意外地没什么灰尘，但是年头确实很久了，她看见顶端的来电显示屏上的年份日期竟然是2003年。
这地儿真的是主打一个文艺复兴。
颜依禾在心底默默吐槽。
而且既然电话线可以接通，那么为什么不再考虑下网线呢？
这时茉莉探出一小段细细的枝条，搔了搔她的手心。
“别闹。”
颜依禾试图让它安静点，随后从兜里掏出记事簿，找到了那行记下的号码，拿起话筒，刚准备拨号，突然听见对面的树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窣声。
一路走来，这里从没有过动物以及昆虫的活动迹象，唯一象征活体存续的只有那些微弱的心跳声。
所以从树丛里传来响动的声音，在这里只昭示着两种可能性：
要么是植物动了起来。
要么，有人在——
颜依禾感觉这时候跟他们之前在进入藤本区的那时候十分相似，那种如芒在背的被窥视的感觉使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她放下话筒，看向窗外。
紧接着便看见了一幕令人头皮一炸的恐怖景象——
那里有一双鲜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
颜依禾吓得几乎差点儿尖叫，但是茉莉此刻却伸出一根足够宽的枝蔓颈椎捂住了她的嘴巴，阻止她发声。
「别叫！」
这时，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颜依禾的理智逐渐回笼，虽然仍然被当前的场面搞得头脑发昏，颈椎发麻，嗓子发干。
「季文雕？！」
颜依禾惊讶地在脑中与那声音对话，心想这孩子怎么这时候醒过来了？
「对，是我，」男孩的声音不像之前的那番稚嫩，听上去似乎已经回到了成年时期，不过语气并不是很好，「你不要跟它对视，无视他，低下头，赶紧拨打电话。」
「那是什么东西？」
颜依禾惊魂未定，再度翻开记事簿，找到6987600，但手却始终因为血压飙升的缘故发着抖。
「一些被规则污染的产物，记住我们来的时候读过的那个守则：榕树是不长眼睛的。」
「这鬼东西是榕树？！」颜依禾又想抬眼看它，但是脖子被茉莉狠狠地捆住了，根本没法转动半分。
「你管他是榕树还是槐树呢！赶紧打电话！」
眼前的光线突然一暗，窸窣声清楚地从窗外响起，随后，窗棂被不断拨弄着——
「我屮艸芔茻，这玩意儿要进来！」
颜依禾在心底咆哮，但手中的动作没听，号码倒是拨完了，但是听筒中不断重复的《致爱丽丝》一曲简直让她焦虑不堪。
窗户被拨弄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颜依禾，你别想。」
季文雕着急地提醒她。
「想什么啊想，我倒想让这电话接通的速度再快点。」
「不是，是你不要再认为那个东西是棵长了眼睛的树了！」
「我他爹的也不想的啊，一抬头就见到这么个玩意儿，这比遇上十个傻逼还要刻骨铭心！」
「那你就当它是个傻逼！」
「有长红眼睛的傻逼吗？」
「有啊，我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里就有这么个傻逼，红眼睛，蛇脸，没鼻子，还他娘的秃头，动不动就啃大瓜……叫，啧，叫什么玩意儿来着？」
「伏*魔！你还看过那电影呢？」
「那可不，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就把这个窗外的东西当成电影里那个可以变得搞笑的生物。」
「容我提醒你一句，按你的理解，那种生物也会变成我最怕的家伙。」
「那你最怕什么？」
「……我小学的数学老师。」颜依禾自暴自弃了。
「……」
季文雕沉默了。
随后，他小心地开口问道：
「你不是我想的那种不会解鸡兔同笼问题的笨蛋学渣吧？」
「你再多说一句，不用顾兰生，我现在就把你放出来杀了。」
颜依禾恶狠狠地威胁他。
季文雕聪明地没再开口。
不过窗外的动静没有了。
颜依禾迅速地抬起眼皮瞅了一眼。
发现那里确实立着一棵榕树。
它有着粗壮的铁灰色树干，狭窄的椭圆形叶片，增生繁茂的根须布满了整片空气，几乎独自撑起了一丛微型的树林。
还好——
颜依禾松了口气。
那里没有变成一位有着树皮一样粗糙的面容还红着一双眼睛的数学老师。
这时《致爱丽丝》的曲子骤然中止。
一道甜美的女声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您好，欢迎致电九都-溟城玩家服务管理中心，检测到您当前所在地点为天甲级38号侵蚀带-凉河疗养院-花园-死区，如果以上确认无误请按#键，若有错误请按*键。”
#
“收到，接下来本次电话会根据玩家紧急求救规则向您提问多个问题，您只需要回答 ‘是’或者 ‘否’，如果选择 ‘是’，请按1，如果选择 ‘否’，请按2，如需返回上一级菜单，请按0号键，以上内容确认无误后请按#键进入问题环节。”
