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菜是一道奶油蛤蜊浓汤，蛤蜊肉很鲜美，主菜是柠檬鲈鱼、芦笋烤龙虾和以南瓜为容器的焖牛肉，每样冉冉都吃了不少，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揉着肚子，惆怅地看向甜点——一个用草莓和香草双色冰淇淋堆砌的小房子，屋顶是黑巧克力片，外观和这间餐厅很像，不得不赞叹厨师的巧思。
短发女侍者娉娉婷婷地走来，端上两杯无色的饮料，纤细的手指指向餐厅角落，“这是那位客人送给这位小姐的。“
冉冉看向角落，那位客人的脸被笼罩在黯淡的光线中，他遥遥举起一杯红酒，向冉冉致意。
蓝旋念沉声告诉侍者，“麻烦你替我们谢谢那位客人。”
冉冉却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绷紧。
女侍者点点头，掏出一根火柴，擦燃后在酒杯上方快速地划过，随后摇动了一下杯中的液体。冉冉惊讶地发出低呼。
她看到，在透明酒杯装着的无色液体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蓝色漩涡，随着漩涡的旋转，那一抹蓝色在杯中氤氲，所及之处有点点晶莹亮光在闪烁。
“这是我们的招牌饮料，déjà vu，请用。”女侍者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望向冉冉，优雅转身离去。
冉冉好奇地问蓝旋念，“那是什么意思？”
蓝旋念垂眸，轻声说，“似曾相识。”
他修长漂亮的手端起杯子，手腕微微用力一转，那一抹蓝色转瞬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蓝旋念将那杯重新变得澄净透明的液体递给冉冉，“尝尝看喜不喜欢。“
冉冉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有馥郁的玫瑰和薄荷的香气掩盖了酒精的味道。
看到她连连喝了几口，蓝旋念皱着眉接过了杯子，“这个对你来说……后劲恐怕有点大。”他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起身离开时，冉冉隐约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侧身看去，是角落的客人在盯着她。
那个中年男子的目光里带着忧伤和同情。冉冉觉得他的脸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在柔和静谧的夜色中，蓝旋念和冉冉沿着细长的海岸线在沙滩上散步。
墨色的天空中有几缕灰色的浮云，下弦月的光晕悠远又神秘。远处的礁石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野兽，在海浪的拍打中发出低沉的闷响。
冉冉感受着海风拂面的感觉，属于大海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她突然发现，来到这个城市以来，她从来不知道这里有这样一片海滩。
这里风景很不错，如果对外开放应该会有很多人，而现在，偌大的海滩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冉冉转头看向蓝旋念，“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吗？”
蓝旋念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看不分明，他说，“在我需要一个人安静思考的时候，我会来这里走走。”
冉冉问，“那你也经常去刚刚那个地方喝酒吗？”
“偶尔会去。”蓝旋念顿了顿，“那里让我想起一些过去的时光。”
冉冉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情绪，“过去的时光？”
蓝旋念垂眸，“我年轻的时候。”
冉冉暗自腹诽，明明他现在也很年轻呀，怎么有时候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冉冉又问，“那你今天……为什么带我过来？”
蓝旋念停住脚步，看向冉冉，“有你在我身边，我会更安心。”
冉冉也停了下来，她柔软的手指沿着男人手臂的肌肉线条向上攀附，如同一株迎风生长的木香花。
微弱的月光下，她的脸颊因为酒意而泛着诱人的粉色，眼眸却清亮。
冉冉缓声问，“我第一次见到你，不是偶然，对不对？“
她不是一个敏锐的人，但是对于蓝旋念的一切都会留意。吃晚饭时，她观察了一下蓝旋念喜欢吃什么，想暗暗记在心里，以后如果有机会就可以做给他吃。
可冉冉发现，蓝旋念不爱吃甜食，餐桌上偏甜的菜他只动了一口便没有再吃，最后那个冰淇淋小屋更是一口也没动。
这样不喜甜食的他却在那个傍晚走进了她打工的蛋糕店。
后来的种种因缘交汇、冉冉对他逐渐滋长的喜欢，都是始于那个下午的相遇。
其实后来的很多事情，如果细细去想，也很难归结于巧合。
他明明是故意走进了她的生活。
蓝旋念没有躲避冉冉的目光，他眸光深沉难测，承认得却坦然，“对。”
当然不是偶然，是他太想她了。
想念到哪怕是面对面地看看她是不是过得好，都能支持他在漫长的岁月中再囫囵地过一段日子。
对于蓝旋念这么容易就承认，冉冉倒是有些惊讶，她挑了挑眉，“那你后来一直和我保持距离又是怎么回事？”她用手指勾起蓝旋念的下颌，“蓝教授是深谙欲拒还迎之道吗？”
那天晚上……由于难以言说的缘故，冉冉并没有来得及申讨蓝旋念之前的种种行为，现在这样静谧安详的环境，正是算旧账的好时候。
蓝旋念握住了她的手，他掌心的温暖体温传到了她的手背。
他的声音平和温柔，“冉冉，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冉冉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两个人继续沿着海滩慢慢朝前走。
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搅扰着夜的宁静，在浪花与浪花的间隙，蓝旋念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小女孩堆了一个雪人。”
