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合后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祝云章望向几人疲惫的脸，很体贴地让三个人去办公室休息几个小时再出发。

    早上八点。

    “米裴，你哪里不舒服吗？”祝云章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问。

    她努力控制手指的抖动，勉强笑了笑，“这几天没怎么休息，有点累，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她的眼神瞟到对面车座上闭目养神的罗最。

    见罗最对他们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之后，她咽了口唾沫，打起精神问祝云章，“队长，任务是什么？”

    “日常任务。不过地点是莫尼区，所以需要小心。”祝云章翻了几页手上的文件，对斜对面的罗最说，“罗最，你第一次执行日常任务，我先指导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问。”

    “好。”罗最睁开晶亮的双眼，接过祝云章递来的文件，“日常任务是什么？”

    “在崇亚，有一种奇特的怪物，叫做噬灵虫。它会寄生到人类身上，操控宿主的神志。”

    为了不造成公民的恐慌，噬灵虫的信息是不被公众所知的。就算是情报局的职员，只有到了一定级别，才能得知这件事。

    罗最目光停留在“莫尼区3栋15号疑似出现噬灵宿主”的字样上。“所以外勤组平时的任务就是拯救噬灵宿主，消灭噬灵虫？”

    “后者是对的。但宿主无法拯救，噬灵虫一旦侵入，会啃噬宿主的所有理智和血肉，外表虽然看不出什么不同，但他已经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了，我们要做的是准确找出噬灵宿主，将他们一起消灭。”

    “它是一种极为狡猾的怪物，几乎无孔不入，它甚至在感知到危险后可以随机选择身边的人重新侵入。至于侵入的条件是什么，如何触发，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情报局的实验部还在研究。”

    罗最点点头。

    “莫尼区的地图我看了，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为什么需要小心？”

    狄纪罕见地开了口，“莫尼区是富人区，还有一部分旧贵族也住在那儿。边界守得很严，普通人很难进出，那里的人不好得罪是一个原因。其次是……这是我进情报局以来第一次听说噬灵虫出现在莫尼区，这意味着整个联邦最牢不可破的防线被侵蚀了。”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第三小队么？”罗最觉得上面要不是想让他们出糗，就是对他们寄予厚望。

    狄纪抬眼看了看祝云章，见祝云章面无表情，继续说下去，“托队长的福。他家就住这儿。”

    原来如此，是她想多了。

    “我祖父曾经跟先国王做过生意。”祝云章似乎在解释。

    罗最含糊应了声，连忙举起手里的文件看了起来。

    她对祝云章的发家史没有一点兴趣，她来这里不是努力变首富的。

    虽然昨天听陈炻那么一说，发现自己是有那么一点超越自我的，可她从心底里认为她现在还停留在马斯洛需求理论中的金字塔底——生理和安全需求。

    想到这儿，她边看文件边掏出一支营养剂，哐哐喝干。

    正在啃面包的狄纪愣了愣，默默转身对着车窗继续啃。

    同人不同命，他看罗最那样儿就不像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

    “疑似出现是什么意思？噬灵虫的特征是什么？”罗最没抬眼，祝云章接住她的话，“噬灵虫操控宿主杀人于无形，所有死者都是自然死亡，没有外伤没有疾病，就像是年龄衰老寿终正寝。可里面有很多年轻人。”

    “3栋15号住着什么人？”罗最问。

    “安斯长老夫妇，还有他们的孙子。”

    --

    面前有一条长长的观赏水池，正中间的喷泉正蓬勃地盛放出明艳的花。

    水池两边的草坪被修剪地整整齐齐，入眼即是一片青绿，簇拥着远处的独栋五层别墅。

    ——或者说是城堡。

    米裴此刻已放松了不少，不像在车上的时候那么紧张，她静静跟在狄纪身边，轻声发出赞叹，“好漂亮，跟——”

    跟欧洲电影里的一样，复古又气派。

    她憋回去。

    “跟我想象中的一样。”

    狄纪好笑道：“那座城堡里死了十四个人，这样想想，还觉得漂亮吗？”

    罗最从文件里抬起头，望向那座城堡。

    城堡的门口有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妇人，卷翘的短发正好到肩头，她双手礼貌地交握，透过喷泉倾斜的水花缝隙，看向四个人。

    看向一个年轻的朝自己投来探究的少女。

    【新任务到达】

    【支线任务：安可的城堡】

    【详情：消灭噬灵虫，拯救安可】

    【任务成功奖励：智力勇气附加值30点、技能：物体控制A级-永久】

    【任务失败惩罚：掠夺你的掠夺C级】

    又来？……她都堆了多少任务了？真的当她是赶DDL的机器人吗？等等，没有拒绝选项？

    失败了还会受到惩罚？

    罗最轻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米裴，米裴余光正在看罗最，视线触碰的刹那，米裴吓了一跳，赶紧转回身。

