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

    谢玄璟随着明晔一同往明姝的院子走去,越走近越发觉这里的荒凉,明晔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谢玄璟默不作声,自然也是惊诧的,心下想这个孩子在明家并不受待见。

    明晔抿了抿唇,两人之间更加的沉默了。

    待两人来到院门前,瞧见里面可以说是破败的模样更是一惊,明晔很难想象这是在自己府上存在的,被风吹得吱吱呀呀作响的门窗,摇摇欲坠,破烂的、满是青苔的地板,就连走进去的那一条道都是泥泞的,白雪与黑泥缠揉在一块,一个个不大不小的脚印印在上面。

    明晔的脸色更加不虞了。

    沉了沉气,他拔腿走进里面,正在屋内打扫的兰芷听到了声响,急忙跑了出来,还以为是明姝回来了。

    兴冲冲地跑出来,见着院前站着的两位俊朗少年登时愣住了。

    明晔她还是认得的。

    “公、公子?”兰芷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做了梦,结结巴巴地,“公子怎的来了?”

    明晔:“明姝可在?”

    一说到明姝,兰芷有些委屈了,闪着泪光,同他们说道:“五小姐被夫人罚了,此刻正在宗祠内跪着……”

    “为何?”明晔吃惊。

    “……”兰芷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但想着大公子为人正直心善,定会将小姐救出来的,便将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明晔、谢玄璟:“……”

    一路沉默的谢玄璟与不敢置信的明晔对视了眼,一时无话。

    谢玄璟也没想到因为他给的金铃铛竟然给她惹出这样的事端来,一时百感交集,懊悔不已。

    “求公子救救我们小姐,她身子本就虚弱,根本受不住这样的处罚啊。”兰芷说着,一边抹着泪,一边跪了下来,还想恳切地朝他们磕头。

    明晔急忙地将她拉了起来。

    “你放心,我会同阿娘说清楚的,现在我们先去将五妹妹带回来。”

    “好好,多谢大公子!”

    兰芷赶紧爬起来,脸上的热泪都想不起来抹,急匆匆地给两位爷带路。

    心中只道姑娘能够再坚持一会儿。

    三人又前往宗祠,门前有两位守卫,见大公子走了过来一时对望,不知为何事,只能先将人拦下。

    “公子止步。”一人拦下他们,道,“夫人有令,午时未过,不准人进去。”

    明晔额间青筋已然冒了出来,他咬牙沉声道:“我是明府的大公子,我想要进宗祠还要受人阻拦?”

    “公子莫要为难在下了。”

    旁边的人与他齐齐跪下拱手,只求他宽恕,不要为难他们。

    明晔一向容易心软,宗祠也不能硬闯,只好同他们去找明大夫人从根本解决事端。

    明大夫人正在翻着去岁的账本。

    “大公子。”身旁研墨的嬷嬷眼尖儿,比她早些瞧见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的明晔。

    大夫人从账本中抬起头,见到儿子面带笑意:“怎么今儿有空来寻我了?”

    后又瞧见他身后的谢玄璟,大喜过望,站起了身,让人将案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走到主座上,笑道:“九郎是来找晔哥儿去学堂的吗?”

    谢玄璟朝她行礼,脸上噙着笑意。

    “正是。”

    大夫人笑着点头,应允了。

    “去吧去吧,大郎你可得多向九郎学学啊,听闻九郎去岁的骑射在圣上面前得了赏呢……”

    “夫人谬赞了,不过是些不入眼的拳脚功夫,且阿晔的功课比我还要好,夫子也多有夸赞。”

    大夫人很受用他的捧,捂着唇轻笑。

    明晔一直不说话,谢玄璟自觉地找了借口在外头等着。

    明晔面色不虞,等人走后,才看向一脸疑惑的母亲。

    “阿娘为何要将五妹妹关在宗祠?”

    少年的声音不似寻常的清朗,反而又沉又重,大夫人也怔了一下。

    “什么?”

    “阿娘不是罚了五妹妹吗?”明晔凤眼微挑,目光有些凌厉,大夫人被他说的顿了顿,抿唇说道,“你是从何得知的?”

