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多情

    翌日。

    春风送暖,春明景和,学堂内安排了今日踏青。

    明姝带着兰芷往裴意满的方向走去。

    两人这些天相处多了起来,更像个姐妹了,就算要去如厕,都要结伴而去。

    “明姝,你待会儿坐我的马车。”裴意满正在看仆从收拾外出的用具,扭头对她说道。

    “好。”明姝边应,边从食盒中拿了几样点心出来,对她道,“我带了些点心,你待会儿饿了吃点。”

    “好。”

    裴意满拉着她上了马车。

    学堂外一列列马车颇为壮观,前后左右都有护卫守着,一排排驶向城外。

    许多贵女坐了马车,而那些皮实的少年则是骑着高头大马,胡天海地地阔聊。

    裴意满昨夜太兴奋了没睡着,本想着在车上补一会儿觉,但外面的少年像是开了屏的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裴意满一掀开车帘,死死盯住马车旁的几个少年,高声道:“吵什么吵?叽叽喳喳的没个体统?哪家的儿郎?报上名来!”

    裴意满虽然年岁尚小,但因是知府的千娇万宠的宝贝女儿,为人也颇为意气张扬,在学堂内几乎没有几个人是不认识她的。那几个半大的少年见到是她,脸色白了一霎,连声道歉,紧忙御马远离她。

    “哟,大清早的谁家的发这么大的脾气?”霍泽经过那日被她笑长成他那样就应该做劳工之后,每日出门都会精心打扮一番,今日他便穿了一身湛蓝色骑装,领口处都是用金掐银的丝线绣制的流云纹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镶玉锦带,披着一件与衣裳颜色相差无几的银丝流云纹斗篷,一头黑发用一个流光溢彩的发冠挽起,墨发如同绸缎般垂落。

    霍泽本就是那种勾人的长相,此刻精心打扮后,更显他容貌的张扬,令人看了挪不开眼。

    他手中还握着一把精致的金扇,敲了敲车窗,眉梢轻扬,笑道:“怎么了?是被本公子的美貌给迷住了?”

    “唰——”

    他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扇,笑得张狂:“本公子花容月貌,又怎会是你家的劳工能比的了的?”霍泽还记着她的话,以扇掩面,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狐狸眼,道:“诶呀,我这容貌给你瞧了多浪费啊,没有半点审美,不懂欣赏。”

    “……”

    裴意满深呼吸一口气,忽地笑了,霍泽被她那笑笑得心里发毛,他蹙眉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裴意满人小爱靓,学着大人用花汁染了丹蔻,她拂了拂甲片,哼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的样子像什么?”

    霍泽明显觉着这是个坑,但还是好奇,问:“像什么?”

    裴意满捂嘴笑,眼睛弯弯的:“像我后院里的孔雀。”

    还是只公孔雀。

    “?”霍泽疑惑,“什么意思?”

    他知晓她说的孔雀是何物,乃南诏商人为了博得人眼球的玩物。

    “孔雀开屏。”

    说罢,还没等霍泽仔细询问什么,裴意满已经将帘子放了下来,他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上不下的,难受得很。

    “阿璟,阿晔,你们说这话是何意?”霍泽调转马头去找谢玄璟他们。

    谢玄璟儿时便跟着家里叔伯走南闯北,见识的事物比他们要多,他闻言只是笑着挑眉,瞅了眼他花枝招展的打扮,也忍不住赞同裴意满的说法。

    直到被霍泽闹得不行了,他才闲闲说道:“公孔雀开屏是为了求偶。”

    “???”

    “什么意思?”

    就连旁边的明晔也听懂了,他对上霍泽迷茫的眼神,忍住笑意,向他解释道:“裴姑娘的意思是说你——”

    “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

    霍泽听懂了。

    他铁青着脸,紧咬后槽牙:“裴意满!”

    马车内的裴意满隔了老远都能听到霍泽发出的尖锐爆鸣,笑得前仰后翻,伏在明姝身上大笑。

    明姝就这样听着她笑话了霍泽一路。

    郊外。

    宽阔的原野已经长满了鲜嫩油绿的草,不远处的山坡上更是花团锦簇,叫不上名的野花开了一大片,五彩斑斓,格外的漂亮。

    “明姝!我们一起放纸鸢吧!”裴意满兴冲冲地朝明姝展示她带来的纸鸢。

    “你不是喜欢纸鸢吗?喏,这个是你的。我们一起放!”

    明姝没有解释什么,点点头道:“好。”

    两人放了许久也没能让纸鸢飞上天,裴意满不免有些泄气,她将手中的纸鸢捡回来,又扔在地上,瘪了瘪嘴,道:“为何这么难?我不放了!”

    明姝将纸鸢捡起,笑道:“别气馁,许是我们人小,跑得不快,这纸鸢才放不起来。”

    裴意满听了撇撇嘴,也有些恼了,扔下纸鸢:“算了,我不放了,我去采花。”

    明姝摇摇头,将纸鸢递给她的婢女。

    “你要不要一起去?”

