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迈克尔足足愣了两秒,注视艾波洛妮亚:“为什么?”

    他眼里的光亮寂静而沉默,无端让她想起雨后的枇杷叶,水珠凝在油亮叶片,闪着静谧的光。

    艾波别开眼,拎起茶壶再次加水,淡淡地说:“这是店里的规矩。”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玻璃干净得像不存在,阳光自由地照入,封闭的室内,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醉人的甜香,柠檬花、柑橘和葡萄酒,是睽违已久的气味。迈克尔直勾勾地盯着她。

    艾波洛妮亚沉默,举起杯子又喝了一大口茶,涩意自舌尖蔓延,胃沉甸甸的,以至于心脏像船舶锈蚀的船锚,不上不下地坠胀。

    迈克尔望着她那濡湿的淡粉色唇,渴意突然苏醒,火烧火燎的。他说:“给我也倒一杯。”

    生怕她不同意,又可怜兮兮地解释:“早上特拉帕尼回来一口水都没有喝。”

    艾波睨了他一眼,从身后的玻璃柜里拿出一只干净的白瓷杯,要求道:“喝完你就走。”

    迈克尔不可置否。

    温热的琥珀色液体注入杯中。这是一把英式青花茶壶,圆白的壶身绘有一朵玫瑰,手绘水墨质感让玫瑰染上牡丹的风韵。

    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出,想要从她的手里接过茶杯,艾波却避开,将杯子放在小方桌上。

    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迈克尔沉下面孔,几丝微不可查的凉意自心底钻出。他握紧杯子,温吞的水温让他手心沁出汗来。

    她慢条斯理地说:“我以前不喜欢青花,认为它过于俗气,不像素色的青钧白瓷,纯粹、单一。但某一天,也许是阳光,也许是年纪,我再看向这些钴蓝烧出的花纹,忽然咂摸出它的美。”

    迈克尔一字一顿、极为认真地说:“你喜欢瓷器,我给你买。无论你喜好变得有多快,我都可以满足你。”

    这语气,仿佛他会为她践踏一切人间的秩序。艾波洛妮亚噗嗤一声笑。

    木头招牌打磨得不够仔细,手心靠近中指指根的位置,扎了一颗小木刺,平时毫无感觉,只要一触碰,又痒又疼。艾波想,她可真矫情,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位照片上的女士。她笑得那么开心,是否因为也收到了如此真挚而强硬的承诺?

    忍住那不合时宜地酸涩,他依然如此敏锐,能读懂她的意思,艾波洛妮亚轻笑着摇头,反问:“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没有胡思乱想,事实上,我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西裤抵上地砖,迈克尔单膝跪地,仰望着阳光中的女孩。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衬衫,系了一根紫底白花的领带,非常衬她的眼睛,如梦似幻。黑色鬈发在脑后松松地挽成玫瑰花般的发髻。一如既往地迷人。

    “我并不擅长表达爱意,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句句出自真心。”

    艾波触到他眼底的认真,仿佛有一根看不到的弦,轻轻弹了她一下,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很抱歉,那一天我没有出现。不仅是因为我未能履行诺言,更是因为我缺席了你珍珠般人生中一天。我愿意用我余生的每一个礼拜二、每一个下午来弥补。”

    “这枚戒指并不光彩,它原先戴在海鲜代理商情妇的手指上。图里和我说,他们的婚戒是他第一次干坏事时,从公爵夫人手指捋下的祖母绿戒指,是他当时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我想,这一枚也有近似的含义。”

    蓝宝石戒指出现在他的指尖,修长粗大的手指捏着精巧的首饰,小心翼翼地让人心头发软。

    “艾波洛妮亚.玛利亚.阿尔西娅.维太里,您愿意嫁给我吗?”

    时间过得前所未有地慢,艾波凝望着跪在面前的男人,如希腊雕塑般的面庞浸透了阳光,明亮而充满希望。西西里金色的阳光飞跃过巴勒莫的古老墙体,掉落到他的眼里,超越太阳的耀目光芒。

    将一切阴谋算计照得无所遁形。

    这一刻,突如其来地,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艾波洛妮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不…”

    如同恒星在某一注定的瞬间坍缩,求婚者眼里的光亮倏地消弥,漆黑的大眼睛,呈现全然的哑光质感。

    迈克尔从地上站起来,仿佛靴子落地,癌症病人得知自己的死期,他攥紧戒指,锋利的宝石刺入掌心,他却丝毫不觉得疼。

    “是因为赫耳墨斯吗?”

