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染的脸色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捏紧了椅子的扶手，声音微颤，“更好的地球？”
顾谨看到她神色中的无措，眼里闪过一丝怜惜，轻声说，“染染，你不要害怕我，或许我是一个魔鬼，是一个疯子，但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他站起身，走到沈染身后，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肩上，缓缓道，“准确来说，更好的地球是一个对所有物种来说更好的星球，而不仅仅是对人类更好的栖息地。清醒的人都应该意识到，考虑到物种多样性对生态的价值，地球现在已经偏离了最佳状态……”
顾谨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沈染细腻的脖颈，“如果用一个损失函数来刻画地球生态的繁荣程度，这个函数可以被分解为描述不同物种生存状态的配分函数。许多物种的状态函数值都与人类种群数量存在反相关，而受益于畜牧业和种植业的少数物种与人类数量呈正相关……”
他轻笑，“染染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要优化地球整体的状态，人类的生活方式势必要发生巨大的调整。”
沈染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仰起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顾谨垂眸看向沈染，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塔洛斯模型掌握了人类有记载的所有知识和技术，接入其系统的大量电子设备构成了彼此连接的天罗地网，时时刻刻都在收集着这个星球上所有的数据。过去一年内，塔洛斯通过与人类的交互，已经取得了绝大部分人的信任和依赖。”
他俯下身，在沈染耳边轻声呢喃，如同魔鬼，“塔洛斯可以轻而易举地进行集体催眠和诱导意识形态的转变，甚至……引发战争。”
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沈染都没有说话，只是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像是借此寻求少许的安全感。
她闭上眼，声音带着绝望和无助，“如果那一切真的发生了，我要为所有的后果负责……”
顾谨将沈染散落的刘海别至耳后，“染染，当初我们一起建立塔洛斯模型时，你的初心善良纯粹，如同水晶般透明。我记得你说过，你想构建一个模仿人类思维的超级智能体，它的信息接口会遍及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人类曾经积累和正在产生的数据是这个类脑模型的养料，它博学、理性且强大，人类可以通过和它的交互更了解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了解人类自身。”
他顿了顿，“不过你也看到了，后来事情的发展不是你能控制的，人类对人工智能的依赖，变成了自身思想的枷锁……”
顾谨的手指在沈染的脸颊上轻柔抚摸，“染染，你是最完美的女孩，单纯善良，对世界万物都抱有纯粹的热情。可是对我而言，比起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我更喜欢你。所以我想给你一个有更好未来的世界，那将会是我送给你的最好礼物。”
顾谨轻轻吻去了女孩眼角溢出的一滴泪珠，这个吻慢慢向下蔓延。
他目光灼热，声音带着蛊惑，“回到我身边……在我开始那个计划之前，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沈染没有回答，良久，她撤开了和男人之间的距离，站起了身。
她一步步走向门口，一次都没有回头。
所以沈染也就没有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紧盯着她的背影，深邃的眸光中带着一丝疼痛。
当冉冉从梦中醒来时，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她的脸上。一觉醒来，冉冉觉得全身松乏了许多，胃里的疼痛感也消失了。她坐起身，感觉到身下床单的柔软触感，这才想起昨晚睡在蓝旋念的床上。
撑在枕头上的手指摸到了凉凉的一片，看来在做梦的时候哭了。
冉冉想，应该是被梦境中那个叫沈染的女孩的情绪所影响了。她还记得，在沈染决绝转身的一瞬，内心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就像是咬下了一口树木在凛冽的冰原上结出的果实。
回忆着梦中男人的表情和言语，冉冉想，希望现实世界中的蓝旋念永远都不要经历这样的绝望和疯狂。
冉冉来到卧室的洗漱间，往脸上泼了一捧凉水。对着镜子，她仔细擦干净了脸上的水珠，也抹去了属于另一个女孩的泪痕。
冉冉走下楼梯，来到一楼，隐隐听到有水声从浴室传来。
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昨晚被他抱住的时候，她感觉到了他上身的力量……在他的衬衫领口被扯开的时候，她还记得那锁骨的线条有多么诱人……
想着想着，冉冉觉得脸颊上的热度又上来了，她在内心默默背诵起初高中的地理知识，以达到清心寡欲的作用。
