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雅眼神平静地凝视着那张登记表。
她跟江之北一样，六点十五分到达圣宫一楼阅览室，六点四十三分离开圣宫。
“昨天下午我去了元首的办公室，原因……我想你很清楚。”江之雅抬起眼皮，“回来的路上经过圣宫，江之北好奇，我就带他来了。”
“从那之后我一直待在一楼。”
闻言江之北紧张地吞咽了口水。
罗最沉默着，江之雅咬紧下唇，又要开口的时候，罗最转向展清嘉。
展清嘉抠着手上大红色的美甲，漫不经心道：“我每周都会来一次阅览室，这儿的人都很清楚。我喜欢读书，再忙也会抽时间来读一个小时。”
登记表上明晃晃地记录着展清嘉到达的时间，六点零五分。
高玉紧随其后，“我没有登记，因为我先去了地下室。联邦新拨给情报局的一批武器就在地下室，我要先进行例行检查。”
说完，她又添了一句：“展队长可以给我作证。”
展清嘉突然从专注的抠指甲中脱离出来，愣了愣随即点头，“对，我看见高组长从地下室上来了……”
她欲言又止，罗最却没再问。
高玉瞥了展清嘉一眼，从鼻腔里发出淡淡一哼。
“很显然你们在互相包庇。”罗最毫不在意地说，“不过没关系，两分钟后你们会恨不得把对方推向断头台。”
江之北不住地看江之雅，却又不敢贸然出声，于是他决定真诚地告诉罗最一件事。
“我爸爸和元首的关系很好，所以你不要妄想给我加上莫须有的罪名，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罗最轻轻勾唇，“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坐到这儿来？”
江之北身形一滞，右手忍不住攥拳。
“国王身上暗藏着秘密，杀掉国王的人一定知道了那个秘密，或者已经永远销毁了它。”
“一个值得用十二年来钻研的秘密被你们其中一个人给毁了，你认为会是什么下场？”
罗最把登记表捏在手心，直到白纸变成一团。
“元首说了，你们任法院处置。两小时内找不到凶手，你们都出不去了。”
“我很高兴你们能互相包庇、掩瞒彼此的行径，毕竟用尽全力找出一个没有瑕疵的犯罪者比格杀勿论要难得多。”
“现在你们还有一次阐述的机会，请尽情利用吧。”
罗最的眼神扫过四个人，最后停留在了江之北脸上。
江之北捂着脑袋，似乎不想面对罗最所说的话。
黎菏却暗暗在心底感叹了一番，要不是她亲自见了元首，都会相信罗最的话了。
盛明要的是凶手，准确的凶手，还有凶手背后的集团。
江之雅蓦地站起来，冷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不信你说的话，我要亲自见元首。你没有资格审判我。”
罗最虽然坐着，压迫感却不比江之雅弱。
“情报局的人还没发话，你们警察厅又有什么资格反驳？是想掩饰自己的心虚么？”
“我心虚什么？我没做过！”
“江家跟元首的关系好，所以江队长也知道一些王室秘辛吗？”
倒是江之北的话提醒了她，四个人里有杀人动机的人一定是知道秘密的人。
罗最佯装思考的模样，“让我猜猜，是水晶？”
国王水晶案……不是水晶是什么？
话音刚落，江之雅眼神闪烁，双肩微微颤抖了几下。
“不过，”罗最话锋一转，“姓江的又不止你一个人。”
江之北瞪着罗最，他就知道罗最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当替罪羊！
他即刻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江家从来都是我姐做主！”
“你胡说什么！”江之雅讶然，“我怎么可能做整个家的主？！”
江之北像是鼓足了勇气，终于开口：“我知道了，姐，是你！”
罗最饶有兴趣地看着江之北说话。
“进一楼之后我们本来都在看书，可你突然没了踪影，我这才去找你的！我知道四楼不能进，所以我没敢上去。可是……”
“江之北！”江之雅愤怒地打断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是你姐！”
江之北也硬气起来，“我知道啊，正因为这样，我才要戳穿你！不让你为我们江家蒙羞！”
罗最示意，“继续。”
“我到楼梯口往上一望，看到四楼的走廊上一个守卫也没有，当时我觉得很奇怪，我再一看，居然看见了我姐，所以我才敢上楼的。但我刚到四楼就被她看见了，她骂了我几句就把我赶下来了。”
江之北对着江之雅恍然大悟，“我当时还奇怪呢，原来你是在做这种事！我回去就告诉我爸。”
江之雅气笑了，“你真是个蠢货。”
要是她真的被定罪了，他以为自己还能独善其身？
罗最忍不住为眼前的场景鼓了两下掌，发出来自真心的谓叹，“精彩至极。”
一出姐弟反目的戏码。
展清嘉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幽幽地插话：“所以不关我们的事儿了？我可以走了吗？真是耽误时间。”
罗最敛眉，“展队长，在局势还没有明朗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
“你没什么好说的吗？”
展清嘉翻了个白眼，正想说与她无关的时候，突然像想到了什么。
她挑眉，抱起双臂，“虽然我跟江队长之前没有交往过，可要说单凭出现在国王房间门口就定她的罪，的确太武断了。”
高玉心里已经明了，嘴角扬起笑。
展清嘉轻松地说：“高组长也去了，不是么？”
高玉凝了展清嘉一眼，从容道：“我记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冲突。”
“配合查案嘛，我们身为情报局的职员，当然要谨慎细致，彰显我们的专业。只好委屈你啦。”展清嘉从位置上起来，到背后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又坐回来，愉悦地翻起来。
高玉释然，“罗小姐，对于我的行为我可以做出合理的解释，这没什么不好说的。”
“请讲。”
这时，圣宫大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大片的阳光扑面而来，罗最轻眯双眼，看到了金发蓝眼的安可。
她的记忆好像也随之更新了，对他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小时候他们是见过的。
甚至还有一些不可言说的渊源，这让罗最感到无所适从。
小时候安斯长老带着安可来到圣宫三楼——她的房间时，赫最小心翼翼藏在王后的身后，安可不屑地叫她胆小鬼和丑八怪。
她从小就讨厌这个没礼貌的人。
安可自然地踏入圆桌的区域，向众人点头致意，“很抱歉我来晚了，元首先生和我爷爷派我来辅助法院，让我看看是哪位法官——”
“原来是黎菏姐姐，还有——”
“怎么是你？”
黎菏起身，轻对安可点头，“安先生，这个案件我授权给罗最了，你们原来认识吗？”
安可绅士地弯腰回应：“不认识。”
罗最：“不认识，但请入座吧，您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安可：……
*
高玉讲述了她的故事。
她的母亲从前是圣宫的一个女仆，却因为在一次宴会上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精美的玻璃瓶而被用了刑。
贫穷让她母亲死于伤口溃烂和发炎。
从那之后，她一直在期盼着圣宫的衰落。
“没想到，那一天真的到了。”高玉的声音平静地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
“很多人都在惋惜曾经，但我不会，我只会庆祝君主制的落幕。即便跳进陷阱，也在所不惜。”
罗最握笔的手顿住了，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良久，她开口：“所以你想去四楼杀死国王？”
“我有过这个想法，也的确抱着这个想法去了。”高玉浅笑，“毕竟这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看到四楼没有侍卫把守，这是一个好机会。”
“不过这时候我遇到了展清嘉，她在一楼叫了我一声。我最终还是下了楼。”
高玉闭了闭眼睛，似乎在想很久以前的事情。
“如果我知道他会死，我当时一定不会下楼。手刃仇人的滋味，应该很好吧……”
罗最眼眸低垂，再抬眼的时候，发现安可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真的觉得你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我不是说地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