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旋念的神色维持着一惯的沉静，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戾气。他挽起袖口，目光冷冷地扫过眼前几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干脆利落，出手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两分钟后，几个小混混鼻青脸肿地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走之前还不忘回头喊话，“你给我等着！”他们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这个男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简直像是从天而降一样。

    冉冉怔愣在原地，她从来没有想过，看起来一向清冷谦和的蓝旋念打起人来是如此地身手不凡，还带着一点小性感。

    在巷口影影绰绰的灯光中，蓝旋念转身看向冉冉，神色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如果不是领口的在打斗中被扯开，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散了步回来。

    冉冉逼着自己将视线从蓝旋念的锁骨上移开，努力掐灭一切花痴的想法，过了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有点抖，“……谢谢你啊。”

    因为心有余悸，加上肠胃里还隐隐作痛，冉冉腿脚软得不行，额头上沁出细细的冷汗。蓝旋念拉着她慢慢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边，让她在一张长椅上先坐着休息一会儿。

    心情稍稍平复后，冉冉小声地拜托蓝旋念给她买瓶水，蓝旋念以为她口渴，很快就买了来。冉冉拿到水,立刻漱了漱口。

    她还记得自己之前因为吃坏了东西而吐了……

    路灯下，女孩的脸泛着苍白，似乎是身体不适而微微蹙眉。蓝旋念将手抚在她额上，感受到了不正常的热度。

    他皱了皱眉。

    怎么还是不会照顾自己呢？

    蓝旋念沉声道，“我带你去医院吧。”

    冉冉吓得连连摆手，她从小就特别怕去医院。有一次打针，护士大概是新手，一连扎了六次也没扎准血管，冉冉都绝望了。从那以后，她就决定小病绝对不去医院。这次明显是吃烧烤导致的急性肠胃炎，冉冉认为属于小病的范畴，自己回去慢慢调养就行。

    蓝旋念探询地看着她，“你害怕医院？”

    冉冉嘴硬道，“不是，我就是一般的胃疼，以后饮食清淡一点就行了。我不想浪费医疗资源……”

    在蓝旋念好整以暇的目光中，冉冉的声音越说越低。

    她承认道，“好吧，我真的很害怕去医院。但是我了解自己的情况啦，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蓝旋念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有亲人或朋友可以照顾你吗？”

    冉冉首先想到了孟欣，但是孟欣今晚吃的烧烤比她还多，估计现在也倒了。

    亲人的话……

    她的父母在遥远的乡下，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打扰他们，冉冉都能想到他们要怎么教训她。

    看着一脸黯然的女孩，蓝旋念垂下眼眸，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蓝旋念将冉冉带回了他的家。

    当冉冉躺在蓝旋念卧室的床上，心潮起伏几乎难以平息。

    壁灯将柔和的光投射在灰白色调的大床上，冉冉能闻到被子上有淡淡的属于他的气息，她像做贼似的嗅了一下，抬头时便看到蓝旋念站在卧室门口，大概刚刚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

    在那一刻，冉冉在心中祈求老天将自己收走，但是老天显然没有听到冉冉的呼唤。

    冉冉仰起脸，认真地问已经走到床边的蓝旋念，“你用的是什么香薰，还挺好闻的，我准备回去也买一个……”

    男人嘴角微笑的弧度慢慢扩大，冉冉止住了嘴，脸颊上的热度瞬间超过了额头。

    蓝旋念递给冉冉一支水银温度计，冉冉在被子里别进了胳膊下。

    两个人静静等待。

    这沉默没来由地让冉冉有些不自在，于是她闭着眼睛，用气声哼起了歌。

    待时间到了，冉冉将温度计拿了出来，示数是38.9。

    好家伙，她还以为是躺在蓝旋念的床上自己才觉得那么热，原来真的发烧了。

    蓝旋念给冉冉吃下了退烧药，走出卧室拉上门之前，突然问，“你刚刚哼的是什么歌？”

    冉冉躺在他的床上，歪着头看他，声音柔软，“喜欢你。”

    门口的男人身体微微绷紧，漆黑眼眸里翻涌着情绪。

    冉冉的嘴角漾起笑意，“我是说，那首歌叫《喜欢你》，挺好听的。”

    等到蓝旋念离开，房间里的灯熄灭，冉冉睁开眼，望着窗帘缝里透到天花板上的一道微光，心里没来由地觉得高兴。

    她原来以为蓝旋念不喜欢自己，几乎都要放弃了。现在看来，他心里是喜欢自己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总归会有成长的空间。

    而她需要让蓝旋念承认这一点。

    虽然换了床，冉冉却比平时更快地进入梦乡，或许是退烧药的作用，或许是床上的气息令她感到安全。

    又是那个梦，毫无防备地袭来。

    在梦里，冉冉，或者说沈染正站在一栋摩天大楼之前。

    这栋楼的幕墙设计很特别，大部分是磨砂材质，在幕墙的中心，用镜面玻璃和磨砂材料相互嵌合，勾勒出一个形状像是眼睛的图案，对应于眼球的地方却是一个地球的图案。地球在眼睛中心缓缓转动，此时正转到了亚欧大陆，耀眼的阳光在上面反射出柔和的蓝绿色光芒。