#
“一、您是否有与之同行的队友？”
1
“二、您的队友是否存活？”
1
“三、他是人吗？”
1
“四、您是否见过除队友之外的其他人？”
1
“五、他们是人吗？”
颜依禾迟疑地按下了1
“六、您是否确认自己进入的房间门号为000？”
1
“七、房间里有几张桌子？一张选择1，两张或以上选择2”
1
“八、房间里是否有床？”
2
“九、窗外是否有树？”
出于谨慎，颜依禾又快速地朝窗外看去，结果却发现刚刚的榕树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2
“十、”在报数的一刻，颜依禾就察觉到了话筒另一边声音的扭曲，但仅是一瞬，又火速恢复了正常：
“请问，榕树是否会长眼睛？花朵是否会流血？注意，以上两个问题中如有一个以及以上的回答为 ‘是’请按1，两者都为 ‘否’才按2，请谨慎选择。”
明摆着的陷阱题，颜依禾直觉肯定要选择2，但与此同时，自己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季文雕眉心那朵曾经腐坏流出黑液的月季。
那是血吗？
颜依禾不敢确定，可又再度想到了自己体内的血肉茉莉。
可就在她刚准备按2的时候，面前的键盘上数字1竟然鬼使神差地亮了起来——
就好像有个人凭空给她按下了1
嘟
拨号键响起。
颜依禾连忙按上0，却发现电话线路早已转至下一个单元，无事于补。
“规则提问环节已结束，根据您的回答，现在我们将为您联系匹配的工作人员，它们将成为您接下来的行动导向。注意，在相关工作人员来访之前，请务必关好门窗，保持安静，若期间有电话来访，请无视。九都-溟城玩家服务管理中心感谢您的致电，请在嘟声后为本次服务评价，很好选择1，一般选择2，糟糕选择0.”
颜依禾迫不及待地在嘟声后按下了0
“谢谢您的合作参与，期待下次来电，本次服务到此结束。”
语毕，《致爱丽丝》再度响起。
真的是见了鬼了。
颜依禾搓了搓脸，虽然全身的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把大门和窗户又细细检查了一遍后才靠着墙壁坐下。
她试图联系从电话接通后便噤声的季文雕，发现对方也没再回音了。
为确保对方的安危，她取出记事簿，找到了那枚折叠好的书签，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动。
「系统，请问折叠期间的活动个体能够与我保持联系吗？」
「答：这需要视根据被折叠个体的具体情况而定。据观察，个体季文雕在折叠期间大部分时间处于沉睡状态，但不排除有意识清醒阶段。因此在该阶段，通过您目前的技能联系，是可以与您保持一定程度的沟通的。」
「行，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检测到您理智值状况有所下降，建议及时补充所需物质。」
物质，也就是快餐，但遗憾的是颜依禾现在根本没什么胃口。
「OK, 另外，谈到理智值，之前那个会影响我理智状态的鹿魅，你知道它的具体来历吗？」
颜依禾稍有空闲，这才意识到那只鹿魅又不见了。
「答：次生型怪谈多源自侵蚀带内的完全污染，但此鹿型个体经测算后与凉河本地生态特征并不相符，据推测由其他个体演化或携带至凉河的可能性较高。」
「也就是说它是由其他人带进来的？」
「可以这样理解。」
既然谈到这点，颜依禾便检查了下自己的理智值，发现除了技能的损耗，经由刚刚的那出惊吓，自己的这部分数值果然又掉了五点。
「理智值的升降部分是与我接触的这些怪谈有关，这样来看我身处侵蚀带内根本无法避免，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我规避这种损失？」
「答：部分九都科技能够做到规避一部分的怪谈侵蚀。比如，由诡事部下辖的特防所统一向九都官方事业单位内部专业人员安装的生物筛滤系统，这是目前能够最大限度的保障九都居民不受侵蚀的基础，另外还有由泰初科技主持开发的系列机械防甲等防务设备。这些都能够有效地保证人类在一定程度上免受理智值损伤。」
尽管系统说得非常全面，但颜依禾还是抓到了这段话里的重点——
「事业单位？」
「正确。九都侵蚀带内勘探开发以及治理工作基本上都由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承担，一般很少见普通居民进入侵蚀带且无防护作业，这是很危险的一种行为，生还几率很小。」
颜依禾这时已经要用欲哭无泪的方式应对这个回答了。
「但你们“邀请人”的时候可是不管 “分配” 的啊！我这种小个体户的利益怎么保证？」