正当冉冉背到海滨城市的经济优势时，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几秒种后，传来浴室门打开的声音。
蓝旋念腰上裹着浴巾的景象蓦然出现在她脑中，赶走了诸如“港口条件优越，陆地交通便利，城市人口集中，是国内最大消费地……”等生硬的知识点。
冉冉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看向浴室的方向。
看到蓝旋念穿着一件白色的家居服走了出来，冉冉愣了一瞬，脱口而出，“早安……你起得真早啊。”
蓝旋念回应道，“你起得也不算晚。”
他走到冉冉身边，用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语气有些不解，“好像并没有发烧，为什么你的脸有点红呢？”
蓝旋念头发微湿，额头上垂下少许发丝，给这张清俊到极致的脸平添了几分不羁。他的身上有刚沐浴完的清新气味，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近，冉冉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之中，整个人思维停止了运转。
过了几秒钟，冉冉微微仰起头，轻声说，“蓝教授，你猜我是心理性脸红，还是生理性的呢？”
蓝旋念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中有汹涌的情绪在浮沉。
冉冉觉得下一秒他一定会扑上来。
然而下一秒钟，蓝旋念眉头微皱，“我去给你拿温度计。”随后微微错开身，去找医药箱了……
当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吃早饭的时候，冉冉已经心如止水。
蓝旋念煮的煎蛋火腿面其实味道很不错，可冉冉甚至忘了因为再次吃上他亲手做的饭而高兴。
她用筷子挑起面，一口一口地吃着，偶尔从碗里抬眸瞥一眼对面的男人，心中满是杂念。
冉冉在心里默默分析了起来。
当两个人一次次地偶然相遇，如果不是命定的安排，就一定是其中一人蓄意的安排，而这个人显然不是冉冉……
蓝旋念将她带回了自己家，却不让她睡在客房，而是睡在他的房间，这并不符合他平日里清冷谦和的社交礼节……
不不不，实际上仔细想想，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仅仅是点头之交。任何正常人都不会把一个不太熟的女孩往家里带的吧……
他明明就对她不一般啊！
冉冉咬了一口煎蛋，愤愤地想，这个家伙明明已经心动了还对自己若即若离的，真是太虚伪了。
蓝旋念早就察觉到了对面时不时探过来的目光，他平静地吃完了碗中的面。
他微微抬眼，看见眼前的女孩像小松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咀嚼，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没来由地觉得心里软乎乎一片。
她还像从前一样，喜欢吃他煮的面。
她的肠胃不好，却偏偏喜欢吃些辛辣刺激的食物，曾经他也花费了不少功夫才拘着她乖乖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那个时候，她是他的染染，而他的名字是顾谨。
吃完饭之后，冉冉想着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了，身体却没来由地想赖在他家里。
她慢吞吞地开口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实在是很感谢你……那我接下来就不打扰了。”
蓝旋念没有什么表情，“嗯”了一声。
冉冉在心中悠悠地叹了口气。
待她快走到门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早上起来……有看到你的那幅画吗？”
冉冉回想了一下，起床的时候满心里都在回忆昨晚那个诡异的梦，的确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幅画。隐隐记得蓝旋念曾经说过要把画挂在自己的卧室里。
她转过身，诚实地回答道，“没有注意唉。”
蓝旋念眸光微闪，“你想再看看那幅画吗？”
冉冉从善如流道，“很久不见，的确挺想念它的。”
于是接下来，冉冉作为一位思念自己作品的艺术家，为了探访好久不见的一幅画，跟着蓝旋念一起走向了他的卧室。
其实这幅画就挂在正对着床的墙上，只是冉冉醒来的时候晨光微弱，没有注意到它。
想着蓝旋念每天早上起床时，都会看到自己的作品，冉冉心底产生了一点快乐的小情绪。
画中白色的流云依旧平静，冉冉的心绪却早就被扰乱了。
蓝旋念的声音响起，“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幅画的作者一定有着很纯粹的心境，才会毫不掩饰地袒露出自己的情绪。”
冉冉好奇道，“什么情绪？”
蓝旋念望向她，嘴角隐隐有笑意，“对世界毫无防备的好奇心，对想象中美好事物的渴望。”
冉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连睫毛都清晰可见。
美好事物……
有一种暧昧的气氛在这一方空间里逐渐氤氲开来。
或许是因为他们正站在他的卧室里，或许是因为他在用她的画剖析她的心理，或许是因为冉冉对这一刻期待已久……
冉冉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将眼前的男人推到了墙上，手指搭上他的肩膀，微微仰起头亲了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