    说罢,又道:“我不过是教导这个小丫头礼教,何以让你来责怪我?”

    “……”明晔敛下外露的情绪,道,“阿娘说的事儿子也听阿璟说了,并非是阿娘所想的那般,一切都是误会,五妹妹年纪小身子单薄,受不了这样的罚,您还是将五妹妹放了吧。”

    “……”明大夫人蜷了蜷手,笑道,“既然大郎这般说了,想来也是误会,阿娘也是信姝儿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说罢,她偏头看向身侧的嬷嬷,对她道:“令人将她带回去。”

    明晔又道:“我瞧五妹妹那院里破旧不堪,给外人瞧见了令人耻笑我们明家对宗族姊妹有失礼法,不讲人情……不若这样,我鹿鸣轩后有一处清幽小院,打理得不错,不如将那给了五妹妹?”

    明大夫人面上一僵,听出他话里的指责和警告了,笑了笑,也是允了。

    明大夫人就这一个儿子,是她在明家立身的依靠,自然是对他的要求百依百顺。

    她到底是没有料想到今日这一出,老太太不管她,她也甚少管教她,但也没有缺过她衣食,想来底下的人多有见风使舵的,还真就亏欠了她。

    明大夫人咬了咬牙,吃下这个暗亏,心下再怎么想,也只能按儿子说的做了。

    另一边的谢玄璟随着那个传话的嬷嬷一同去了宗祠,兰芷还等在门外,小脸冻得通红,在外面等的人亦是如此难捱,想必那小姑娘在冰冷没有人气的里面也不好受。

    这般想着,他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加快了许多。

    守门的看见是大夫人身边的杨嬷嬷,立马麻溜地开了门。

    “九公子,这五小姐就在里面。”

    杨嬷嬷毕恭毕敬地同他说道。

    她刚说完,明晔也走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走了进去。

    兰芷忧心又急切地跟在身后,想要越过两位主子跑进去将小姐抱走,但又念着主仆尊卑,不敢逾矩。

    守卫将门锁打开,屋内的阴湿之气涌了出来,外面的人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众人都瞧见了那冷硬砖石上的一小团,直挺挺地跪着,瘦小的背影让人看着就心酸。

    她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转过头来,刺目的日光让她眯起眼来,苍白的唇瓣嗫嚅,小小的身形在晃动。

    “小姐!”兰芷忍不住大喊,也是忍不住了,不顾主仆尊卑就撞开一旁的明晔冲了上去抱住明姝。

    明姝直挺挺地昏倒在地上。

    谢玄璟从进来便一言不发,他能察觉到这个小姑娘从转过来时目光一直看着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反倒是……反倒是像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离得近,耳力也了得,听见了她倒下时对着他说的那三个字。

    “谢九郎。”

    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呢喃,好似穿越了千山万水,岁月长空的呢喃,带着空寂之意,终于等到要等之人的释然和果断。

    好似是在等着他的到来,又好似是相信他一定会来。

    谢玄璟微怔。

    谢九郎?

    她是在唤他?

    她为何会知晓自己是谁?

    那日树下相见不过是他们的第一回,身边也没有旁人介绍,她如何得知的?莫非她早就认识自己了?

    也怪不得他见到她时总有一种陌生但又很熟悉的感觉。

    不对。

    蓦地,谢玄璟轻轻地摇头,面色冷凝,她那日被诬陷偷了他的金铃铛,应该是那时知晓的吧?