「理解宿主的合理诉求，稍安勿躁。正在为您筛选今年九都第二季度市直事业单位招聘计划职位……根据您的基本情况，已为您选择以下职位：暮州市体育教育局第九高级中学体育教师、邕南市东区人民活动中心老年体操培训员、涂山市健康发展管理委员会主席秘书、（国营企业）泰初科技外遣部科考处某队伍随行营养师（注意：此职业需要长期出差，党员优先）……并同时为您推荐主要复习书目，已将书单整理发送至记事簿项目栏中，建议每日花费5到7小时进行集中学习……」
砰砰砰！
打断系统提示音的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颜依禾悄悄地移到门边，试图辨别出来人。
砰砰砰！
又是几声，而且力道更大了一些。
「系统，请问能帮我认出门外的人是谁吗？」
「抱歉，无法识别真实身份，检测到情绪<无限之渴>，以及个体各项污染数值均高于正常玩家，并存在较强的攻击欲，建议谨慎对待。」
那就是有大问题了。
而就在这时，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外面的拍门声停住了。
颜依禾隔着那扇薄薄的门板，听见了源自于门外的粗粗的呼吸，好像有什么野兽正伺机匍匐在那里。
「检测到情绪<本能顾忌>」
铃声接续不断地响着。
「检测到情绪<本能顾忌>」
而不久前的电话中的提醒话语徘徊在颜依禾的耳边。
「检测到情绪<本能顾忌>」
所以是外面的这个未知的家伙，在忌惮着电话铃声？
那么之前的规则看起来就有些自相矛盾了。
情急之下，颜依禾动用了[格物]技能，发现之前想要找到的那两个人的踪迹不仅再度出现，甚至连上了正在响铃的那台电话。
什么意思？
难道这两个人在电话里？
不，不对。
颜依禾再度使用能力，不过这回她显示的对象是自己。
一条蓝线从自己所在的位置逸出，然后终点竟也是电话。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电话铃声中断了。
下一秒，门被猛地砸开了一个口子。
凶残的链锯声嗡鸣不止，锋利的锯条撕开了那扇老式木门，朽坏的木渣随处飞散，而透过正中央缺损的一角，颜依禾惊惧地看到了一张狰狞丑陋的虫脸。
“呵……呵，有害……清除。”
随着含混不清的一声招呼，木门被彻底损坏了。
一位失去了风镜的园丁，正拿着一把滋滋作响的链锯，杀气腾腾地踏入了房间。曾经所剩无几的发丝这会儿全部长满了一丛丛歪七扭八的麦冬草，一度陶瓷般煞白的皮肤此刻好像完全融化了，形成了一滩黏黏糊糊不成形状的膏状体，胡乱地悬流在脸上——如果那还能叫脸的话——它的眼睛有整整五对，如同某种剧毒的昆虫，正满含恶意地盯着颜依禾。
「淦！这什么玩意儿？」
好死不死的，这会儿季文雕又醒了过来。
「少说话，准备逃命吧！」
颜依禾瞅准时机，扔下这句话后便突然指挥茉莉急速长成了一大捧花球，对着门口的园丁便是一顶，直接将它怼出了门外。
而另一支花茎打碎玻璃，颜依禾翻身从窗子一跃而下。
或许真与诡秘无比的九都科技有关，颜依禾发现自己这时的动作相较起之前的那番打斗不知道灵活了多少倍，她好似一只真正的蝴蝶，正轻盈地穿过无数为阻拦她而从地底生出的藤蔓空隙，直奔线索红线的终处。
园丁在她的身后咆哮着，而藤蔓中时不时还会跑出长着婴儿脑袋的蜂虫幼体，试图将她围困在这花园中央。
但好景不长。
当面前的植被开始扭曲变形为巨型蜘蛛并朝她跑来的时候，颜依禾听见了系统刺耳的警告声：
「理智值不足，请及时补充所需物质！」
「理智值不足，请及时补充所需物质！」
「理智值不足，请及时补充所需物质！」
颜依禾一不小心，被一根藤蔓卷起，眼看着就要把她狠狠地摔在一棵表面布满了尖刺的木棉树上。
“凋谢！”
技能再次发动的瞬间，颜依禾初次品尝到了含有自己内脏碎片的血的味道。
一对硕大的骨质蝶翼从她的背后生出，替她缓冲了这次撞击的力度，并将身后的木棉拦腰斩断，在跌入泥土的那一刻，她似乎再一次看到了那双猩红色眼睛——
不
不止一双眼睛。
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睛在一棵粗壮得叹为观止的榕树枝干上集体睁开，颜依禾在犹如深渊的眼眸表面看到了自己正在异变的身体。
疯长的骨茎，率先顶破了她的额头，弯曲而尖锐的触角向后抵进榕树的躯干，无数的鲜血流了出来，浸湿了她的双手，茂盛的藤蔓顺着左臂延伸而上，刺穿左眼，黝黑粘稠的液体缓缓淌落，一朵非比寻常的、赤炎的茉莉占据了她的大半张左脸。
她听见了植物枝干拔节生长的悚然响动，并伴随着急剧的疼痛，骨翼愈发的饱满沉重了起来，繁丽诡谲的白色花朵缀满身后，令属于人类的血肉迅速萎谢，一侧雪白的胫骨上布满翠绿蜿蜒的图腾——
啊，我要死了吗？
颜依禾不禁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