    艾波洛妮亚一愣,被情绪填满的脑袋如同老旧的风扇,吱吱呀呀地缓慢转动,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看见了,展览会的上午,你对他行吻手礼。”他哽了一下,压抑内心喷涌的尖酸和戾气,继续轻声说,“还为他扣衬衫纽扣。“

    空气陷入沉默。

    楼梯间传来一声轻咳,玛莲娜催促姑娘们吃苹果派,而后赶紧工作。趿趿拉拉的声响从楼梯间离开,玛莲娜走下来,高跟鞋踩在楼梯的头几阶,弯下腰,视线穿过木扶手,看向艾波洛尼亚。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女孩罩住,两人站在那里,毫无肢体接触,像是两道平行的线。

    几分钟的功夫,艾波洛妮亚终于厘清了思路,她忍不住露出惨淡的笑。原来他们是如此相似,同样在嫉妒的地狱里着挣扎。烈焰炙烤灵魂,煎出痛苦的爱意。

    是的,爱。她竟然爱他。爱到不忍心用诡计糟蹋这份明澈洁纯的感情。智者不入爱河,她不能再为情所困了。

    咔哒一声,内心某种重担卸去,刮骨疗毒,艾波洛妮亚竟然感到鲜血淋漓的畅快感。她直直地看向他,坦然说着谎言:“是的,我尊重他。我仰慕他。”

    尊重?仰慕?

    刺骨的凉意和滚烫的烧灼同时在躯体奔涌、冲击,理智跟随希望尽数分崩离析,灵魂如同残缺的梦境,癫狂又怪诞地崩出躯壳。

    迈克尔扯出一个残酷的笑,问:“那我呢?”

    像是不懂事的青春期的少女,艾波洛妮亚露出随意践踏真心的恶劣笑容,“我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中了晴天霹雳的人,想要知道你和我其他追求者有什么不一样。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漂亮女孩儿,从来不乏追求者。”

    “再者,你竟然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把农用机器的事情捅了出来,我和赫耳墨斯是有些生气的。所以我们打算逗逗你。”

    男人明明站在阳光里,却因为角度和深邃的眉眼,眼窝全然笼在阴影,看不见他的眼睛。

    艾波全当没有看见他阴沉到阴鸷的面色、宛如实质的郁气,自顾自地说:“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为我们带来六十万美金。情谊不成买卖在,迈克尔,今后我们还是朋友。”

    “所以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喜欢?”艾波笑起来,甜甜地看向他,“我当然是喜欢你的,高大、英俊、还有钱,谁会不喜欢呢?但我才十八岁,今天我喜欢青花瓷,明天我可能就喜欢粉彩了,这世界上有大把的帅气男孩,我可不会早早的安定下来。”

    垂在两侧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头,不可遏制地剧烈地颤抖,当紧到一定程度,那戒指都要嵌进掌心肉里时,迈克尔松开,双手猛地捧上艾波洛妮亚的小脸。

    蓝宝石戒指坠落在地,弹跳几下,骨碌碌滚落进角落。

    滚烫的手掌触上脸颊,艾波心尖本能地一颤。他的手实在太大了,从耳朵到唇角,几乎将她整个头都捂住了。

    仿佛踩中捕兽夹的猛虎,在暗夜里愤怒地嘶吼,疼痛地舔舐伤口。他用一种近乎凶狠地语气质问,“为什么?”

    悲伤吗?不,艾波已经感受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情绪了。她素来巧言令色,即使被他这样制住,她仍然不显慌乱。反而冲他眨眨眼,嬉笑道:“可能事我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吧。”

    眼波流转,自是一派娇俏可人,她轻佻地问:“你要吻我吗?迈克尔。”

    两人的距离早已近在咫尺,柠檬的清甜与冷杉的凉薄交织在一起,如林间的浓雾,潮湿而暧昧。

    他像兽一样,呼吸、嗅闻她的气味。那双棕中带紫的眼眸水光潋滟,倒影着他的脸。残缺而疯狂的灵魂竟因此逐渐弥合。

    如同撞上高压围栏的公牛,迈克尔骤然松开她,拉开门,丢盔卸甲,一言不发地走入西西里的阳光里。

    艾波洛妮亚趔趄着扶上身后的柜台,看到玛莲娜娉婷走来,冲她笑道:“我表现不错吧?”

    玛莲娜用一种近乎悲悯地眼神看着她:“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太难看了。”

    用手抹了一下脸,脸上干干的,没有眼泪,艾波很满意。但她还是长叹一声:“接下去有得忙咯。”

    克罗切的计谋得逞,吉里安诺失了纽约柯里昂的倚仗。那些黑手党老头们应该也很开心,包括托马辛诺。

    原本,她想要利用柯里昂家,借力打力,分化克罗切手下的势力,如今算盘被她自己摔了,只能从头来过。

    玛莲娜睇了她一眼,“这是某人自找的吧?”

    “嗐”艾波洛妮亚弯腰蹲下身,“有得必有失,至少他没办法威胁我了。”

    撅起屁股在柜子下一顿摸索,艾波捏着小东西站起来,摊开手将戒指放到阳光下观察,光线穿透艳紫的颜色,梦幻般的色泽。她评价道:“还别说,情妇的生活过得比我们滋润多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还回去?”

    “我手上扎了个刺,快帮我挑出来。”艾波把戒指放在柜台,随意地说,“放进我们公库吧,以后出席活动可以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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