    他笑,只道自己多想了。

    不过是一句轻的不能再轻的呢喃,也许是他听错了呢。

    将脑中繁乱的思绪甩之脑后,谢玄璟回了神,目光落在面色苍白的小孩身上,凝了凝眸,转身走在屋外,但那句轻喃的“谢九郎”一直在心头盘旋,久久难以散去。

    可真是奇怪呐。

    大夫来看过之后,见无大碍,谢玄璟同明晔交代好事情便急匆匆赶往城中的某处隐秘的府邸,只见贵人早已在那门口等候多时,两人对望一眼,皆是无话,面容严肃。

    下了马,谢玄璟两人齐齐上前拜见,道了歉意并说明缘由。

    萧临也并非是那些不通情达理之人,听到缘由只是颔首,又笑道:“姨母已等候多时,这些日子可要劳烦两位了,这荆阳风景着实不错,又有你们相陪,更是极好的。”

    谢玄璟与明晔齐声道了不劳烦。

    萧临点点头,领着他们进了门。

    三人候在廊下,各有各的好颜色,自成一道风景,可周围的婢女奴仆像是没见着一般,皆安静垂眸认真做着自己的事,不敢有半点逾越,身子都是佝偻着的。

    良久,贵人迟迟而来,一身锦衣华服,云鬓花颜,仆妇婢女蜂拥而至,三人朝她行礼。

    一道慵懒冷淡的嗓音响起,她道:“临儿,这就是你找的人?”

    萧临点了点头,笑着上前一步,道,“是的姨母,他们都是本地的儿郎,对此多有了解,您若想去哪了,找他们准没错。”

    “这位是今年谢榜眼的九弟,名唤谢玄璟。”他向她介绍两人,“这位就是荆阳明家的长公子明晔,曾祖父是前朝的探花郎,户部尚书明显達。”

    听到这,那贵人远山眉聚了聚,目光落在明晔身上,像是从他身上看到了旧人模样。

    她悠悠道,“明家?”

    “是的。”

    “我夫郎倒是与明家有点血亲关系……”她顿了顿,忽觉得夫郎已经离世许久了,声音沉了下来,“我夫郎也姓明,乃荆阳明允之家的,与你们明家为一族同源,只不过多年前早已搬出荆阳,估摸着你们这辈的孩子不知晓这些往事。”

    明晔也在思考,他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一些小辈不知晓的东西他也能被长辈告知,就是为了以后能避免一些尴尬,能够应付一些这样的场面。

    就如此刻,她说完后,明晔也掩饰不住见到亲人的兴奋激动,他眸光一闪,笑道:“这个晚辈曾听祖父说过,可否是搬到河洛的明家?”

    她颔首。

    “那是了,现在的当家人乃晚辈的叔伯,的确算是有缘。”

    她也露了笑,“看来这趟游玩不算是毫无所获,这不就找到了亲家。”

    三人含笑应她。

    几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这般说来,我也算是你的婶母。”

    明晔笑着,拱手直道不敢当。

    芝南郡主心情大好,冷肃的眉眼舒展,对他说道,“等有空了,我可要去明家探探亲。”

    明晔也同她客气:“那晚辈与明家人恭候贵人到来。”

    她含笑点了点头。

    一行人游玩了荆阳最有名的风景,风景虽好,但芝南郡主面色浅淡,也瞧不出来是否感兴趣。

    贵人意兴阑珊,萧临与明晔也心有惴惴。

    萧临走上前,轻声询问:“姨母可是累了?前面有处亭子,可以歇息一会儿。”

    芝南郡主掀开帘子,眼皮掀了掀,淡声应道。

    “嗯。”

    她扫了眼不远处待命的明晔二人,笑道,“年纪大了,走了一点路就有些疲累了,也辛苦你们几个年轻人不厌其烦的陪我这老妇人无所事事的闲逛。”

    萧临几人闻言皆惶恐,连道不是,好言宽慰她。

    芝南郡主笑了笑,远眺远山水雾,想到了什么,心中郁气凝结,霎时全然没了兴致。

    “回去罢,今日你们也辛苦了,早些歇息。”

    她上了车架,回头望,笑道。

    “是。”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城内走,要回府邸就要路过明家,马车外骑着高头大马的明晔同萧临介绍着,芝南郡主闻言掀开帘子,往外瞧了眼,只是惊鸿一眼,登时愣住了。

    “停车。”

    马车猛然一停,她面容有些急切,没了平日的从容淡定,焦急问道:“方才那个女子是何人?”

    外面的人怔了怔,一时不知她说的是谁。

    “方才入了明家的那个烟粉狐毛大氅的女子。”

    “她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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