    沈染走进大厦时，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拦住了她，他们的西服袖扣上印着和幕墙上类似的地球之眼的图案。

    沈染声音不高，带着几分清冷，“告诉顾谨，沈染要见他。”

    黑衣男彼此迅速交换了眼色，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拿起对讲机小声说了几句。没过一会儿，似乎从耳机中收到了答复，对沈染点头致意，神态恭敬道，“沈小姐好，我这就带您去见顾总。”

    沈染跟着他走进电梯，到达了最高楼层，引路的男人表示他没有进入这一层的权限，请沈小姐自行前去与顾总会面。

    沈染从电梯走出，进入了楼顶的庭院之中。

    庭院内有个很大的花园，设计精巧且不失自然之趣。不知名的植物错落有致地生长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旁，枝叶青翠繁茂，娇妍的花开得正好，空气中的香气似乎能赶走精神的疲乏。

    冉冉在梦中与沈染的感官相通，于是她惊讶地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在以沈染为主角的梦中闻到花香。

    沈染沿着鹅卵石小径往前走，站在一个斜顶的半透明阳光房前。阳光房的外观简洁典雅，暗绿色的藤蔓植物从门廊上垂下一串串淡蓝色的花。

    随着沈染走进，房门自动打开。

    在宽敞的会客厅里，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地上。一个男人正坐在藤编小桌前烹茶，动作熟练而优雅，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感知到沈染走进，男人转过头，薄唇微勾，“染染，你终于来了。”

    在他转头的时候，正以沈染的视角看到这一幕的苏冉冉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在震颤。

    那明明是蓝旋念的脸。

    不，还是存在差异。眼前的男人脸部轮廓更为冷硬，眼神深邃，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几分贵族气质。

    沈染慢慢走了过去，坐在顾谨对面，轻声说，“顾谨，我大概能猜到你们在用塔洛斯模型做什么……能不能停下来？”

    顾谨淡淡道，“先不谈那些。”

    他仔细端详着沈染的脸，目光中带着灼人的温度，“染染，我想象过很多次当你再次来到我身边时的情景。但当我真的再次看到你，我才意识到，我有多么想你……”

    那一声与自己的名字极其相似的亲昵称呼，再次让冉冉的灵魂震颤了一下。

    顾谨探出手想要抚摸沈染的脸颊，后者却微微侧开头，和顾谨的指尖错开。

    沈染声音清冷，“距离上次见面，好像也不是太久吧。那一次，你不是亲眼看着我签署了放弃模型开发权限的协议吗？”

    顾谨将手慢慢地收回，声音平静，“我知道你不赞成我们的计划，所以我让你干干净净地撤出去。等我们迎来了一个更美好的新世界，你就会理解我的信仰。”他抬眸看向沈染，“染染，我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执着。但我没想到，你当初会因为不赞同我的计划而那样决绝地离开我……”

    沈染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美好的新世界？”她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或许在大部分人眼里，你是一个偏执的天才，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资本家，但在我眼里，有那样想法的你，只是一个疯子。”

    顾谨闻言浅浅一笑，望向沈染的眼神愈发幽深。

    沈染没有躲避顾谨的视线，冷声道，“我知道，最新一版的塔洛斯模型已经被赋予了自主意识，应该是出自你的手笔。现在塔洛斯模型有三十亿用户，其中的一半都是未成年人，他们对现实世界甚至没有太多的了解，却对人工智能抱有盲目的信任，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它交谈，而决定模型终极优化目标的权限掌握在你一个人的手里……”

    讲到最后，她的声音因为带着愠怒而微微发颤。

    顾谨倒了一杯茶，移至沈染面前。

    沈染挥手打翻了茶杯，茶水和碎瓷片散落一地。

    顾谨并未生气，只是神情有些无奈，仿佛是看到小孩子闹脾气而露出的那种表情。他掏出一块手帕，微微俯身帮沈染擦拭脚踝上溅的茶水，声音不疾不徐，“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一起给这个模型起名为塔洛斯吗？”

    当顾谨的指尖碰到沈染的脚踝时，她的身体一颤，轻声说，“塔洛斯是历史上第一个机器人的名字，匠神赫淮斯托斯为了设计一个终极的守护者，铸造了一个青铜的巨人，由众神的生命提供动力……”

    顾谨重新坐回椅子上，嘴角浮现出温柔笑意，“当初你说过，你希望塔洛斯模型像那个不朽的巨人一样，守护着所有的人，让人们拥有更多的自由和更好的生活……”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不过染染，你有没有想过，更好的生活需要建立在一个更好的地球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