    好想知道她的任务是什么，罗最想。

    --

    城堡里面的样子跟罗最预想的差不多。

    无以复加的华丽。

    巨大的垂地窗帘是名家的画布，曲折的长廊是展览板。

    璀璨的水晶吊灯不要钱似的往天花板上堆，整个室内灯烛辉煌，灿若银河。莫尼区就是崇亚联邦的极昼之地。

    反之亦反知。

    真正的旧贵族赫最住的地方宛如极夜。

    崇亚是畸形的，从各个角度来说。

    仆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神。

    “各位尊贵的客人，请入座。梅莉夫人正在为客人们烘焙曲奇，请稍等片刻。”

    罗最觉得自己在出演莎士比亚的戏剧。

    祝云章面色如常，语气温和有礼，“辛苦了。”

    四人分为两组，一组坐了餐桌的一边。米裴从一开始就紧跟狄纪，这会儿跟他坐在一边，罗最只能坐在祝云章旁边。她稍微瞟了眼米裴，米裴反应很大地选择坐在祝云章的正对面。

    她有这么可怕么？

    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众人起身迎接。罗最看到了刚才的那位妇人。

    梅莉夫人大概五六十岁，面部保养得当，肌肤紧致，没有一丝皱纹。罗最觉得她的皮肤比自己19岁的要好得多。

    梅莉夫人端着一个盘子走到主位上，罗最看清了，里面有六块曲奇饼干。

    每块饼干上点缀着一颗红色的小糖果。

    刚刚出炉，曲奇散发着暖烘烘的甜香味，吸引着人的味蕾。

    仆人走过来，将曲奇挨个放进四人面前的餐盘里。

    最后给梅莉夫人的盘子里放了一块，剩下的放在几人的最中心。

    “这是我的爱好，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所以我今天就想再试试。”梅莉夫人优雅地坐下来，“过去我总是将曲奇烤糊，今天却很完美，看来是因为你们的到来。”

    祝云章颔首，“看起来很不错。”

    “说正事吧。”罗最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话。

    刚想伸手拿曲奇的狄纪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有那么着急吗？

    梅莉夫人并未生气，好脾气地看着罗最，“小姐，我会配合你的。还请你帮助我们。”

    “这十五天来，每天都有一个与我亲近的仆人离我而去，你该知道，我是有多么地悲伤与惶恐。如果不是安斯说怕引起恐慌，我早就想离开了。”

    祝云章看了看四周，问了一句：“平时只有你跟仆人在家里吗？”

    梅莉夫人点头，眉眼上染了哀伤，“安斯平时住在元老院的办事处，安可那孩子偶尔才回来一次，至于安可的父母，他们很早就去世了。我独自将安可抚养到了十八岁……说起来，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希望他能回家看看我。”

    “今天是第十五天，”罗最打断梅莉夫人悲伤的情绪，“所以今天……大家都还是安全的对么？”

    梅莉夫人愣了一瞬，点头，“是的。我实在是太害怕了，你们能待到今天凌晨再走吗？我感觉……感觉城堡像是受了诅咒。”

    她轻柔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裂缝，“我真的很害怕……不知道哪天就轮到我了。”

    --

    米裴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觉得自己在玩一场很复杂的大型剧本杀。

    不知道队友是谁，更不知道看上去若无其事的“同类”会怎样对待她，或许罗最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把她也给绕进剧本里。

    她在现实世界里是一个刚刚大三的学生，社恐得要命，平时最爱做的事就是躺在寝室里吃薯片喝汽水。天知道她这三个月里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元气活泼女啊？

    从前她跟着第三小队做日常任务的时候多半都在混乱区域，打架枪战是很平常的事情，她只需要鼓起勇气上膛-闭眼-开枪。重复这几个动作，就算误伤了也无所谓，反正她是正义的化身。

    ——当然，她现在学会睁眼开枪了。

    受了伤就更没关系了，情报局有最好的止痛药。

    可现在坐在这里让她用文明的方式进行推理，她实在做不来。

    她看向那个喜怒从来都不往脸上放的家伙，忍不住想，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呢？只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可她分明比土著还土著啊！

    她好想以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心情扑向罗最啊。

    要不是有那个任务的话。

    --

    米裴半是伤怀半是担忧地将手伸向餐盘，罗最突然叫了她一声，米裴手一抖，曲奇掉进盘里，她惊恐地看向罗最。

    “我觉得你还是把心思放到正事上比较好，不要再走神了。”

    米裴看向祝云章。

    祝云章一脸“她说得对”的表情。

    米裴嗫喏着，伸回了手。

    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