“随着第二天的晨光洒在雪人身上，雪人活了过来，有了神智。他变成了小女孩最好的朋友，同样的，小女孩也是雪人最好的朋友。他们在这一天玩得非常开心，雪人从来不知道，原来变成一个人是这样快乐的事情。”
“然而，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外面变得很冷，小女孩被冻得浑身发抖，却不愿意回到屋子里取暖，雪人紧紧抱住了她，但是小女孩更冷了。看着瑟瑟发抖却不愿意离开的小女孩，雪人独自跑进了森林，然后远远地看着小女孩最终还是回到了屋子里。”
“它想象着小女孩或许已经在温暖的壁炉前睡着了，总算放心下来……”
在男人平和的语调中，冉冉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悲伤。
蓝旋念停止了讲述，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节，“冉冉，你觉得那个雪人为什么只敢远远地看着小女孩，而不敢接近呢？”
冉冉哑然。
蓝旋念笑了笑，自己回答道，“因为它害怕自己冰冷的身躯会伤害小女孩。它原本是一堆雪的时候，从来不知寒冷为何物。在拥抱小女孩的时候，他已经不小心冻到了她。所以为了她好，它只能和她保持距离。”
冉冉似懂非懂地说，“你怕你伤害我？”
她觉得气氛有些沉重，有意调笑道，“很少有人能伤害到我，你不要太高估你自己了……”
剩下的话被咽进了嘴里，因为蓝旋念突然将和她交握的手扣在她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冉冉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乖乖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这个一向沉着理智的男人露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她决定迁就他一下。
冉冉在心里数着数，大概过了一分钟，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说道，“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的，你不要怕。”
蓝旋念心里一疼。因为他曾经的偏执和疯狂，他的确是很严重地伤害了她。为了挽回这个错误，他花了百年的时间，才终于又看到这样生动明丽的她，虽然她已经不再记得他了。
原本想着只要她安好地过完这辈子就行，他却因为贪欲看了她一眼，于是这一眼又演变成了一次相遇、一个拥抱，甚至更多。
现在，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贪欲，他想要她，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冉冉仰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声音柔软，“你不是故事里那个雪人，我们可以一直温暖快乐地在一起，直到冬天过去、春天来临，然后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季节……”
蓝旋念眼眸中某种支离破碎的情绪在慢慢隐去，他闭上眼，睁开时已是沉静平和。
他吻了吻女孩的额头，轻声说，“好，那你不要反悔。”
冉冉认真道，“当然不反悔。”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补充一句，“我还怕你反悔呢。”
为了安抚这个刚刚暴露出脆弱一面的男人，冉冉好心地又和他腻歪了一会儿，这才催他送她回家。
冉冉已经一个月没怎么好好睡觉了，刚刚强撑起精神，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这样的夜晚，蓝旋念想冉冉和他一起回去。
冉冉仔细地考虑了一下美色与睡眠孰重孰轻，最终艰难地选择了后者，坚持要回自己家里。
在回去的路上，喝下的酒后劲上来了，冉冉又在车座里沉沉睡去。
当车开到冉冉住的公寓楼，蓝旋念看向仍然睡得很香的女孩，忍不住俯身过去。
她的睫毛很长，睡着的样子纯洁甜美得令人想要品尝。这样毫无防备的睡颜，就像是从未受过伤害的天使，不小心坠落凡尘。
在蓝旋念的目光下，冉冉悠悠转醒。
看到近在咫尺的俊颜，她仰起头啄了一口他的嘴角。
正准备下车，冉冉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故事里的那个雪人，后来它怎么样了啊？”
蓝旋念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后来，它在森林里，听着夜风呼啸，竟然感觉到了冷。它想起了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快乐的一天，就是和小女孩在一起的那一天。于是它为自己编织了一件柔软的毛衣，准备穿上它回到小女孩的身边。就这样，它静静地等待着黎明到来，不再觉得寒冷。”
冉冉点了点头，她喜欢这个结局。
正准备下车，冉冉突然听到蓝旋念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觉得孤单吗？”
“当然会。”冉冉感到一丝心慌，转身看向他，“你要去哪里呀？”
他轻轻摇了摇头，笑容令人心神安宁，“哪里也不去。”递给她一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低低地说，“你的生日礼物。”
回到公寓，冉冉拆开礼物的包装盒，里面装着一个小熊荡秋千的摆件。随着秋千摆动，小熊手里的一捧玫瑰花会发出一闪一闪的粉色光芒。
冉冉把它放在床头柜上，这样每天睡前都能看到它。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但冉冉在这个晚上做了一个梦，它与美好这个词毫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