    明姝:“你去吧,我再试试。”

    “行。”

    说罢,她也没什么心思看什么纸鸢了,转身拉着婢女去山坡那采花。

    明姝扯了扯手中的银线,连试了两回还是没能将纸鸢送上天。

    “明小妹。”谢玄璟走了过来,将她手上的纸鸢接了过来,又顺手将他们烤好的肉递给她,“飞不上去?”

    明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不太会放。”

    “你会吗?”

    谢玄璟蹙眉端详着手中的纸鸢,“我试试。”

    “你没放过?”

    他回头瞥她:“很久以前玩过,那时候跟着我三叔去南诏,在南诏玩过。”

    “你还去过南诏?”

    明姝对他的过往经历来了兴趣。

    谢玄璟嗯了一声,拉着银线快速奔跑,将纸鸢拽起。

    纸鸢顺着风飘了一会儿又蔫蔫地落了下来。

    连着三回,就连谢玄璟也有些尴尬了起来,他捡起纸鸢,轻咳了声对明姝道:“咳,这纸鸢有点难放啊……”

    明姝忍住笑意,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举起手感受下风,冲他眨了眨眼:“确实,而且风还不大,估计是放不起来的。”

    谢玄璟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言之有理。”

    此时,霍泽扯着从裴意满那抢过来的、已经高高飞在天空的纸鸢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跟他俩道:“你们怎么不放啊?今儿很适合放纸鸢诶!风好大!好猛!”

    明姝、谢玄璟:“……”

    两人面面相觑,忽地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两人眼里都溢出了笑意。

    “这纸鸢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

    “的确,还没采花好玩。”

    两人对视着点了点头,颇有默契地将手中的纸鸢递给了婢女。

    “随便走走?”

    明姝快步跟上:“好。”

    “你方才说你去过南诏?”

    “嗯,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去过。也去过北国、西域。”谢玄璟道,“三叔他不愿入仕,不爱功名利禄,只爱游山玩水,结交来自五湖四海的能人异士。”

    明姝眸中流露出羡慕,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讲自己的往事。

    “小时候我也不爱读书,每回三叔出远门了,我都会躲在他的马车内,等到他们发现了,就不能送我回来了。”谢玄璟说起那段时光,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同样的招数也瞒不了阿爹,好几次都被他打到只能在床上躺着,整整一个多月!”

    “你还挺皮实的。”打的那样严重居然还能好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谢玄璟哼了哼,扯起手边的野草,撸干净毛刺后,叼在嘴上,眯眼垂下眼皮瞅她:“多谢夸奖。”

    明姝无语:“我没有在夸你。”

    “哦。”

    “……”

    “别生气啊明小妹。”谢玄璟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继续道,“后来我阿爹为了让我好好读书练武,便同我约定,只要我学的够好,能完成他定的目标,下一回三叔回来,我便能跟着一块去。”

    “你阿爹真好。”明姝抬眼望天,阳光太过刺眼,令她眼眶酸涩,不受控地眯了眯。

    整整两世,她都没有父母。

    谢玄璟能感知她情绪有些低落,道:“哪里好了?你是没瞧见他嫌弃我的样子,他恨不得一巴掌给我扇死了。”

    明姝对他的话忍俊不禁,道:“谁让你那么淘气,我都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那是你少见多怪。”谢玄璟哼了哼,随手薅起一朵浅紫的小花,半弯着腰,给她别在发揪上。

    “……”

    “欸?你好像长高了不少?”谢玄璟用手比对了下两人的身高,明姝一时语噎,想了想还是因着他的原因,若不是那日瞧见了他,得了他一个铃铛,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估计他俩的处境、关系还是如同上一世一样,一竿子打不着,一个谢家受人敬重的天之骄子,一个受人白眼不受宠的六房嫡女,她知晓他的事迹,但她在他的世界里默默无闻。

    “这还是有你的一半功劳。”明姝跟他说道。

    “嘿,你别说这样还挺有成就感的。”谢玄璟捏了捏她长肉了的脸颊,感受到养成的快乐。

    明姝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脸颊,哼了哼。

    “你们俩在说什么呢!?”霍泽拉扯着高飞的纸鸢靠了过来。

    谢玄璟跟明姝站在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他插科打诨逗她,见霍泽过来了,两人停了打闹。

    明姝忽地惊呼:“欸欸欸!纸鸢飞了!”

    “俺滴天爷!”霍泽见那银线被树枝剐蹭断了,想着跳高去抓住那脱线的纸鸢。

    明姝见他急得上蹿下跳,模样格外的好笑。

    她道:“这里应该是风口,风大,估计会吹的很远。”

    霍泽哀叹一声,“那怎么办?裴意满会杀了我的。”

    “不就是一个纸鸢吗?至于?”

    “怎么不至于!?”

    明姝没道义地笑了笑,远眺那纸鸢还剩下一点点的影子。

    看着它高飞,看着它落地。

    重重地落在泥里,摔得稀碎。

    明姝翘起的唇角抿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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